遺失的樂園：動物園究竟是庇護所還是噩夢開端

在網路科技並不發達的時代，動物園是人們開拓眼界、認知新鮮事物的重要途徑，滿足了人們眼見為實的好奇心，但隨著智能時代的到來，人們足不出戶便可知曉世間大事，更出現線上動物園等新型體驗形式，生活中我們對動物園的興趣大不如前，而關於動物園的負面新聞卻頻頻爆出，加之關於動物保護的知識和理念日益深入人心，使得更多人開始質疑動物園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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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庇護所還是噩夢的開端

2016年11月6日，網上出現上海野生動物園（以下簡稱「上野」）幼虎被粗魯對待的視頻，畫面中飼養員抱著一隻幼虎讓它與遊客合影，期間一名小男孩因為害怕將幼虎直接推到地上，飼養員竟單手抓起幼虎頭部，讓它繼續與遊客合照，一旁的展板更是明確標註：體驗價30元/次。

2010年國家林業局曾發布《進一步規範野生動物觀賞展演行為》的通知。通知中明確要求：立即停止野生動物與觀眾零距離接觸、虐待性表演、違規經營野生動物產品等不當行為。雖然視頻曝光後上野停止了幼虎合影活動，但卻未作出任何回應。

因動物園設置表演、互動項目而使動物遭受不當對待的案例中，更為轟動的是虎鯨提里庫姆的故事。1983年，剛滿2歲的提里庫姆就被抓到海洋館開始表演之路，狹小的生存空間導致它背鰭畸形，常年囚禁、同類排擠和日復一日的表演更使它精神出現異常，甚至背負了三條人命，其中包括它的飼養員布朗舍奧。

因為殺人行為，提里庫姆被隔絕在一個小池子里，但僅過了一年，海洋館竟無視它壓力過大、攻擊性強的事實，又一次將它放出來繼續表演，周而復始做著那幾個夢魘般的動作，博人一笑。

海洋館曾談過人鯨表演的初衷：儘管虎鯨表演的內容帶有娛樂成分，但更重要的目的則是對觀眾進行教育和感召，讓他們對環境保護和野生動物更加關注。可結合他們對提里庫姆的所作所為，著實自相矛盾。

2016年3月，提里庫姆因肺部感染不幸離世，或許只有這一刻，對它來說才是真正的解脫。可是其他虎鯨的表演還在繼續，誰又會是下一個提里庫姆呢？

動物園起源自古羅馬，統治者以搜集各地奇珍異獸養在皇宮裡賞玩為愛好，用來彰顯財富與地位，後來埃及國王Ptolemy一世建立了歷史上第一座有規劃性的動物園，隨著人類文明不斷進步，1874年牛津英語詞典正式將「Zoo」（動物園）列入詞庫，至此按照動物種類將動物劃區域圈養成為了新時代下動物園的經營模式。

從賞玩到「圈錢」，千百年來人類慾望無止境的演進，讓一些動物園成了動物的噩夢之地。

被提里庫姆咬死的飼養員布朗舍奧

對部分動物來說，動物園式的飼養並不適合它們，人為設置的表演項目更影響了它們的健康。但不可否認的是，動物園在繁衍珍稀物種和保護瀕危動物方面也確實起到了重要作用，對一些在野外受傷或是被非法捕獲被送至園區的動物們來說，也確是一個可以棲身的庇護所。

以上海動物園為例（注意與上海野生動物園區分），園方承擔著收容野生動物的職責，渠道為上海野生動物保護站和各區保護站點送來的野生動物、公安局收繳的保護動物以及市民撿到或者自己飼養後不要的動物，其中不乏大量國家級護動物和《華盛頓公約》附錄I的國外物種等，據統計2015年和2016年收容的動物均超過1000隻，除了蛇類等部分兩棲爬行動物，上海動物園救護收容動物的成活率達到60%以上，試想倘若沒有動物園作為庇護所，這幾千隻動物該何去何從。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曾這樣說到：

究竟是庇護所還是噩夢開端，其實完全取決於園方對待動物的方式。有一類人是和動物最為親密的、堪稱動物們的衣食父母——飼養員，即便動物園的專業水平和管理方式參差不齊，飼養員是否盡到職責與義務也都直接關係到動物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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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人，不一定是最好的伴

2016年10月15日，蘭州動物園大熊貓蜀蘭被曝身上有傷，露出大片棕紅色痕迹，隨後園方回應：傷口是蜀蘭吃竹子不小心划到所致，紅棕色則是飼養員為傷口消毒所用碘酊的顏色。2017年2月17日，蜀蘭又被曝出口吐白沫，體型消瘦，園方回應：口吐白沫是蜀蘭咀嚼精飼料所致，屬正常現象，且蜀蘭23歲已步入老年，體型消瘦較為正常。

2017年1月19日，上海野生動物園發布《關於大熊貓「幗幗」、「花生」的死亡公告》，稱媽媽「幗幗」和小女兒「花生」分別於12月26日和12月31日因病搶救無效死亡。至此，幗幗一家三口均因病離世，細數上海野生動物園內熊貓的命運，我們竟發現十年時間他們養死了5隻熊貓：

如果說23歲的蜀蘭出現那些癥狀都屬於正常反應，幗幗、花生及其他幾隻熊貓的死亡是因為概率所致，那讓我們看看在福州生活的37歲明星熊貓「巴斯奶奶」的日常。

2017年1月18日，福州熊貓世界為「巴斯」舉辦了37歲生日會，依照常理大熊貓的平均壽命只有25歲左右，可1980年出生的巴斯卻已成為了人類口中的百歲老人，歷經過3次鬼門關，現在依舊狀況良好，可見園方在巴斯的健康問題上下足了工夫。

同一類生命體，為何會遭受不同待遇？究竟是園方所說的一切正常，還是飼養員自身缺失了那份責任？

2004年，蘭州動物園楊園長曾說：「在有限的資源內，剋扣動物伙食變得司空見慣。為了保證極個別珍稀動物的伙食，只得犧牲另外一些相對不珍貴動物的利益。」但我們看到的是，不僅其他「相對不珍貴」的動物們過得不好，本屬於「珍稀動物」的蜀蘭也變得萎靡不振。

國家林業局在1991年頒布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馴養繁殖許可證管理辦法》中有明確規定：

有網友去看望蜀蘭時曾發現園內沒有食物，官方也直言每天給蜀蘭餵食20斤，低於正常20至30公斤；飼養熊貓正常溫度為7-20攝氏度之間，應有四季變化，而蘭州夏季最熱溫度高達37攝氏度，直至蜀蘭一事被推上風口浪尖，園方才提出將在籠舍安裝空調和加濕器。

以下為不同時期的蜀蘭照片：

如此種種，再結合《馴養繁殖許可證》的相關條件，請問蜀蘭的飼養員究竟盡到了多少責任呢？

熊貓生病乃至死亡，或許園方都有種種理由進行澄清，但巴斯的飼養員施飛寧卻用行動印證了一位盡職盡責的飼養員對於動物來說有多重要。

巴斯步入老年後多次重病，施飛寧恪盡職守不離不棄，擦身、梳毛、熱敷、餵食，甚至一個人就能為巴斯測量血壓，巴斯對她也越來越依賴，只要不是她餵食便一口不動，所以施飛寧不敢休息，也早已把它當成了自己的孩子，連她的親生女兒都曾吃醋，為什麼媽媽對待熊貓竟勝過對待自己。

2016年3月25日，照顧巴斯27年之久的施飛寧離世，年僅44歲，巴斯為此情緒大受影響。施飛寧曾說過，巴斯年歲已大，說不好哪天就離開了世界，但命運卻開了個巨大的玩笑，如今巴斯已安然度過37歲生日，可那位親如媽媽的飼養員卻再也不會回來為它餵食了。

歲月在施飛寧和巴斯身上均烙下了印記

或許某些動物園自身資源有限，無法為園區動物實現生活條件最優化，但只要飼養員用心呵護，動物的狀態至少不會差到引起眾怒。在照顧巴斯之前施飛寧曾在條件十分艱苦的鼓嶺基地工作，每天要砍二三十公斤的竹子，為熊貓寶寶燉營養湯、做窩頭，甚至連蔬菜煤氣等生活用品都要從山下運上來，為了方便照顧直接和熊貓睡在一起，結果就是那隻熊貓在一年內從剛產下的90克一躍至103斤，打破了世界紀錄，而她自己卻從100斤瘦到了80多斤。

國寶的遭遇導致人們對部分動物園的信任大打折扣，稍有風吹草動便群起而攻之。而在這之中也不乏利用熱點博人眼球之徒，煽動大眾的不滿情緒，直至某些動物園名聲倒地。在發聲之時，你有想過自己可能被利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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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利用的善意

2016年2月15日，一段被冠以「虐待老虎」之名的視頻在網路散播。事發貴州森林野生動物園，畫面中一位飼養員抓著老虎尾巴，老虎一直在倉皇躲避，更有眼尖網友發現池中疑似有大片血跡，「虐虎」的帽子便牢牢扣在了園方和飼養員的身上。

視頻一經流出引起軒然大波，很快就佔據了微博話題熱搜榜，在網路信息碎片化的今天，有人只看個標題就急於發布「虐待動物不得好死」的言論，略微理智些的則早已摸清套路，事情出現第一天別急於下定論，因為再過兩天定會出現反轉，果不其然，當事飼養員和動物園站出澄清了。

飼養員名叫姚仕明，視頻中的兩隻老虎叫「開開」和「心心」，自幼被姚仕明飼養帶大，感情深厚。他本人表示視頻內容早已是一個月以前的事，且被人刻意剪輯處理過，自己每天都會與兩隻老虎這樣玩耍增進感情，所謂血跡也只是紅色油漆，被扣上虐虎的帽子實在一頭霧水。

右邊為視頻中的飼養員

拿一個月前的視頻剪輯後再發布，利用「虐待動物」蹭熱點製造輿論，在動物園名聲節節敗退之時堪稱猛烈一擊。

在網路這個大染缸里，不乏跟風之人，也不缺獨行之士，但能否擦亮雙眼全憑自身認知。當話題出現一邊倒局勢時，只要站出一人說不，便會被對立方罵得狗血淋頭，進而上演撕X大戰，刻意引導輿論的人便達到了目的，孰是孰非也將會隨著時間的沖刷變得不再重要，打著時效新聞的幌子卻做出了垃圾營銷的蠢事。

雖然我們沒有全部活成新聞聯播里民生的模樣，或許動物園裡的動物也會黯然神傷，但請不要拿動物做噱頭，拿人心做考驗，別讓真正該受關注的事件得到的只是一堆麻木不仁。

烏煙瘴氣的網路環境在考驗人們辨別是非的能力，也提供了一塊「遮羞布」，當躲在屏幕後肆意發表觀點的人們以遊客身份出現在動物園時，是否做到了「文明」二字呢？我們在譴責他人的同時，是否檢討過自身存在的素質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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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鐘為誰而鳴

2016年7月23日，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園發生老虎襲人事件，因當事人在虎區私自下車調換座位，被老虎撕咬，最終一死一傷。

2017年1月29日，寧波雅戈爾動物園再次發生老虎襲人事件，當事人翻越圍牆進入虎區，不顧飼養員呵斥折返尋找手機，被老虎咬住當場死亡，老虎被斃。

八達嶺事件當事人趙女士一家雖然通過合法途徑買票進入園區遊覽，但因為主觀因素誤判環境、忽略園區管理規定，招來殺身之禍。趙女士認為，園方在管理上存在很大的隱患：一是沒有第三方的安全評估，硬體措施不達標；二是入園前沒有細緻的安全教育，從買票到入園還不足一分鐘；三是救助機制的不完備，導致人入虎口卻並沒有及時得救。

但在我們看來，無視入園須知，無視警示標語，無視周圍環境，僅憑「我以為」的誤判便讓母親白白喪命，讓孩子留下陰影，讓自己烙下永久的傷疤，雖然趙女士曾在節目上表示「就算媽媽會原諒我，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但人命一去不復返，現在說這些還有何用呢？

而雅戈爾事件中，當事人張某逃票進入園區的行為本就違背道德，且不顧警示標語接連翻越圍牆柵欄進入虎區，最終釀成慘劇，大眾的矛頭也一度齊齊指向他本人。但受害者家屬表示，正因虎區外山坡過緩，才讓人有可乘之機。園方的管理漏洞恰好遇上遊客的不當之舉，成為吞噬人命的血盆大口。

遊客不守規則招來殺身之禍，兩條人命的代價足以警醒世人。不文明行為的受害者不只是人類自己，很多動物為此也付出了慘重的生命代價。2016年無錫動物園的十一巡遊方陣中，園方特意將因遊客亂投食物致死的長頸鹿製成標本，進行公開展覽，旨在現身說法為人們敲響警鐘。

規則不止是一張A4列印紙，而是在用理性約束人們的感性行為，園方完善管理、遊客遵守規則，兩者理應兼顧。

國民素質包括自然素質、心理素質和社會素質，並非朝夕之間便可大幅提升，保護遊客安全始終是動物園管理工作中的重要部分。而封閉式飼養很大程度上抹殺了動物的天性，致使它們可能出現野生動物不會發生的「刻板行為」。如何既保障遊客的安全和遊覽體驗，又儘可能為動物創造舒適的生存環境，對於動物園來說是亟待解決的命題。

對此，智利的一家動物園對待遊客就採取了特殊方式，他們將遊客關在布滿鐵絲網的卡車裡，隨著卡車行進，會不時有野生動物靠近與遊客進行近距離接觸，這裡才是動物們真正的樂園。

現如今，動物園存在的意義無非是教育、保護和研究，任何與之相悖的行為都是對動物自身權利的剝奪，那麼，以動物為噱頭謀取利益的做法是否應該及時叫停，國家又是否該完善相關法律，讓任何蓄意傷害動物的行為都能得到嚴懲，而不僅是取消某一項目或是閉館而已呢？

人類看動物的角度不止一種，只有展現出自然反應的動物對人類而言才有教育意義，或許關在籠子里的不該是動物，而是人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