斫琴者,一生一世修不完
複製、機械地造琴者算不上斫琴師,充其量是個木匠。說到底,斫琴更像是一個「修」的過程,說斫琴不如說修琴,是漫長的,艱苦的,無止境的。修琴,修的是手藝,修的是品德,修的是中國人的審美。
古琴原本是中國最古老的樂器,現代社會彈奏的人少了,斫琴師就更加少了。我所知道的立明,大概是最年輕的斫琴師了,完全打破了我對斫琴師「老學究」的印象,龍眉鳳目,總是笑盈盈的,很客氣,但又比同齡人多了一絲不知哪來的沉穩。
做古琴實在不易,這件事的性格完全不像這個時代的時髦和便捷。一個年輕的男孩下定決心從事這份職業,難能可貴。想必他一定是萬分熱愛,容不下半分虛情假意,不然怎麼堅持下來。立明的本來性格率性,不喜墨守成規。10年前,他從山東老家來了北京,第一次見到古琴是在林曦的家裡,那是一張仲尼式古琴。聽到這個名字,立明便有些心動,但並不知曉哪來的觸動。仲尼式古琴是在所有琴里最簡捷、最流暢的一種,琴體的腰部和頭部有兩個凹進的線條,通體沒有任何其他的修飾。也許這種儒家思想的中庸內斂的風格跟立明有著一種共鳴。
古琴音韻讓人能陶醉安靜下來,當聽了一曲演奏之後,立明被古琴之音深深感染,古、淡、清、靜、怡、韻都被它演繹入骨,彷彿奏出了立明的前世今生。之後他對古琴念念不忘,到底為何古琴有如此魔力,帶著企盼與好奇開啟了他探索古琴之旅。
立明從小動手能力極強,就給自己許下心愿要去學製作古琴。林曦得知他的心意後非常支持,送了兩本書,《故宮古琴圖典》和《斫桐集》。拿到書的那一刻,他特別激動,讀完後愈發痴迷。做古琴是門很傳統的手藝,製作方法是幾千年傳承下來的,繼承傳統是必不可少的課程。立明拜斫琴師張以秋為師,就這樣跟隨著老師進入斫琴的手藝門檻。不同於其他的手藝,斫琴的功課要從歷史開始入手,才能理解什麼是古琴,體驗古琴是怎樣發聲的,結構又為何這麼設置。古琴是高度和諧的藝術,發聲的振動實際上是一個整體振動。真的動手去做一張古琴,理解又不一樣了。琴者心也,斫琴不僅僅在手上,更在心上。
每做一把琴的工序都有上百道,從選材到製作,到後期的上漆、拋光、安弦、調音,每一道工序都要求得非常嚴格,大部分的工序做完後要等一段時間才能做下一道工序。每年四季的變化對古琴的製作都有要求,每個季節的冷熱溫度和空氣中的乾濕變化都會對製作古琴產生很大的影響,如果濕度高的季節板材里的水分多,做好的琴到冬天就易變形容易開裂。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氣候變化,就要用不同方法去對待。
找到好的木材才能做好琴,這是一種緣分。做琴之前,立明都會先了解木材的本性再去判斷適合什麼樣的款式,通過敲的方式了解木材自身的音質和振動程度,再去判斷下個程序,以及做成琴面板的腹腔拋出的薄厚程度。北宋石汝歷《碧落子斫琴法》記載了斫琴中底、面琴板的厚薄比例所產生的不同的音聲效果:「凡底厚面薄,木濁泛清,大弦頑鈍,小弦焦咽。面底俱厚,木泛俱實,韻短聲焦。面薄底厚,木虛泛青,利於小弦,不利大弦。面底皆薄,木泛俱虛,其聲疾出,聲韻飄蕩。面底相當,虛實相稱,弦木聲和。」
除了表面功夫,斫琴師用不用心,只要聽一下音聲品質立刻見分曉,沒有半點虛假。古琴神秘,蘊藏著和諧,蘊藏著「道」。一張琴的聲音精良是所有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若聲音平庸、直白、低劣,也不單單是一方面決定的。琴成型之後,斫琴師還要用多種不同的工具逐一對琴身進行打磨,一塊小小的地方,就要來回打磨十幾回,直到琴呈現金屬般光澤。
斫琴者的生活一點不比上班的人輕鬆,立明過得也不鬆散。每日七點準時起床,研習書法,用寫真字調節氣息。他換上工作服,外面套上背帶圍裙,便穿梭於工具和木頭之間,享受工具和木頭的對話,享受他的工作室時光。
當時剛選定工作室的時候,腦子裡就已經為工作室的裝修做規劃,因為未來都要在這裡度過。工作室的整個裝修和當初的設想一樣,有二層樓。把木材原料變成古琴的所有程序都在一層,專門安置工具和木材。有一整面牆都是他最愛的工具,每件工具從小到大都有自己的位置。這些做手工的工具都是他很多次去工具市場自己淘回來的,工具們的關係就像一個團隊,每一個工具都是斫琴師的好搭檔,協助立明完成設定的目標。他為最密切的夥伴起了名字,也就是工具裡面經常合作的「小平」(木刨)、「小斷」(工字鋸)、「小弧」(鑿子)、「小順」(他用鋒鋼鋸條自己改造的鑿刀)。
二層是立明學習、寫字、畫畫、練琴的地方,牆上掛的都是他這些年親手做的琴,空間疏朗。閑暇的時光,他在這裡和朋友在這裡聊天、喝茶。他也喜歡養花,經常到一些花卉市場淘一些自己喜歡的花,搬到自己的工作室里養著,尤其愛綠色的花草,敦實的花盆裡養著高大的竹子。每次從花卉市場買回來的花草,他都要先了解它,根據花草的本性給予它水分和肥料,他喜歡這種無聲的交流。做完琴晚上安靜下來的時刻,他最喜歡自己一個人在工作室里喝茶、聽古琴、點著蠟燭發發獃、練練琴,喜歡靜靜的感覺。斫琴者無疑是痴琴者,彈琴也許是莫大的享受,立明最愛的曲子是《陽關三疊》。
做古琴的手藝人都需要互相交流和學習,因為每個斫琴師都有自己對古琴的理解和見地。傳統手工藝對立明來說,是一種不斷探索和享受樂在其中的生活方式。每做一把琴,是要通過用心去了解和交流,過程其實就像孕育一個生命一樣,每張琴的完成都像自己生命的一個延續。從一塊板材變成一張琴,都是經過數日甚至數月的磨練而製成,每完成一張琴不會鬆氣,只會對下一張琴的期待更高。
每一個時代的斫琴師都會在傳統中有一些新的體會和理解,身為新一代的80後斫琴人,立明想應該把中國最傳統的斫琴手藝傳承下去,讓每一位熱愛古琴、喜歡古琴的人都能擁有一張屬於自己的琴。讓古琴音樂帶給更多的人,去感受古琴音樂的精華所在。傳承斫琴手藝,更深刻地講應該是有一種責任在,只要選擇了這個行業,冥冥之中就有責任做好它,更好的傳承下來。
複製、機械地造琴者算不上斫琴師,充其量是個木匠。說到底,斫琴更像是一個「修」的過程,說斫琴不如說修琴,是漫長的,艱苦的,無止境的。修琴,修的是手藝,修的是品德,修的是中國人的審美。
這門手藝,是要把整個身心都要全情投入進去的,可能一生一世都修不完,那也要修,每張琴都是斫琴師生命的延續。斫琴,最終作用到靈魂,只有你的心安靜下來找到一個美好的心態,這樣才是古琴真正的教化作用。
以上內容,來自
《萬物皆有歡喜處》
《萬物皆有歡喜處》
作者:祝小兔
出版社:江蘇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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