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熱的重離子治療「錢景」幾何？

一名癌症患者，躺上一張神奇的「治療床」，大約一刻鐘後治療結束，癌症被終結。

這並不是科幻片，而是真實的醫學場景。

這個神奇的「治療床」採用的是一種叫重離子治癌的技術，是當今醫療界公認的最尖端的放射治療技術，整個治療過程中患者不會有任何異樣感覺，之後也不會出現傳統光子放療後常見和嚴重的疼痛、黏膜皮膚反應。WHO報告顯示，約60%以上的腫瘤患者需要接受放射治療。

在全球，重離子射線治療的臨床應用起源於80年代，90年代在日本、歐洲得到迅速發展。據國際粒子治療協作組（PTCOG）的最新統數據，截止2016年，日本已經擁有50-60個重離子束治療中心，日本於1994年建造世界上第一所專門用重離子治療研究的研究所，至今已經治療超過7000名患者。

在歐洲，1996年在德國重離子研究中心(GSI)建成了重離子治癌研究裝置，開發了諸多先進的治療技術（GSI已將重離子束技術轉讓給西門子公司，由其開發小型化的重離子束治癌設備投放市場），推動了重離子束治癌技術的發展。歐洲現擁有19個重離子中心。目前，我國現運行的重離子中心只有兩處，分別是蘭州近代物理研究所與上海質子重離子醫院。

我國運行的粒子治療中心分布

在國內，最早的重離子治療的研究在上世紀90年代就已經開展，但真正應用到臨床上，是最近兩年的事情。

上世紀九十年代，位於蘭州的中科院近代物理研究藉助國家「九五」攀登計劃（B）項目「重離子束治癌技術研究」等課題支持下就進行了重離子相關研究。但直到2015年，上海質子重離子醫院開業，重離子才開始應用到臨床上（中國首個粒子治療醫院是山東淄博萬傑醫院，粒子類型是質子，於2004年開業）。

X射線、伽馬射線、質子及重離子射線相對吸收量差別

相比質子，重離子是更大的粒子，現多使用碳離子。其優勢是其離子化作用更顯著，可以對腫瘤細胞造成更大的傷害。

健康點了解到，上海質子重離子醫院歷經大約12年的籌備才最終落地，目前已有500位接受治療的患者。但有消息人士稱，上海質子重離子醫院自開業以來也一直虧損狀態，僅僅2015年開業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虧損多達2億元。

不過，這絲毫不影響政府、資本對重離子或質子治療的熱情。繼上海質子重離子治療醫院開業後，北京、武漢、廈門、成都、重慶和廣州等城市也對粒子治療（包括重離子治癌項目）表現了興趣。據了解北京301醫院、清華長庚醫院、上海瑞金醫院、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協和醫院、泰和誠醫療集團、重慶質子治療中心、華夏醫療集團、吉大中日醫院、深圳居里（法國）國際腫瘤治療康復中心、中廣核集團等40多家醫院（醫療集團）正在開展包括重離子治療在內的相關粒子治療項目。毫無疑問，目前開展重離子治療項目的數量堪稱全球第一。去年年底在北京舉行的北京重離子論壇上，到場的嘉賓中有近百位投資者參與，其熱度可見一斑。

但是，目前資本真正參與到質子、重離子產業投資的並不多。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投入成本過高。

巨額的投入成本

一般而言，質子重離子技術研發難度大、資金投入巨大、回報周期長，以上海質子重離子醫院為例，引進西門子僅單套系統設備投資高達13億元，運營維保成本也很高。有報道稱至少需要10餘年才能收回投資成本。武威、蘭州兩個重離子中心的投資分別超過22億元、約30億元。

因此，一般社會資本並不願意投資重離子。即便是歐美，日本等發達國家，也是通過政府支撐來推進質子重離子項目建設。上海市委、市政府通過建立「政府主導、企業投資」機制來推動該項目建設。

健康點了解到，關於上海質子重離子醫院（SPHIC）虧損的原因可能與其龐大的基礎設施投入及高昂的運營、人力成本有關。除此之外，由於人們對重離子治療的原理、適應性等知曉率較低。採用重離子治療的患者較少，這需要一個患者教育過程。上海質子重離子醫院官方網站稱，從2015年5月開業截止2016年底，涉及病種達32種，已經治療500名患者，其中頭頸部腫瘤患者佔17.9%，胸部腫瘤患者佔34.6%，腹盆腔部腫瘤患者佔47.4%。

治療費用也是一個重要原因。目前看來質子重離子治療是比較昂貴的療法。根據上海市質子重離子醫院提供的信息，目前每個療程平均價格是27.8萬元，且並不在醫保範圍內，有消息人士稱，基於當前醫保現狀，未來有望引入商保作為買單者。

近年來，我國也出台相關政策支持質子重離子發展，2016年發布的《國務院辦公廳關於促進醫藥產業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全文，其中「質子/重離子腫瘤治療」被寫入了「加快醫療器械轉型升級」的章節。

2016年12月27日，國務院辦公廳關於印發《中央預算單位2017—2018年政府集中採購目錄及標準的通知》，其中，包括「質子治療系統」等大型醫用設備列入國家衛生計生委集中採購項目中。

重離子技術的優勢和劣勢

理想的放射醫療是殺死全部的癌細胞，而不傷及正常組織細胞，可這在臨床實踐中幾乎無法做到的，因此有了放射學界的「實現最大化的腫瘤控制概率和最小的正常組織損傷率」。因此半個世紀以來醫學界一直在探索接近這個理想狀態。

重離子的優勢兼備良好的物理特性和生物學特性，重離子（目前主要是碳離子）由重離子加速器產生，加速器是有電場與磁場的組合體，把離子進一步加速，並將離子輸運到目的地，近代物理所所長肖國青表示，將離子加速到100MeV可治療表層3cm左右的皮膚癌，300-400MeV可以治療10-30cm深的腫瘤。

實驗證明高LET的重離子造成靶區的細胞的DNA的不可修復雙鍵斷裂的比例很高，相比X射線相比要多於單鏈

大量治療表明，重離子相比傳統光子放療具有較高的治療效率，能夠對病灶進行精準的照射，降低腫瘤活性、縮小腫塊，也減少了疼痛、黏膜皮膚反應，同時又保護正常組織，使療效最大化。

X射線、伽馬射線及重離子射線治癌示意圖

但質子重離子技術也有其局限性。目前質子重離子技術適用的癌症種類有很大限制。美國著名腫瘤治療機構MD Anderson的資料稱，實體的、有確定邊界的、尚未擴散的腫瘤會從質子治療中獲益。有專家也指出可能存在一些不確定性，上海市質子重離子醫院臨床技術委員會主任蔣國梁教授表示目前看來短期治療效果是明顯的，但長期效果需要長期的隨訪觀察。加上重離子射線在布拉格峰之後並不是馬上下降為0，也對正常組織造成一些損傷。

國產化夢想

位於中國上海浦東、承載著幾代放療人夢想的上海質子重離子醫院（SPHIC），是中國首家、全球第三家同時配備質子和重離子兩种放療技術的醫療機構，並且擁有全球最先進的設備和放療技術。

由於歷史原因，「目前質子重離子治療裝置的核心技術均由發達國家控制（主要是日本與德國）。」上海質子重離子醫院設備先進設備和放療技術均來自德國西門子。中國科學院上海應用物理研究所趙振堂教授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德國海德堡大學的質子重離子項目就是今天上海質子重離子設備的原型。上海質子重離子醫院因此而聘用了不少來自德國的工程師，據稱每人的聘用成本高達數百萬元。

而蘭州近代物理所（下稱近物所）自主研發的重離子加速器將有望降低這一成本。近物所從1993年開始重離子治療腫瘤的研究，2006年開始先後完成了淺層與深層的臨床治療試驗，成為繼美國，日本，德國後，世界上第四個掌握重離子治癌的國家。據蘭州近代物理研究所所長肖國青說自主研發的成本只要德國的三分之一，其表示由近物所研究開發的我國第一台醫用「自主知識產權的重離子治療腫瘤裝置」安裝在武威重離子治療示範中心，該重離子系統即將進入臨床試驗應用運營階段，不久後即可產業化。

甘肅武威重離子中心

該重離子中心在正式運營後，這也使得中國成為繼日本、德國和美國之後，第四個具備重離子治癌能力的國家。

相比國外重離子設備，國產的重離子裝置具有造價低，裝置維護服務成本、體積較小（實現了世界上最小周長重離子同步加速器治療裝置的國產化），並且正在研製重離子超導旋轉機架。

蘭州近代物理研究所所長肖國青說，近物所重離子示範裝置造價是5.5億元人民幣，對國外報價是1億美元，大約6億人民幣，同時近物所以及控股的蘭州科近泰基新技術有限公司也是國外很多重離子設備的供貨方，製造水平已經達到國外同等水平。採用近物所的重離子裝置的武威、蘭州兩重離子中心將分別於今年和明年開業。

可以預見，隨著我國質子重離子腫瘤治療裝備的產業化，我國質子重離子腫瘤治療醫院也將不斷湧現，治療價格也將會下降。

我國著名腫瘤放療專家申文江教授表示，辦質子重離子醫院目前看來肯定虧損的，這與基礎設施投資額巨大，進口設備、耗材昂貴有關。國產設備有自身優勢，比如投入成本較低、國家產業政策、投資社會效益、維修保證、培訓等諸多方面具有比較優勢。「通過國產我們並能夠打破國外壟斷，重離子項目的未來是可期的，但不要狂熱。」申文江說道。

近日，財新健康點專訪放療設備巨頭瓦里安大中華區總裁張曉也表示，投資放療產業，對專業知識的要求高，需要能真正理解它。因此需要有序推進，不能盲目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