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個角度看中醫的失傳（附燒燙傷驗方）

不該失傳的民間絕技

★散落在民間的寶貝

許多散落在民間的「寶貝」，包括驗方、手法等，都是經過千百年來的實踐證明有效的中醫絕招和秘方,如今已經失傳或瀕臨失傳的危險—— 不該失傳的絕技。

中醫之所以是「國寶」，除了有人才和學術，還有一些「絕招」，這些「絕招」可以說是每一位醫生的看家本領，但這一點長期以來沒有引起大家的重視，特別是許多散落在民間的「寶貝」，包括秘方、手法等，它們都是經過千百年來的實踐證明有效的，甚至是無數人生命換來的寶貴經驗，如今已經失傳或瀕臨著失傳的危險。

當年，筆者所在實習醫院的外科治療燒傷是一大特色，主要治療方法就是用「虎杖液」外噴傷口。「虎杖液」是醫院根據一位老中醫的驗方配製的院內製劑，是以虎杖、側柏葉等為主要成分的一種酊劑，廣泛用於Ⅰ度、Ⅱ度燒傷的患者。當時，門診和病房每天都要接收許多燒傷患者，筆者的任務之一是給患者噴葯，一天噴兩次，直到傷口結痂、脫落，既不需要包紮，也不會留下任何疤痕。

大黃15 虎耳草10 黃柏10 地榆10 虎杖12 白及5 烘乾碾細末過100目入冰片10 用香油20 調糊清洗傷口後外用無須辨證!

實習期間，筆者有一次意外被開水燙傷，衣服一脫，整層皮掉下來，非常可怕。當時沒有採取其他的措施，只用醫院的「虎杖液」外噴，結果一周內痊癒了且沒留下任何疤痕。十幾年後，筆者的一位同事被開水燙傷，經過清創、包紮處理後，又住院治療了一段時間，總算把燙傷治好了，可因為疤痕收縮還做了疤痕切除和植皮手術，半年時間過去了，她的皮膚還沒有完全康復，留下了永久性的疤痕。

★失去的是「寶貝」，受苦的是百姓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其原因很簡單，因為類似於「虎杖液」之類的東西不夠「先進」，而且收費太低。筆者記得當時自己噴了一星期只花了幾元錢，而這位同事雖然傷情較輕卻為此花費了1萬多元。更令人擔憂的是，萬一傷口感染了誰來負這個責任？於是，就沒有一家醫院願意使用「虎杖液」，沒有了需求當然也沒有人願意再生產「虎杖液」了。失去的是「寶貝」，受苦的是百姓。

筆者的一個親戚，是外科學教授。許多年前，他媽媽的一個腳趾頭爛了，經診斷是「血栓閉塞性脈管炎」（中醫叫「脫疽」），治療的方案是要把壞死的腳趾頭截掉。他和他的主任親自為他媽媽動手術，手術非常順利。手術當天，他媽媽因為下地不方便，只好用痰盂在床上小便，一不小心碰倒了痰盂，尿液灑在了傷口上，於是傷口感染、潰爛，一直爛到了腳底、腳背。

他是個孝子，每天親自給母親換藥，卻沒有任何好轉，只能眼看著潰爛的面積越來越大。他感嘆地說：「若繼續使用外科的方法，估計只能把整隻腳截掉了。」他的弟弟看他已經束手無策了，就自作主張跑到當地「土醫生」那裡，花5毛錢買了一瓶「白藥水」。「土醫生」讓他拿一根鴨毛洗乾淨晾乾，然後蘸著「白藥水」塗抹患處。一天一天過去了，他母親的腳也就這麼好了。

後來筆者到當地打聽「白藥水」的下落，卻一直沒有找到。而今，眼看著掌握這些「絕招」、「秘方」的老人不斷逝世，許多民間的驗方由於失去其賴以生存的土壤也逐漸消失，筆者終於明白，許多類似「白藥水」的東西肯定失傳了。

這樣的事例舉不勝舉。對於這些中醫絕招和秘方，我們都知道應當繼承和保護，卻不知道如何保護，更談不上繼承了。回顧這幾年走過的路，不難發現要繼承和發揚中醫，單靠政策是不夠的，還應當知道中醫的特點，遵循中醫的規律，更重要的是給它一個適合生存的環境。就好比種樹，如果不考慮樹的特性，不考慮樹生長的環境，用種松樹的方法種榕樹，或者一看到榕樹長出根須就覺得是怪物，非要把它剪除。如果這樣，不管你種得再多，投入再大，其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中醫的失傳，最根本的在於思想方法

大家天天抱怨中醫失傳，但你要是叫起真來，問中醫是如何失傳的，很少有人能說得透了。頂多有人說，某某方子失傳了，某某絕活失傳了。不錯，但這些尚在其次。中醫的失傳，最根本的在於思想方法。

空談無益，我們來舉例說明，順便讓大家學些知識。

★孕婦不能用哪些葯？

孕婦，是特殊群體，需要特殊關照的，但如果孕婦生病，也還是要吃藥的呀。那麼，孕婦用藥有哪些禁忌呢？都在下面這個口訣里：

螈斑水蛭地膽蟲，烏頭附子配天雄。躑躅野葛螻蛄類，烏喙側子及虻蟲。牛黃水銀並巴豆，大戟蛇蛻及蜈蚣。牛膝藜蘆並薏苡，金石錫粉及雌雄。牙硝芒硝牡丹桂，蜥蜴飛生及虻蟲。代赭蚱蟬胡粉麝，芫花薇銜草三棱。槐子牽牛並皂角，桃仁蠐螬和茅根。樘根硇砂與乾漆，亭長波流菵草中。瞿麥閭茹蟹爪甲，蝟皮赤箭赤頭紅。馬刀石蠶衣魚等，半夏南星通草同。乾薑蒜雞及雞子，驢肉兔肉不須供。切忌婦人產前忌，此歌宜記在心胸。

這叫《孕婦葯忌歌》，過去師帶徒都要求背誦的。

★現代版的解釋

但在初學者看來就有點難懂，需要解釋。下面就是一個常見的現代解釋：

「劇毒類，屬妊娠期間禁用的藥品：包括螈青、斑蟊、天雄、附子、烏頭、野葛、水銀、巴豆、芫花、大戟、硇砂、地膽等。有毒類，屬妊娠期間禁忌的藥品：包括水蛭、虻蟲、蜈蚣、雄黃、雌黃、牽牛子、乾漆、蟹爪甲、麝香等。另外，雖然以下藥材無毒，但有活血墮胎作用，如茅根、木通、瞿麥、通草、薏苡仁、赭石、芒硝、桃仁、牡丹皮、三棱、牛膝、乾薑、肉桂、半夏、皂角、南星、槐花、蟬蛻等，都屬於妊娠期慎用藥。除以上提到的中草藥外，還有一些中成藥也屬孕婦禁用或慎用的範圍。如消石滾痰丸、控涎丹、外用氣管炎膏、胃氣痛片、心腹氣痛片、木香檳榔丸、更衣片、金匱備急丸、逐水舟車丸、仲景十棗丸、行軍散、紅靈丹、通竅散、痧氣散、玉樞丹、解暑片、牛黃至寶丹、蘇合香丸、安宮牛黃丸、紫雪散、清熱解毒丸、癲正丸、陽和膏、小金丹、牛黃醒消丸、梅花點舌丹、傷痛寧片、香桂活血膏、七厘散、跌打丸、治傷消瘀丸、寶珍膏、傷濕止痛膏、狗皮膏、復方當歸注射液、雞血藤浸片、舒筋活絡丸、大活絡丸、小活絡丹、祛風活血丸、益母膏、失笑散、婦科金丹、六神丸等。因為上述中成藥中，都含有一種以上對孕婦或胎兒有害的中草藥。對於懷孕的婦女，在使用中成藥治療時，應注意藥物包裝盒或說明書上凡注有「孕婦禁用」，或「孕婦慎用」的中成藥，都不應使用。」

在這個解釋看來，孕婦不能用的葯，無非三類：劇毒類、有毒類、有活血墮胎作用的。問題來了：

1、孕婦不能用某葯，原理何在？籠統的一個「有毒」，能說清么？

2、活血墮胎是何意？如果是說這些葯因為活血而墮胎，那麼，薏苡仁、通草、半夏等，並無活血作用；如果是說「活血和墮胎」的意思，那麼，這些葯為什麼能墮胎，這裡也沒說。

3、這三類能完全概括上面這些葯么？明顯是不能的，比如後面的，驢肉、兔肉，無毒也不活血墮胎，為什麼孕婦不能吃呢？

可見，這個解釋是草率的。一個飽含深義的中醫歌訣被粗暴地對待了。為了掩蓋解釋的空虛，後面還「連坐」地列舉了一大堆中成藥，指出孕婦慎用。為什麼要慎用，如何慎用，他就沒有說。以至於到現在，很多孕婦乾脆就不敢用任何中藥了。

★真傳版的解釋

那麼，完全按照正統的中醫思維，又當如何解釋呢？當年我在師門初學的時候，師父是這樣給我解釋的：

婦人懷孕之時，身體劇烈變動，體內很多孔竅是閉塞的，很多經脈也不夠通暢，所以會出現種種不適，這其實是常態。此時如果出現適度的氣滯痰堵、血瘀之象，都是表象，不可理氣化痰、活血化瘀，否則你就破壞了常態。那麼，理氣化痰類的如半夏、南星、天麻、青皮之類的就不要用了；活血化瘀的如桃仁、紅花、虻蟲、水蛭、川牛膝、丹參、三七、蒲黃、五靈脂、丹皮、茅根、三棱、莪術之類就不要用了。丹皮、茅根，雖然活血化瘀力度小，但兼有涼血之用，胎兒以血為養，涼血恐傷胎元。

蟲總是鑽地縫的，蟲類葯能深入人體深處，如絡脈、筋骨縫隙，進行搜剃、清理，善治風濕之邪，各種頑疾。孕婦即使有這類疾病，懷孕期間也要緩一緩，以防藥力深入胞宮，破壞胎元。這類葯就是：螈青、斑蟊、蜈蚣、地鱉蟲、蠍子、螞蟻等。而且蟲類葯還有走竄的作用，能牽動經絡，驅邪由於，養正不足。

同理，其他各種走竄類的葯，也都要慎用。比如蘄蛇、麝香。尤其是麝香，是動物葯，血肉有情之品，與人體同氣相求，又芳香開竅，能打開人體很多孔竅。這樣一來，把孕婦體內本該閉合的孔竅都打開了，最易墮胎。

胎最怕往下掉。給孕婦用藥，總巴不得用些白朮、砂仁之類健脾益氣，把胎氣往上提。所以，往下鎮墜的葯就不要用啦。金石之葯，質重下墜，都不要用，如：石膏、赭石、雄黃、雌黃、雲母、硃砂、水銀等。慢說雄黃有毒，常人有病對症且不宜多服，就是無毒，也不能用。還有很多下行的葯，都不宜用，如：半夏、牛膝、槐角等。此外，一切通利類的葯，都能引氣下行，恐胎隨氣墜，都不宜用。這類葯是：利水的有茯苓、豬苓、薏米等；逐水的有芫花、甘遂、牽牛、藜蘆、商陸等，通利大便的有大黃、芒硝、巴豆等。

胞胎為一團和氣，首先你不能刺破它。穿透力強、有消散或刺破作用的葯，都不宜用，如刺蝟皮、穿山甲、鱉甲、蟹爪、皂角刺等。大寒、大熱的葯都有傷和氣，大寒的葯如石膏、寒水石、牛黃等，大熱的葯如附子、烏頭、天雄、桂枝、肉桂、乾薑等。平和用藥，是中醫的追求，孕婦用藥更應該講求平和。

當然，話又說回來，如果孕婦有病，不得已要用某葯，也還是要用的。比如，妊娠惡阻，嘔吐得死去活來，怎麼辦呢？方中往往可以用法半夏。這就是「有病則病受之」、「有故無殞」，並不傷胎。

所以，這個歌訣所列藥物也不是絕對的。不是絕對只有這麼多，還有的也沒有列上來。也不是列上來的就絕對不能用。我們在臨床中還要靈活把握。至於背誦，那就免了，懂得道理和藥性即可。

古人的東西都在那裡，初學者不一定能看懂，所以需要人去解釋，中醫的傳承就在這個解釋的過程中。一個歌訣的背後，竟然有這麼多東西！講中醫歌訣要這樣講，處處講到生理、病理和藥性上去，講到道上去，講到臨床上去。現在能這樣解釋一個歌訣的老師，已經不多了。可能很多人心裡明白是什麼意思，但口頭上卻「有毒」之類的話來敷衍塞責，然後，這些本來是敷衍塞責的話成了徒子徒孫們的金科玉律，真正的東西就湮沒無聞了。

本文選自中國中醫藥報、傳統中醫唐略的新浪博客，，版權歸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