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此文為我大舅（70歲）的口述史，藉助初一的時機，我和大舅對了對他的回憶錄。本文有一部分是講述如何蓋草房，為了使故事保持連貫，我將其放到文末，敬請收看。此文接上文：

口述史：大年初三談談77年前，小山村的記憶中的春節

我個人認為這種廟並非「報廟」的廟，但畢竟村中的廟大都在幾十年前給拆了，我不懂

時隔一個多月（陽曆三月份），臨近的小村一位老太太壽終正寢了。按照當時的風俗，死者的子孫們都要到小廟裡「報廟」。那時，人們認為：死去的人的靈魂，將被鬼差們先安置在小廟，由廟裡的鬼役負責看管。死者的家屬們到小廟燒些紙錢，通融通融鬼役，以便讓鬼役在押解的過程中照顧照顧，這個過程就是報廟。

報過廟後，死者的靈魂則由鬼差們帶去陰間。要不，那時怎麼會村村有廟呢。

「報廟」這個儀式都得夜間舉行。這天夜裡，「報廟」人燒紙發出的火光被遠在「孝女台」的日本鬼子發現了。他們以為有火的地方肯定是有人再給八路軍做飯。因為是夜裡，小鬼子們不敢出來，只能龜縮在炮樓里。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孝女台的鬼子夥同瓦窯子的日偽們就氣勢洶洶地向小村撲來。走在前面的那個鬼子，搶上挑著一塊大膏藥。那明晃晃地刺刀，確實讓人不寒而慄。那小驢子似的日本狼狗，也耀武揚威。它張著血盆大口、吐著長長的舌頭、搖晃著腦袋，真是狗仗人勢。

日軍炮樓

村裡人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日本鬼子就進了村，它們在小村的各路口都設了崗哨。鬼子把全村人都集中在村中的大槐樹下，小犬瞪著兩隻死魚般的眼睛，惡狠狠地問（保長）卜明行「這裡八路的有？」「沒有八路」卜明行斬釘截鐵地回答。

「昨天夜裡，你們給八路做飯，我都看見了！」。

「昨天夜裡，這裡沒來八路，也沒有人給八路做飯」。山裡人實在不會說瞎話，只能實話實說。

「你的良心大大的壞了」小泉暴跳如雷，他左右開弓，重重地打了卜明行幾個大嘴巴，又踹了他一腳。

鐵蹄下苦苦掙扎地中國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瘦小枯乾的卜明行，擦著嘴邊的鮮血，踉踉蹌蹌倒退了幾步，仰面朝天栽倒在地，在他往下栽的同時，不由自主地喊了句「我的媽呀！」這句話小犬誤以為是在罵他「操你媽」。他惱羞成怒，指使狼狗上去撕咬，只是幾口，卜明行被咬得血肉模糊。

在場的人都不忍去看，孩子們被嚇得哇哇大哭。小犬讓一個小鬼子踢了踢卜明行，沒有動靜，確認他已經死了。但他還不解恨，又把卜明行及鄰近幾家的房子燒了，這才揚長而去。日本鬼子燒老百姓的房子時，並不像電影里描繪的那樣，舉著火把這裡點一下、那裡點一下，而是捲起蘆席戳在地上，點燃一把笤帚往席桶里一扔，不消一袋煙的功夫，整個房子就會燒盡。

那時的房子又小又矮，哪像現在人們蓋的民房，瓦是琉璃瓦，牆是組合牆，窗戶是大塊玻璃，又高又大，寬敞明亮。

被鬼子燒了房子的人家，情況更慘，沒了房子，冬天無處避寒，夏天無處防雨，只好搭建更簡易的窩棚湊合著住吧。聽老一輩人講，「林遠同志那時就說，『日本鬼子他燒了咱們的草房，咱們就蓋瓦房，將來我們還要住樓房』」。當時人們雖對林遠同志的話堅信不疑，但覺得那是非常遙遠的事兒。誰知，只過了三四十年，我們密雲縣就建起了數不清的高樓大廈，他們在這裡安度著晚年。

拓展延伸：草房如何構建

那時的氣候比較濕潤，降水豐沛。河裡水位比現在要高得多，很多稍低洼的地方都不能種糧食，只能種些稗子或蘆葦。那時，一般地說，每個大些的家族都有一片葦塘，每年割下的蘆葦都留作編葦席用。

當地有很多人都會編織葦席，自給自足。沒有葦塘的人家或向別人拆兌或用高粱桿編織。國難當頭嘛，人民內部關係倒很和諧，所以那時，我們那裡家家炕上都鋪著光滑細膩的葦席。

房子則是清一色的草房，沒有一片瓦，都是用山上的黃米草苫的，苫房子可是一件又臟又累的活兒。秋天，人們從山上割下小山似的一座黃米草來，以備來年使用。春天人們先到房上，用耙子梳下一些陳舊的草，那草經過一年的煙熏都變成黑色，輕輕一動便狼煙四起，那煙直往鼻子里、嘴裡鑽，又苦又辣，不消一會兒，人便面目全非。只有睜著的兩隻眼睛有白光外，其他地方全是黑的。鬼呀似的，怪怕人的。

小小的孩子，雖然明白站在面前的是他的父親，但還是使勁地把頭往媽媽的懷裡鑽。下一道工序是把新的黃米草背到河邊放在水裡浸泡，然後撈出，水拉拉地在背回來。第四步還是把蘸過水的草弄到房上，苫好壓上石頭，以防被風捲走。

這事兒說時快，那時遲呀，那活比較累。

這草房冬不避風，夏不遮雨，充其量比趴露天強些而已。住草房的人就怕連陰天。外面大下，屋裡小下；外面不下，屋裡還下。一遇這時，屋內沒有一處乾燥的地方。不過要用現在的話來說，住那種房子也有好處，不中煤氣。

黃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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