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道明與杜憲：我只願在你身邊，「虛度」一生

這個世上最浪漫的事，不過是深情不及久伴，厚愛無需多言。而我，只願在你身邊，「虛度」此生。

世界華人周刊專欄作者：薺麥青青

來自美麗的科爾沁大草原。職業為師，業餘撰文。品人生百態，書世間萬象。新浪微博：@來自大草原的薺麥青青

有人說，演員分為兩種，一種，全部的生活都暴露在鎂光燈下，高調，善於製造話題，大肆地和話題人物談戀愛，一舉一動都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另一種，外形、演技俱佳，將自己融入角色，與角色做朋友，小新聞與之總是絕緣，關於他們，能夠聊上幾句的除了藝術、電影、表演、熱情，再無其他。

而陳道明，無疑屬於第二種。

01.

13年前，電視劇《中國式離婚》剪輯完成後，導演沈嚴堅持讓陳道明看看樣片，「結果他看了三集就提出了很多意見，最後在他的建議下刪去了一集，導演再也不敢讓他看片了。

不虛與委蛇，為了藝術的完美，他寧願做那個吹毛求疵和不「討喜」的人。

將熱愛當信仰的人，總是有「眼裡不揉沙子」的憨直與認真。

16歲時，陳道明便進了天津人藝當學員；23歲，考入中央戲劇學院。1983年他出演電視劇《末代皇帝》，開始漸為人知。那個末代的皇帝溥儀，雖畏葸孱弱，但傀儡之辱，感情之殤，家國之痛，讓這個悲劇的人物並沒有停留在一個貧瘠的符號上，陳道明為了更好地呈現出一個豐富而立體的形象，耽溺其中，悉心揣摩，竟然整整琢磨了4年之久。

《末代皇帝》劇照

導演黃蜀芹看了他在《末代皇帝》的「溥儀」，對他讚不絕口。於是找他飾演方鴻漸。最初，陳道明覺得很為難，小說沒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連主題也沒有愛憎分明的「清晰度」，更何況地域上的差異性，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演得像一個地道的上海人。

幾經遊說之後，陳道明欣然受命。為了找出方鴻漸那句「李先生不得了，了不得」的神韻，他練出一口尖聲尖氣的「上海普通話」，這種口音在方鴻漸耍貧嘴的時候尤為生動，酸文假醋的小知識分子氣盡出。他的演技不事雕琢，卻渾然天成地詮釋了這個原只存在於小說里的人物——一個游離尷尬的局外人。

《圍城》播出之後，錢鍾書特意給陳道明寫了一封信，說陳讓他看見了一個活的方鴻漸。

《圍城》劇照

在同一年播出的《渴望》和《圍城》，成為中國電視劇歷史上最重要的家庭劇和文人戲的代表作品，並在電視劇一開端就樹立起難以逾越的標杆。

1994年，馮小剛籌拍電視劇《一地雞毛》。一向對選角挑剔的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陳道明。劇中的主人公小林也曾躊躇滿志，只是後來在歲月蹉跎和世事歷練中，漸漸變得圓融和庸俗。

《一地雞毛》劇照

開始時，馮小剛其實不無擔心，一身凜然脫俗的文人氣質的陳道明，能演好這個理想漸漸被消磨殆盡的市井小人物嗎？「他低得了頭嗎？別拍出來像皇上微服私訪」。

陳道明看出了馮小剛的顧慮重重。一天晚上他約導演去家裡聊聊。那天，他開誠布公：「我喜歡這個人物，一切不在話下。這次我聽你的，你對小林這個人物有什麼要求？」

一瓶二鍋頭、一個角色、一部劇本，兩個人，一直聊到天光大亮。

這也是馮小剛唯一一次見到陳道明喝酒。

在《一地雞毛》拍攝中，馮小剛看到陳道明彷彿小林「附體」，完全變成了他不認識的人。甚至在鏡頭外，一向清高傲岸的他也是殷勤、周到、善解人意，任何事都有商有量，「完全找不到陳道明的影子了，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小職員。」

可戲一拍完，吃散夥飯當天，連一個必要的過渡都沒有，「唰地」一下，他就離開了「小林」，那種不陰不陽的表情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

入乎其內，出乎其外。戲裡戲外，他涇渭分明。

不僅如此，他演戲從不臉譜化：猥瑣好色的同治帝，變態陰險的漢奸丁默村，儒雅正氣的外交官顧維鈞，父愛如山的悲情慈父王德清，外憂內患心焦神疲的蔣介石.....皆在他入木三分的演繹下形神畢肖，熠熠生輝。

陳道明說他最欣賞的人物是《白鹿原》中那個哪怕被打折了還是挺著腰桿的白嘉軒。所以他在塑造人物的過程中，會有文人風骨的強烈灌注、人文精神的一貫表達：八賢王為國為民不惜犧牲自己，哪怕在臨刑前，簾帷四垂、空無一人之際，都不肯為自己的傲骨流下一滴淚，卻為自己傷了朋友的心：「利用朋友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那麼輕易地流下一行清淚；陳一平那麼庸懦，也只在作案後哭了那麼一次，自那以後，即便到瘋，他也沒再流一滴淚。

蔣雯麗曾評她搭檔過的男演員：陳道明「清雅」、「精緻」——精緻，即是細膩，功夫下在纖毫之間。

我至今記得陳道明在電影《歸來》的結尾里，扮演的陸焉識，推著失去記憶的妻子去車站，等待那個「勞動改造」，遲遲未歸的「自己」。

《歸來》劇照

妻子婉喻的臉上始終是天地混沌的茫然，他的臉上也不見一絲戚容。他靜靜地站在漫天大雪裡，陪在她身邊，守望那個永遠等不到的人。

歸去來兮，歸去來兮。我已站在你面前，可是，你卻再也無法將我無法辨認。

他歷經劫難，終於倦鳥歸巢，但她的妻子已經剔除了關於他的所有記憶。彼時，他蒼涼的面容波平如鏡，在一種不動聲色的悲愴里，他剋制著所有多餘的情緒：她曾是他寡味的開始，卻是最溫暖的去處。然而，當他意識到這一點後，她已經「逃到」一個分裂的世界裡去尋他了......

大象無形，大音希聲。他站在那裡，無需去演，便已自動與角色融為一體。

02.

和他合作過的導演說陳道明在片場從不坐凳子，他認為只要坐下，便會身心鬆弛，演戲的感覺就消失了。這份對演藝事業「如履薄冰」的敬畏之感，讓他如一名勤勤懇懇的工匠一般，絲毫不敢懈怠自己的每一次作品。

陳道明曾在做客節目中說，「我跑了7年龍套，但毫無怨言，對於這個行業戾氣，我從沒有過。」

近些年，很多吸毒明星「前赴後繼」地被抓，卻每每哭訴自己壓力大，只能靠毒品減壓。對此，陳道明怒不可遏：「就你有壓力？有老百姓壓力大嗎？」「演員，比普通老百姓掙得多、社會關注度高，要非說有壓力，也是在名利場想出名、想風光的壓力。用壓力解釋吸毒，純屬借口。」

浮躁的時代，最大的盛景之一便是——「硝煙四起」，「濁浪排空」。為此，有人狼奔豕突，有人屈膝折節。但他扮得了君王，演得了小人，輾轉騰挪，卻只肯在戲裡低頭。

虔敬於業，隱於紅塵。雖成得大事，博得大名，他仍是那個零炒作的最低調的演員。

不爭如山，處下如水。他從不願意將自己看作明星。這一輩子，有一份職業可忘我投入，就像有一個女人能讓他傾其一生，一往情深。

年輕時的杜憲

03.

陳道明之妻——杜憲，上個世紀80年代是風雲人物。杜憲和陳道明二人都是初戀，他們相識於微。彼時，杜憲還在北京廣播學院就讀。陳道明，則是天津人藝的寂寂無名的演員。1978年，杜憲到天津看望自己的舅舅，一向對陳道明欣賞有加的舅舅便將同單位的他介紹給自己的外甥女。

兩個同樣有著濃郁藝術氣息的人，居然是以最為傳統的相親方式認識彼此,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一見鍾情。

不苟言笑的陳道明，不是那種會討女孩子歡心的人，但在杜憲面前，他調動了所有的浪漫天分。那時的他，每個星期都會給杜憲寫上一首情詩。彩箋頻寄，紙短情長。甚至他還錄製過一張情歌卡帶，裡面收集了10首情歌，其中大部分歌詞都是他親自創作的。

所以，除了演戲，只有那個愛著的人，才能煥發出他心底全部的熱情與柔情。

但他們的戀情進展並不順利。起初，杜憲的父母對陳道明的職業並不滿意。杜憲的父親是清華大學教授，雖然陳道明同樣出生在書香門第，但「演員」這個行當，他們看來，未免顯得「華而不實」，所以一度反對他們的交往。

一次，杜憲再一次為了爭取與陳道明在一起，耐心地做父母的工作。陳道明當時在樓下惴惴不安地等結果。不料天公不作美，大雨如注，陳道明則「孤注一擲」地在樓下等。整整4個小時後，才等到「談判」結束，露出欣慰笑容的杜憲。

為了能與杜憲在一起，陳道明後來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

所以，要什麼天寬地闊！他的每一步，都是為了走近她。

有人說，最偉大的「路痴」，最後落腳的地方是愛情。

1981年，杜憲大學畢業，分到中央電視台做《新聞聯播》的主播。她端莊高雅的氣質，宛若芙蓉出水；而落落大方的主持風格，又似清風拂面，所以，甫一出道，她便迅速地被全國觀眾所接納，秀外慧中的杜憲成為全民偶像。事業上雖然煊赫一時，但很可惜，1992年6月，杜憲還是離開了中央電視台。

後來杜憲出國，回國後，一直被力邀加盟的她在鳳凰衛視主持過一段時期的節目。隨著孩子漸漸長大，又因為陳道明事業上的風生水起，分身乏術的她為了家庭，斷然從一直熱愛的傳媒悄然隱退，甘心做一名全職太太。

離開了播音和主持的崗位，她將家庭當做了最大的主場。在她眼裡，有充裕的時間培養好孩子，不缺席她的成長；照顧好丈夫，讓他毫無後顧之憂去認真演戲，未嘗不是一份事業。

她根本不會將自己付出的一切視作「犧牲」。愛你所做之事，並從中收穫快樂與滿足，這就是成就與幸福。

若動輒以自己的付出作為挾之於對方和子女的殺手鐧，不過是赤裸裸地以愛之名所做的「道德綁架」。

因此，即便做全職太太的時候，她仍然甘之如飴。

如今，已過花甲之年的她仍精神矍鑠，眉宇間仍是清朗毓秀。前幾年被聘請成為中國傳媒大學的副教授，躬耕講台，盡職盡責。即便退休時，仍有那麼多熱愛她的學生對其戀戀不捨。

談及兩人的婚姻，杜憲曾說，「談戀愛的時候老吵架，老說分手就是分不了手。倆人在一起，不可能永遠像初戀一樣，充滿激情。我總覺得，我和陳道明還是挺有緣分的，因為兩個人能不能走到一起，肯定存在著許多偶然和必然的因素。我現在覺得我很幸福。」

沒有風花雪月，沒有驚濤駭浪，在他那裡，她找到了穩穩的幸福。原因無它，此心安處是吾鄉。

而陳道明呢，不喜觥籌交錯，因此遠離一切無謂的酬酢往來。

工作中，他的疆場是攝影機前的大千世界；生活里，他的舞台便是家裡的方寸之地。「我喜歡收拾家，這是一種心境，收拾完特乾淨，會覺得很舒服。我覺得男人最大的時尚就是多在家待一待。其實把所有該回家的人都召回家，這個社會就會安定許多。現在有多少不回家的人，不是因為事業，而是在酒桌上，歌廳里。」

他說，如果晚上每個家庭的燈都亮了，也是一種時尚。

沒有漂泊無依的靈魂，沒有相看兩厭的夜歸人。

所以，這個世上最浪漫的事，不過是深情不及久伴，厚愛無需多言。而我，只願在你身邊，「虛度」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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