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與幽人對酌

山中與幽人對酌

李白

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第一次讀到這首詩的時候，我有些不以為然。或許是覺得這樣的語言不會是出自詩仙之手，尤其對第二句，我很是輕看。然而，在仔細的讀過幾遍之後，我就覺得，真是寫的好極了。閑雲野鶴，孤山流水。山間的茅草房裡，李白與友人對著窗外盛開的菊花，閑話飲酒，好不愜意。一切的人生不順意，都隨流水遠去，都隨酒水下肚。一杯，一杯，再一杯，喝下的是美酒，留下的是山花爛漫時賞花的閑情。醉眼惺忪時，兩人對視，卻又互相指著對方哈哈大笑。原諒我無法再繼續與你對飲，也原諒我不能送你下山，你也不必擔心我夜晚孤寂，清風明月就是我最好的夥伴。明天，假若你還能前來，那麼帶上你的琴，為我一解秋心。

「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這幾乎是一句白得的不能再白的話了，但是卻飽含詩意。山花，對酌。如今我覺得這個「一杯一杯復一杯」也十分有趣，一邊賞花，山色在一杯一杯的酒水中漸漸暗淡，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只知道，喝完這杯，接著還有一杯，如此恣意放飲，且把俗事放在一邊。簡簡單單的話，卻這樣的讓人喜歡，頗有些真水無香的味道，真正好的東西從來不需要太多的雕飾，「清水出芙蓉」的美人如是，寫詩寫文章亦如是。

「我醉欲眠卿且去」化用陶淵明的典故。陶淵明不識宮商，卻喜愛古琴，他家裡收藏了一把沒有琴弦的古琴。沒有琴弦的琴自然是彈不出聲的，但是他卻不理會。他喜好飲酒，卻又飲少輒醉。有一次，他在家裡和人對飲，兩人相談甚歡，醉意朦朧之時，陶淵明取出古琴，輕輕的撫摸它，好像它能聽懂主人的意思，能夠發出聲音來呼應似的。心意相通時，無聲勝有聲，陶淵明心中有滿腔無處訴說的情感，他都寄託給古琴。我想他定然抱著古琴痛哭過，也許古琴不能體會他的無奈與惆悵，但是卻是一直陪伴著他，冥冥中，自然就有一陣琴聲傳到他的心底，於是一切煩憂便不復存在。酒醒之後，他仍舊做他田園之間耕作的農人。陶淵明醉的時候，對友人說：「我醉欲眠，卿可去。」多麼率真的五柳先生，沒有絲毫的客套和矯揉，我想這位友人想必也是十分懂他的人。李白在《山中與幽人對酌》中引用這個典故時，幾乎使用的就是陶淵明的原話。雖如此，放在詩中，卻能與全詩融為一體。

「明朝有意抱琴來。」李白醉了，友人離開了，李白跟友人約定下一次的相聚。李白對友人說，什麼時候你興緻來了，盡可拿著瑤琴來到這破屋來找我，到時，我們再痛飲三百杯。我一直覺得琴、箏一類的樂器是直通心靈的，好像天生就有靈性似的。聽人彈琴，浮躁的心能很快的靜下來，心情隨著琴音一起起伏。因琴而傳的佳話，沒有隨著伯牙子期的離開而絕跡，而是由一代一代的知音者延續著。李白在月白風清的夜裡等著，等友人乘興抱琴而來，赴一場不醉不歸的約定。

這首詩沒有李白詩歌里傾瀉如注的氣勢，也沒有任何飄逸誇張的語言，更無其常用的奇特的想像。而是完全以一個閑適恬淡的生活狀態呈現出來的，所以我才會在最初的時候不怎麼重視。李白是個真性情的人，就是這種真性情使得他的詩歌的感染力很強，因為他是在寫自己的內心，他會在得意的時候說「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在懷才不遇的時候，他期待著「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在不如意的時候，他安慰自己「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當然，在他喝醉的時候，他很自然的對朋友說出「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口語化的語言，卻能讓我們得到不一樣的感受。

也許那場乘興抱琴的約會，誰也不知具體是怎麼樣的，或者後來友人就沒能赴抱琴而來的約定，這也說不準。但是請允許我來臆想一下後來的情景，可能是這樣的：友人抱琴而來，李白卻不在家。只聽得山間嘯聲不斷，循聲而尋，卻發現他站在一塊大石頭上，旁邊是酒壺酒杯。於是友人彈琴和之，絕壁前回蕩著李白的嘯聲和友人的琴聲，嘯聲和琴聲相互交織。最後的最後，兩人必定又是一場宿醉。

文/流風回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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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關簡介：出生於湖南，畫家，古琴家，道教全真派道士。作品涉及書畫、音樂、詩文、斫琴、裝置等領域；知周易、曉音律、好古琴、喜操《幽蘭》《廣陵散》；曾閉關參禪一年，出關後系統研習中觀、唯識學，畫風大變；後於龍虎山修道，通齋醮科儀；其曾就學於人民大學，宗教哲學碩士。作品多次參加全國美展、被國內外藝術機構及收藏家收藏。現「郭關繪畫全球巡迴展」已在台灣、佛光山、英國、墨西哥等地圓滿舉行。台灣建立有「郭關藝術館」，長年展示郭關作品數百件。《山居吟》 古琴演奏：郭關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