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謝謝你，高錳酸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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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 · 知識改變命運

哪個瞬間讓你突然覺得讀書真有用？

麥田裡的守望者，中國仍處於並將長期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聽到這個我就絕望了

小時候家在鄉村，那會兒父親做藥材生意被人騙光所有積蓄還倒欠很多債，窮到一個月吃一次肉的地步。導致爸媽天天吵架，我媽鬧離婚，我爸受不了債主天天上門想喝農藥解脫，我和我妹也免不了毫無徵兆的被揍。是每三天一揍，一點都不誇張。一是本來我們也調皮，二是他們的情緒難免會轉嫁到我們身上的。

爸爸用最後的臉面借來了最後一筆錢，大概有 3 萬左右吧，去養殖場買了魚苗在水庫里養魚。

（就這個水庫，水庫中間那些小格子拼起來的就是漁網。是空的油桶拼成的浮起來的。）

這筆錢可想而知是多麼重要，是最後的一點希望，爸爸孤注一擲的希望了。借來的三萬塊錢買了 600 塊魚苗，其他的全用在飼料和魚草里了，別的漁民都有隻可以劃的小木船，我爸爸連船都買不起。他用四個空油桶，木板架在上面，湖這邊一根繩子連接到對岸，要去網箱上餵魚時就一路摸著繩子過去。這種交通工具叫「耙子」。別人的魚都是養到 4 斤左右才被收購，因為成長期魚長得很快，比較划算。但我家連飼料的錢都沒有了，我爸整天唉聲嘆氣說「哎，有點虧，要是有飼料的話再養一段時間就好了，現在只能找人來早點收購了」。

6 月份的天氣非常熱，湖邊地里的西瓜都是熱的，中午放學就在西瓜地里摘一個西瓜扔到湖裡然後游泳。游累了就把西瓜抱上岸往石頭上一砸，抱著就啃。當然被爸媽發現了也是要胖揍一頓的。這天也不例外。看得出我爸臉色比平常更沉重了，聽他跟媽媽說「最近這幾天每天都有幾頭大魚死掉，今天收了一籮筐死魚，收購魚的要下個禮拜才能來，最近價格又低，這可怎麼辦！」。我就覺得好奇，為什麼那幾天天天吃魚了，死掉的魚對於那時一個月吃一次肉的我們來說已經很奢侈了。

第二天早上爸爸餵魚回來，早飯都沒吃，臉色比前一天更沉重了。他暼了我一眼，說「最近所有魚戶都在收魚屍，坡上那戶今天早上魚死了一大半了。我們家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下星期收購的來了。反正要死，今晚上就吃條活魚吧，你初中讀完就別讀書了，去廣州廠里打工吧？」

我看著爸爸被曬得黝黑的皮膚，我鼻子一陣酸，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自從爸爸生意失敗欠債後，他很少跟我單獨講話了。我真的很想為家裡幫幫忙，除了割魚草和餵魚我又什麼都做不了，我只是一個初中生。我沒法安慰他，場面有點尷尬，我便隨口問了下「為什麼會死掉呢？」 我爸說「今年夏天太悶熱，水裡缺氧氣，現在水質也不好。」 我絞盡腦汁後想起了化學老師做的一個實驗，用高錳酸鉀製造氧氣的實驗。（當時無知的我以為高錳酸鉀片扔水裡就會生成氧氣。呵呵，以前讀書不用功的學渣只學到一半。）

第二天我逃學了，進城要干大事去了。我先在藥店問有沒有高錳酸鉀賣，得知藥店有，狂喜。問我來做什麼，我問是不是可以制氧氣？售貨員白了我一眼說「這個用途一般是凈化水質的。」 我類個去，我更狂喜了。我的邏輯是——既然高錳酸鉀能製造的是氧氣，他又說能凈化水質，那就是說沒有毒咯，至少不會中毒吧。問好價格和使用方法後我就去到縣城裡親戚家姨奶奶那裡蹭頓飯先，撒謊說爸爸讓我來城裡買葯，但是錢丟了怕被挨打。（那會兒村裡沒普及電話手機啥的，沒法打電話問家裡人，何況我爸平常用書信的。沒錯，我爸現在給長輩都寫信），姨奶奶很慈祥大方，問我爸爸拿了多少錢給我要打算買什麼。姨奶奶大方的給了我錢，還有零花的。

回家後，算好爸爸傍晚喂完魚的時間後，趁著夕陽，做了個火把我就坐著空油桶去了湖裡的網箱。我是真的太害怕了，水庫很深啊，傍晚除了湖面上網箱守夜的狗沒有一個人，這水庫還經常淹死人，最深的二十米，雖然我會游一點，但是害怕老人說的「娃娃魚」，到了晚上就哇哇的叫，嚇死人的。我還是十二歲的女孩啊，狗一直叫要是漁民以為偷魚的跑過來蹦我一獵槍的咋辦啊？那時村裡大家法律意識很淡，對付小偷的方法就是照腿一鳥槍，但更害怕這些高錳酸鉀瓶子倒進去明天魚死光了可咋辦啊！這種事會往死里揍的啊，要是選擇跟我爸商量下他肯定是不會聽的。

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那就是——魚死光了我也不會說是我放的毒，哈哈！ 我搖搖墜墜的到了網箱上面，踩著木板嘎吱嘎吱的，差點掉下去。反正瓶子全都倒進去了，空瓶子拿回去扔山洞裡了毀滅證據先。不是我不敢誠實，我爸那會兒非常暴力，我和我妹妹兩姐妹被揍怕了。很晚才回到家當然又挨揍了，質問我跑去哪裡了這麼晚才回家。我 屁股淤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不是因為疼，而且害怕早上爸爸餵魚的結果。腦子裡一片白花花的死魚浮在水面上，我爸棍子輪過來的場景。

這一晚，我一夜沒睡。非常害怕……

早上我爸回來了，臉色不算難看。帶了一條魚回來，跟我媽說「XX 家魚差不多都死了，我們家的魚死了才死了十幾條。」 然後我就去上學了。放學回家問了我爸魚怎麼樣，我爸說今天死得不多。 我這才偷偷的讓我我媽跟我爸說了這個事。

這一次，我沒有挨打。晚上我爸就問我原委了，雖然我也解釋不清楚，但結果還是好的。這晚，我爸點了煤油燈陪我坐作業，沒錯，那時鄉村裡省電點煤油燈。那晚我做作業到 12 點，直到在椅子上睡著了。昏暗中看到爸爸疲憊的臉，那時我就暗自發誓：不要當學渣，要努力讀書。 那個整天打我罵我的爸爸，整天說讀書沒用的爸爸，要我輟學去打工的爸爸第一次陪我做作業，雖然沒有一句表揚的話，但我懂。

從此以後，我爸每天陪我做作業，不管他多累多困。 也再也沒有打過我了，基本上家裡的大小事都會用商量的語氣跟我說一下。 我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不管家裡再窮，爸爸賣血都要供你上學」。那次事件絕對是我人生中重要的點，延伸到現在面對親戚問「xx 還不嫁人啊？都這麼大了也該結婚了」，我爸媽的回答是「她有她的想法，我們家長不管的」。我爸媽對我的態度是「過你想過得生活，去你想去的國家吧，你是個有主見的人」。

這個湖，我最美好的童年時光。掏鳥窩，過家家，釣魚，游泳，烤玉米，打野兔。還有我們一家人希望的轉折點。那次賺了點錢後，我爸買了制氧機，後來買了漁船，從最開始的一個網箱發展到幾十個網箱，經濟慢慢好起來了。幾年時間把天文數字外債也還清了。前幾年拍下了這張照片，魚戶已經很少了。政府因發展旅遊業和保護水環境不允許養殖了。爸爸也早就轉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