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童：19年，200萬記錄鄉村孩子成長的女攝影師

愛花的麓童

有人怕自己太成熟， 有人怕自己太天真。 在成熟的年華保持天真， 找到豐富有趣的一生。

2012年，完成了16個孩子與家庭、1個村莊的拍攝。

2013年，完成了43個孩子與家庭、2個村莊的拍攝。

2014年，完成了65個孩子與家庭、4個村莊的拍攝。

2015年，城市和山區的孩子共有75個，花費3個月的時間拍攝。

這個自己花錢，打算用19年的時間記錄山區孩子成長的女攝影師，名叫麓童。

身上僅有的靠譜、理性和邏輯，都獻給了工作

其實，在很多人看來，麓童這個女孩子已經是個比較成功的攝影師了：她是湖南電視台《爸爸去哪兒3》、《真正男子漢》的特約攝影師，電影《左耳》、《誰的青春不迷茫》海報攝影師，還拍過眾多令人印象深刻的電影海報、音樂專輯封面。馬思純、關曉彤、王子文在她的鏡頭裡都美成初戀的模樣，而她鏡頭裡的孩子，可愛模樣更是暖得人心都融化了。

為了約她的採訪，我等了幾個月。因為她總是馬不停蹄地奔波在各個城市之間，商業攝影、電影海報攝影邀約不斷。有一陣覺得她可能真的沒有時間回答我的問題了，不過我堅定地認為她是個值得等待的人。

麓童是重慶人，創辦過2本雜誌、3個頻道，當過美術總監，之後辭職去做了一名攝影師。「我忙習慣了，就算是在朝九晚五工作時，也總是半夜才回到家——為了後期整理圖片，可以坐在座位上十幾個小時不動。」麓童說。事實上，從事自由職業後，麓童也很少在上半夜睡覺，而且「基本不逛街、不聚會、不聊天，所有的時間都獻給了工作和自我消磨」。的確，身邊了解她的朋友都知道，她工作起來，極為認真和執著。她自己說，「我身上僅有的靠譜、理性和邏輯，都獻給了工作，對它我覺得完全沒什麼可說。對待工作的態度，就是我對塵世的態度，至情至性、甘之如飴。」

這個一工作就智慧、一拿起相機就開朗外向的人，在生活中卻內向、害羞、馬大哈，不識東南西北、不知門牌號碼、丟東西成性。不過，對於生活中所熱愛的東西，她一樣專註——她喜歡花，在街上遇到賣梔子花的推車，就走不動路了，圍著拍照，玩到天黑，等人家收攤了，才發現自己裝著幾萬元相機的包竟然被遺忘，隨手扔在路邊很久了。

麓童家裡，大把大把的鮮花，插滿幾乎所有大大小小的器皿——「不管身在何處，不管周遭如何，儘可能地把身邊打理得溫馨美好，就是我最喜歡的生活」。麓童每次出差回家，打掃完衛生就會直接去花卉市場，買花絕對不是幾枝或幾束這樣買，而是大把大把成捆地買，然後讓這些花像野生的一樣，在家裡的各個角落盛開，很蓬勃很有生命力的樣子。「有一段時間，我工作需要，在深圳西安兩地來回跑，每次到西安，只要辦公室外聞到花香，同事們就知道我又回來了」。

城裡山裡，人的成長都值得被記錄

麓童就是這樣一個女生，快樂單純，卻也有著驚人的執著和能量。

成為攝影師後的麓童，一直有一個夢想，要為山區的孩子們做一件事情，「不知怎麼，這件事在心裡總是記掛著，好像比其他工作都來得更持久，每每想到，都覺得很有熱情。」於是，2012年，麓童宣布了自己的這個計劃——從2012年到2030年，每為一個城市裡的孩子拍攝照片後，再免費為一個山區的孩子拍攝照片，自己花錢去記錄山區沒機會照相的小孩子的童年和他的成長環境。

想出這個計劃，起源於好多年前麓童在廣州做攝影雜誌的時候。當時每天要編輯各種照片，總想著怎麼把這些人物的照片整理得更好、怎麼通過編輯、整理，體現出一組照片背後更觸動靈魂的意義。有時候，只有一張一張地讓這些照片在眼前划過，你才會感受到時光的力量。就在那時，腦子裡突然萌生出來一個想法——如果可以記錄一個小孩慢慢長大，變老，直到最終逝去，該是一件多有意思的事情啊。

後來，有一些家長請麓童幫忙給自己的孩子拍攝成人禮需要的照片，讓麓童有機會走進了他們的家庭，看了孩子和整個家庭從小到大的許多相冊，聽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慢慢地，關於成長記錄的拍攝想法，在麓童腦子裡越來越成熟了。

「當你的興趣變成了職業，而職業承載了你的夢想，這時放棄一些東西，專註於夢想，或許你能收穫到更多。」 麓童清楚地知道，時間和精力是有限的，要堅定地實現這個「1+1」的計劃，意味著要放棄許多掙錢的機會和時間。可是麓童認定，「我對人充滿興趣，希望能記錄人的一生，首先就是關於一個人是怎麼成長的。」

19年，200萬，你值得嗎？

家裡人和朋友開始的時候是不太支持麓童的，畢竟這種去鄉村山區奔波的事情，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實在太辛苦，也不是那麼讓人放心。有人勸她：「麓童，你原本可以用更多的時間來享受生活的，吃苦的事情男孩子做就可以了。」甚至還有朋友幫她算了一筆賬：19年的山區拍攝計劃，最少要自己花費200萬元。「麓童你值得嗎？」

可是麓童說自己「停不下來」。她接受家人朋友的好意，卻也調侃自己說，「一個從不考慮明天的人，竟然要考慮後天？不過，我也理解大家的擔心，畢竟一個不喜歡出頭的人，竟然畫下了那麼大一個圈……我特別喜歡劉小樂的一句話：『每個人都體會過，自己的生活被世俗的尺子反覆丈量的尷尬。』尷尬總會有的，但終歸這是自己的生活，我得按自己的想法來。」

「我要用自己的行動表達堅定的態度，一定會堅持下去，我給了自己一份必須干滿19年才可以退休的工作。」這是一份給山區孩子的承諾，甚至，她還特意囑咐了自己同為攝影師的好朋友：「萬一我哪天遇到不測，請你們一定要幫我履行完這個承諾。」

第五年，恰如其分的滿足

麓童第一次為1+1計劃跑去山區，是從深圳到雲南。「那時候真沒經驗，準備不充分，路上丟掉了價值6萬多元的專業器材……」結果，麓童只好拿出行李箱里從網上徵集來準備送給山區孩子的小相機，挑出兩台自己能夠操作的，開始了1＋1的第一次鄉村記錄。「不管怎麼樣，反正一切就這麼開始了。只要你認定了要去做，也就無所謂什麼順利不順利的吧。」麓童說。2012年，她完成了16個孩子與家庭、1個村莊的拍攝；2013年，完成了43個孩子與家庭、2個村莊的拍攝；2014年，完成了65個孩子與家庭、4個村莊的拍攝；2015年，城市和山區的孩子共有75個，花費3個月的時間拍攝……2016年，麓童寫下這樣的文字：

第五年，我喜歡每年的這段日子，山裡山外的人們都有著不同程度的變化。我也喜歡這樣的人生，可富貴可清寒，可矜貴亦可堅韌，住得了高樓也睡得了草房，吃得來山珍也嘗得慣草根，穿得上華衣也耐得住樸素，讀得了深刻道理也講得出淺薄玩笑，能大步出發也宅得住屋，爬得來山麓也不怕彎路，能眾歡也能獨樂，能收穫也不怕挫敗，能情深亦能不回頭，總的來說，對著人生的每一步心存感念。不算太好，只是恰如其分的滿足。

隨著這個拍攝計劃的展開，麓童有機會影響到更多的人，用更多的方式去幫助山區里的一些孩子。2015年，麓童增加了「歡顏幫助」的內容，為農村飽受疾病和痛苦折磨的孩子，搭建一個窗口，讓他們有機會重綻笑顏。

1+1，我們找到了各自的快樂

山區去得多了，跟山區的孩子們相處多了，麓童記錄的願望也更加強烈。

「我們都穿著羽絨服圍爐取暖，孩子們上學的時候還是穿著運動鞋，回到村子裡就還是穿涼鞋。問他們冷不冷？5歲的哥哥、3歲的妹妹都大聲地說：不冷。一會兒還會故意說：我的腳好熱啊。雖然頑皮，卻貼心溫暖得令人感動。」

「曾經頑劣愛哭的小男孩，今年突然就不哭了，溫順了，問他為什麼不哭了呢？他像個男人一樣說：因為我上學了，我是讀書的人了。你會發現對城裡孩子來說稀鬆平常的『上學』這件事，對於鄉村孩子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重要意義。」

藏族寺院辦的學校里，堪布問麓童：這不是希望小學，我們不需要幫助，你記錄的意義是什麼？麓童說：這是個不斷求新的世界，外面的社會和孩子們每天每年都在發生著各種變化，而這裡卻非常不一樣。在我眼裡，這裡也是與這個時代共同存在的珍貴的一部分。

這幾年的拍攝中，麓童說自己從孩子身上學到得太多了，「有時候孩子說出的話讓人驚訝。2016年拍攝『1+1』的時候，一個7歲的女孩子跟我聊天時說：感情一定要經過思考，辨別對方是不是真的好，如果沒有遇到自己喜歡的，可以一個人快樂地生活，還要有趣，如果遇到喜歡自己的，也要看對方的表現，再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喜歡對方……我們走了幾十年彎路才領會的道理，七歲的她自然地就講出來了。所以我經常覺得，到底是我們幫助了他們？還是孩子幫助了我們呢？其實是在這個活動中我們找到了各自的快樂。」

拍攝鄉村孩子的經歷，讓麓童從莽撞、懵懂的夢想者，成為落到實處的實踐者。兩者之間的落差，讓她得到成長。麓童說，它不是別人眼中以為的負擔，相反，它拯救了自己，「是維持我好好活下去和前進的動力」。

麓童微博的簽名是：「心懷錦繡，天真情深，豐富有趣地過一生」。在麓童看來，「人生似乎總是有一個又一個的分水嶺，身邊有60後、70後、80後，90後的朋友，相互依靠，而後漸行漸遠，只有我一個人始終沒有遇見屬於自己的分水嶺，不被定格，無限可能，也挺好的。最重要的是，還有幾十個10後（麓童記錄的孩子）和我共同成長。我想，直到他們長大，我的少年期也不會結束。這就是我最近的感悟。看見被定格的、埋葬在30歲之前的諸多人生，我願意選擇活出自己的堅持與勇氣。」（文並供圖/小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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