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就是一人一票選總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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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上任的特朗普做總統做了一個多月，支持率已經下滑到44%，創了有民調以來的歷史最低點。可是距離他勝選才過去幾個月，難道幾個月前還給他投過票的選民們，這麼快就拋棄了自己的總統？

其實未必。

事實是，特朗普壓根就沒得到過多數選民的支持——若按一人一票的普選票計算，希拉里要比特朗普多得280萬票，只不過，美國現行的競選規則，沒有把她在普選票上的勝利轉化為競選的勝利。

無獨有偶。2014年香港喧囂一時的佔中運動，除了滿屏滿目的黃雨傘和催淚煙，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有各種無處不在的響亮標語：「一人一票選特首」。香港學生們要求和西方民主國家公民一樣的選舉權，而他們心中選舉權的體現方式，就是一人一票選舉領袖。

一人一票，聽起來很美，實際呢？

仍在苦苦探索是誰在代表自己的壹讀君｜何滿子

一人一票，聽起來公平合理、而且確實吸引人：王子與庶民、貧民與富翁，不管是誰，全都一人一票人人平等，而取得多數人擁護的那個，就能代表一個國家或者地區，做他們的總統、首相、王。

可是群情激奮的青年學生們也許沒注意，在他們高呼「一人一票」的時候，一人一票制的民主已經幾乎從西方國家消失了：

從美國、英國到歐洲，甚至非洲和拉美那些還正處於民主進程中的國家，民主選舉都不是簡單的一人一票和少數服從多數。民主制度里有總統制、也有議會制，但不論哪種，都是分選區、由代表人選出國家領袖，是為「代表性民主」。

代表性民主的小分隊之一：總統制

譬如2016年剛剛大選塵埃落定的美國，若按一人一票統計，希拉里贏得了更多的票數，特朗普卻贏了更多的「選舉人票」，贏下了白宮。

所謂的「選舉人票」，是來自50個選區的共540票。50個選區即是美國的50個州，每個州按人口比例都有一定數量的「選舉人票」，各個州的選民先自己投票，然後再轉化為「選舉人票」，決定當年的大選結果。

最關鍵的是，每個選區之內，得票多的那個候選人，不管是以51%的微弱優勢還是75%的絕對優勢獲勝，都將拿走該選區全部的「選舉人票」，所以才出現了著名的搖擺州：

對於競選者而言，將自己在加州60%的支持率提升到75%毫無用處，但如果能把威斯康星州的48%提高到52%，選情就將發生質的變化。

同樣地，對於選民來說，在深藍或者深紅州，一個選民投不投票，對大選的結果毫無影響，該贏的黨還是會贏；而在搖擺州，每一票都有可能成為左右局勢的關鍵，每一票都至關重要。

在2000年小布希與戈爾的選戰中，小布希僅以300多票的微弱優勢贏下了弗羅里達州、從而贏得了白宮。

總統的選舉按選區投票，美國的國會議員更是如此：

參議員每個州選兩個，眾議院的議員則來自比州劃分得更小的郡縣——一共435名眾議員，分別代表著自己家鄉的那一小片地。而被選出來的議員們，整日都會收到來自自己選區選民的電子郵件、電話和到訪，選民當初選了他，自然紛紛來要求議員在國會山上替自己撐腰，為自己辦事。

實行總統制的除了美國，還有巴西、墨西哥、以及許多戰亂後重建、或者剛剛取得自由獨立的新近民主國家。這些國家的總統由全國人民按選區投票選出，國會議員則由自己所在的州或者郡縣投票選出。總統、國會各選各的，經常一黨佔據總統府，另一黨把持國會，相互制衡。

代表性民主的小分隊之二：議會制

除了總統制，還有另一種稍有區別的代表性民主，以英國和歐洲為代表，稱為議會制。

議會制下的議員選法和美國的國會差不多，也是各個州、郡、縣投票，得票多的選為該選區的代表。

議會制與總統制最大的差別，在於領袖的產生：議會制國家的首相，是議會推舉產生的；各個選區只選自己的代表，然後這些代表到了議會，再集體表決產生首相。而在現代的黨派政治中，取得議會多數席位的黨，自然會一致推選自己的黨主席做首相，也就是說，老百姓選議員就是在選首相，兩個過程不分。

這樣一來，首相和議會多數黨永遠在同一戰線上，所以議會制的選舉，屬於「一贏贏所有」（winner-takes-all）的類型，不同於總統制的國家裡，贏得白宮的黨未必贏得國會，往往很難達成上下兩院和白宮都同屬一個政黨。（很不幸地，此刻的美國，就是所有權力都歸了共和黨。）

總統制和議會制各有優劣，但是如出一轍地，都是代表性民主，通過選區選舉國家領袖和議會代表。

那麼，與代表性民主相反的、一人一票的直接民主還存在嗎？

事實上，一人一票的直接民主，古希臘發明之後用了一陣（在大廣場上每人扔一隻黑棋子或者白棋子），而到現今只有極少數、極少的國家，譬如像列支敦斯登這樣的，有時會玩一把直接民主。除此之外，近年來忽然掛起的流行風氣，是在面臨國家存亡的重大決定時，一些歐洲國家會舉行公投，像蘇格蘭獨立公投和英國的脫歐公投，就不考慮選區，純粹一人一票，按多數人的意見辦。

古希臘武士在女神雅典娜的監視下用石子投票表決

代表性民主和一人一票的直接民主，到底哪個更公平？

實話說，公平是一個感性而難以量化的標準。

以美國選舉的選區而言，一人一票的選舉會使競選人只扎堆在加州、紐約這些人口稠密的地區，而選區制度則使那些人口少的小州雖然票數少，卻也可能成為改變風向的重要力量，可說是地域性的公平。可是獲得了更多的大眾選票卻陰差陽錯在「選舉人票」上敗選，落敗的一方確實也敗得很窩囊，難免要讓人質疑選區的公平性。

公平與否是一個政治選擇，但若看看歐洲國家公投的效果，就不難理解為何直接民主在現代社會裡已銷聲匿跡了。原因很簡單：現代經濟社會的複雜程度和職業化程度，令非專家的普通公民很難做出最優的集體決策。

試想一個人生了病，不是太嚴重、但是也需要看醫生的那種，是該全家人一人一票來決定治療方案，還是全家人先共同選擇一個信得過的醫生、再由醫生出治療方案？

代表性民主里的代表，就是醫生。

從這種意義上說，公投是政府逃避責任的表現：試想如果你的醫生有一天讓你自己決定如何治療——可是我不是醫生、你是醫生啊，我們付了錢，難道不是為了聽你的專業意見。同樣地，人民選出來的自己州、縣、郡的代表，拿著工資，炫耀著自己的執政經驗，卻把做關鍵決定的責任推給老百姓，還美其名曰「讓人民自己當家做主」，豈不是太不負責任？

像卡梅倫政府把是否脫歐的議題變成公投主題，並且丟給公民兩個yes or no 這樣冷冰冰的粗暴選項的作為，確實是在推卸執政政府應負的責任，等同於把自己的作業丟給別的小孩去做。然而別的小孩也不是傻瓜，因為沒過多久，就有人發起了「再也不替你做作業」的公投——

「一人一票選總統」（one-man-one-vote）作為口號，簡單明了又響亮，天然有一種一呼百應的魅力，所以歷史上無數的民權運動領袖用了這個口號，壹讀君今天也用了。試想假如今日的標題是「一個選區五十五票」（加州選區共有55個選舉人票，是全美最大的一個選區），你還會點進來看嘛？

#除了議會制、總統制、和那個明顯優於一切的制度之外，你還知道什麼樣的民主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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