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寫真話被禁 看盡晚清怪誕

清朝有個規定，要出使各國的大臣都寫日記。日記要將所見所聞，所作所為，詳細記載，隨時接受諮詢及呈報。當年被咸豐破格重用的中國首位駐外使節郭嵩燾，就將他的出使日記抄寄一份，給了總理衙門。這份日記兩萬多字，總理衙門以《使西紀程》為名刊印出來。書一問世就引爆了輿論。

郭嵩燾畫像

當時，翰林院編修日講官何金壽出來彈劾郭嵩燾：「有二心於英國，欲中國臣事之」，另一位同事更請朝廷撤換使臣，否則有違民心。文學家李慈銘在日記中也指：「誠不知是何肺肝，居心何在！」那時道光帝尚未親政，一切都由慈禧作主，放任朝野上下攻擊，下令將《使西紀程》禁毀。

這本書究竟講真話定假話，李鴻章在書信中寫了出來：「筠仙雖有獃氣，而洋務確有見地」他自稱反覆看了本書四次，指出一本說真話的書，清廷容不下：「朝野卻如此參毀奏謗，恐怕達官貴人從此噤若寒蟬，中土必無振興之期，日後更無自存之法，可為寒心」。《使西紀程》禁毀發生後，遠在英國的郭嵩燾辯解了幾句，便遭嚴旨申斥，斥他「固執任性」，又指本應立即要撤回他「嚴行懲戒」，但「姑念其駐英以來，辦理交涉事件，尚能妥帖，所以寬大處理」。

《使西紀程》內頁

反應那麼大的原因，可能是郭嵩燾在日記里讚美大清的敵人英國。李慈銘指郭嵩燾極度吹捧英國「法度嚴明，仁義兼至，富強未艾，寰海歸心」，說他不是大清臣子。群情洶湧之下，郭嵩燾任期未滿，上了一道辭職奏摺。同時，慈禧為了郭安排助手，安插耳目監督，也有計劃要助手向朝廷打小報告捏造罪名。不過郭嵩燾堅信自己所說的是真理，沒有一句不實。

鴉片戰爭清廷暴露了羸弱一面

有一天，威妥瑪來訪問在英國的郭嵩燾，言談間說中國若能內修則無懼強敵，不內修則東西兩洋皆將為敵。又說中國有地利及人才，就是沒有好政治。郭嵩燾則說中國說的人多，做的人少，做的人被說的人折磨，不如辭職早點回國。接替他的人其實朝廷也安排好，就是曾國藩之子曾紀澤。紀澤到了倫敦公事公辦後，晚上請了郭嵩燾吃飯，紀澤所有隨員都在。後來有人告訴郭嵩燾，這頓飯是紀澤要所有隨員湊錢請他，以省公費。他心裡明白，此舉是要讓所有人都有機會向他表示尊敬和感激。可知惡制度難免有惡習，人心還是向善。

郭嵩燾回到上海，他內心想選擇回老家而非上京，但恭親王、李鴻章都有意安排他先回京，因為始終都要有交代，所以先奉旨到長沙再轉到北京。這個時候，又有人阻止他叫他不要回京，因為這時是閏三月，中國民間有「閏月不吉」之說，這個時候的郭嵩燾回來就是「不祥」，去信郭指「輪船不宜至省河」，郭嵩燾當然不理。當時，還有很多東西都看不過眼：凡是跟郭嵩燾作對，以罵他、侮辱他為己任者，無不立時揚名，被朝廷重用，郭嵩燾面對這些瘋言瘋語，他唯有不予理會。

外國畫家在1877年所劃的郭嵩燾肖像

晚清經學家王闓運曾對人說，郭嵩燾應是當國做事的材料，立即就有所謂坊間「妖言」指郭之作相，則天下大亂。當郭嵩燾病逝，王闓運就記曰：「竟不入相，妖言無憑也。」即是指妖言無憑，但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影響。李鴻章奏請朝廷賜謚亦即被否決，說郭嵩燾「出使西洋，所著書籍，頗滋物議」。當時光緒帝親政已有兩年，連熱衷西學的皇帝都不敢去撥亂反正，繼續任由以「妖言」來定性郭嵩燾。及至義和團運動興起時，還有京官說要拿郭嵩燾出來鞭屍以謝天下，凡此種種，說明了清朝的守舊怪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