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憑什麼讓人神魂顛倒？因為他的名字是澤維爾·多蘭

年少成名，戛納寵兒，俊美天才……這是人們提到Xavier Dolan時，最容易浮現的辭彙。曾與他合作過的演員如此評價:「外星來物，超越常規，富有創造力，自由自在，想像力無窮……」這些外界強加給Xavier Dolan的標籤，他是默默承受還是給予漂亮的回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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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這些讚美中，Dolan更願以「真誠、 情感」形容自我。很多場合，Dolan一再深情地表達對電影的摯愛，「我的一輩子都會去拍電影，不管人們喜歡不喜歡……」他說，他的（哪怕不可能的）終極夢想是可以改變一點點世界，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和足跡。正處後期製作中的《約翰·多諾萬的死與生》（The Death and Life of John F. Donovan），作為Dolan的首部英語電影，將意味著其創作生涯的重要里程碑。這位道林·格雷式、身披「celebrity skin」的明星級導演，甚至受到著名時裝屋Louis Vuitton青睞且邀請為品牌代言人，而其閃耀光環內，所藏著的是一顆執著的、不凡的電影作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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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lan的六部電影作品中，有五部在戛納世界首映。他與戛納相輔相成： 世界頂級電影節為年輕天才提供了舞台和支持，Dolan則為戛納注入了新鮮血液和活力。從《我殺了我媽媽》 （J ai tué ma mère）在戛納影評人周橫空出世，Dolan的每一部影片都備受關注。人們喜歡這個聰慧少年， 他未從科班出身，也沒有學院派常有的自我制約， 作品總是閃耀著「不一樣」的激情。戛納影展總監Thierry Fremaux讚揚他時，拿Woody Allen和Pedro Almodóvar來做參照。

2016年的《只是世界盡頭》（Juste la fin du monde）堪稱Dolan的豪華大作，這部彙集了Gaspard Ulliel、Marion Cotillard、Vincent Cassel、Léa Seydoux等法國電影界之精粹影片突破了其既往格局??Cineplus電視台推出整晚導演專題節目，放映了關於這位27歲年輕導演的首部紀錄片，曾合作過的演員、製片、發行，以及電影節負責人都對他有第一手真實評價。而此前法國《影視周刊》的採訪中， 他需要打開抽到的小紙條，大聲讀出提問並面對鏡頭回答。其中一個是：「25歲，卻已是自大狂」，Dolan低著頭，笑了，又克制地抬起頭側向一邊，沉默幾秒，思考，又笑了：「我從來都是如此。」他講述起小時候，父母帶他去了洛杉磯，他在公用電話簿里尋找Susan Sarandon、Leonardo DiCaprio等一眾明星的聯繫方式，一次次寫信，表達仰慕??他話鋒一轉，「可是，什麼叫作狂妄自大，如果說擁有夢想和野心就是的話??？」

Dolan滿身刺青，其中有著法國著名作家Jean Cocteau的名言「我追求的，是不可能」，彷彿一句預言和誓言，照應著他一路走來和將要走過的路程。一直到現在，看起來，野心和夢想都大抵實現了。不過，Dolan討厭別人恭維他的運氣。對世界的敏銳、好奇，對電影的熱愛，以及工作狂般的節奏，令其作品一部緊接一部，創作靈感如泉涌爆發。對於他，只要敢於想就沒有實現不了的夢想。

2014年《媽咪》（Mommy）和Jean-Luc Godard的《再見語言》（Adieu au langage）頗有象徵寓意地一老一少並列評審團獎。有趣的是，在Godard和Fran?ois Truffaut間，Dolan更喜歡後者，因為「一個是自己嗨，另一個是和大家一起嗨」，他覺得，Godard的作品太理性，缺少人情味，讓他無法從中汲取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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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情感充沛而敏感，渴望得到認可，和觀眾分享的藝術家。憑藉《只是世界盡頭》（Juste la fin du monde）接過評委會大獎獎盃發表感言時，Dolan 說道：「生命中所做的一切，至少對我，是為了得到愛，得到認可??」他一度哽咽，「和別人分享情感並不總是容易的事。有時候暴力的出現就彷彿一聲尖叫，或者是殺傷你的目光??」

是的，就像所有少年成名者，Dolan收穫無數讚譽和掌聲的同時，也不乏批評聲。光環和榮譽籠罩下，早熟的少年雄心萬丈，卻發現世界並非自己理解的那般簡單。某種程度上，他受名譽所累，不得不面對電影之外的諸多紛繁人事。一不留神某句話某個字眼被記者們逮住大做文章—遠離其初衷，甚至和原意相悖。被媒體放大後的他，成為一些人眼中「糟糕的孩子，狂妄自大，自戀者??」。

受到一次次傷害、誤解和抨擊後，敏感的Dolan學會了謹慎，提防言語不當反成傷害自己的利劍。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坦率，卻選擇更多地將自己隱藏到藝術世界裡。

正處後期製作、有望於2017年上映的《約翰·多諾萬的死與生》（The Death and Life of John F. Donovan）將是Dolan的首部英語電影，彙集了Jessica Chastain、Susan Sarandon、Kit Harington、Natalie Portman等眾多好萊塢當紅影星，影片中對藝術家的困境提出思索。主人公是一位電視演員，和一個遠在倫敦的11歲男孩以私密書信交流人生看法，然而，善意的郵件往來，卻在媒體的攻擊下，被無限放大詮釋，主人公的職業生涯和生活也由此遭到打擊，陷入了無法逆轉的下沉。人與人之間不可溝通的交流，是貫穿他所有影片的主題，這一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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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的他永遠被隱藏在攝影機和電視機後，這一次他選擇說出來

MW：上一部影片《只是世界盡頭》中的Gaspard Ulliel扮演的男主角敏感而脆弱，面對親人的那種孤獨非常打動人，角色讓我想到你本人—在拍攝和劇本創作時，有多少你自己的部分融入其中？

XD：每一部電影的每一個角色中都有自己的成分，這是不可避免的。一部分是自我，一部分是我從孩童時起觀察到的別人的部分，還有一些，來自我所知道的電影、電視或者文學中的角色，電影是所有這一切的綜合。影片中的男主角Louis從本質上和我沒有任何共同之處。他和親人、家庭的關係和我的無法相提並論：我喜歡我的家，感覺和它很親近，和我的叔叔、 阿姨們都很默契，還有表兄表弟，我們一起長大，玩遊戲，傾聽，彼此分享。我可以理解什麼是缺乏別人的傾聽的感覺，或者說我們自己對別人做得太少，還有通常意義上的無交流的能力。不過，這部電影絲毫沒有自傳的性質，所有都是原著中的內容。此外，儘管我非常渴望演戲，我從沒有考慮過主演，對於Louis的角色來說我還太年輕，同時，和Gaspard合作的想法也由來已久了。

MW：影片講述的是家庭成員間的彼此不理解。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影片在戛納放映後記者的感受。身為戛納寵兒，你卻提及如今的《多諾萬》不會參選，那麼，電影節對你究竟有著怎樣的意義？

XD：我的好幾部影片都不被理解，這是一個需要承擔的風險。的確，在戛納，這種大規模的普遍的不理解讓我們很意外。影片就好像是被一個集體拋棄。這樣的經歷並不輕鬆。我的一個公開發言之後，幾篇有些煽情的文章得到盛傳，於是我在Instagram 上說了幾句，解釋自己下部作品將不會報名戛納電影節。這不是為報復或者怨恨，僅僅是因為我們一直會拍攝到2017年6月。另一方面，無論影片到時是否完成，我覺得也到了和那些我熱愛的、成就了我、讓我心懷感恩的人保持一點距離的時候了，至少在一段時間內。遠離，是為了更好地去挖掘、去發現，並面對另外一些環境和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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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W：你和許多大牌影星合作過，作為一名年輕導演，在拍攝片場如何樹立個人權威？

XD：權威，在片場自然而然，不過是在笑聲、和睦，還有經常出現的情感中產生的。我的拍攝現場，大家很開心，有時甚至缺少點紀律。大家一起歡笑，有時還跑遠了，不過很快就又回到正題上。在拍攝現場，我很少遇到意見相左的情形，但如果有什麼人或者事情讓我不滿，我會毫不猶豫地說出來。遇到喜歡的東西，我會高興地跳起來，這一職業讓我痴迷。每當我看到攝製達到了效果，所要的都如期而至，神奇出現了，我會欣喜若狂。反過來，如果遇到不滿意的狀態，我會情緒低落，變得陰沉。不過，我可不像那些不滿意就狂哮的怪物們，更多的是將自我封閉起來，我知道我的團隊會感受到這些，感到沉重。不過，在情感中創作，這些情緒高低是我無法控制的。我表現得充滿攻擊性的唯一場合，可能就是針對那些不能正常使用的道具。必須承認，我對那些工具和有缺陷的物品缺乏同情心。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應該會有一個我砸壞的物品的墳墓。雖然從來沒有去過那裡，但我知道它會在某處存在，而且很大。

MW：你曾經說《媽咪》（Mommy）是你完成度最好的作品，你在戛納時又說過《只是世界盡頭》是截至目前最好的影片，對你來說， 最後一部總是最好的？

XD：的確。每部電影都包含有屬於自己的失敗和挫折。需要在缺點中不斷成長，每一部新作都是一個機會，不再重複同樣的錯誤。人總是在學習中，包括對於表演、光線，工作節奏，劇本創作甚至牆壁的顏色。每一部新片都應該勝過前作，否則就是失敗，就是錯誤，或者停滯不前。你需要不斷演進，不斷探索，改善自己。如果說我看著一部電影，對自己說：它並沒有更完善，也不更成熟，或者沒有達到某某前作的水準，那我究竟做了些什麼？是否我理解有問題，或者做錯了什麼？每一部新作都應該是所有過去工作經驗的總結。當然，它有可能在觀眾那裡得到的喜愛或者感動少一些。看起來不一樣，更冷漠，更加這樣或那樣，這些都不是問題。問題關鍵是：當我看這部影片時，是否感覺它比以前的作品都更好？而讓我覺得一部影片比其他作品更好的地方，是組成一部影片的全部元素的整體和同步配置效果：布景、服裝、表演、音樂、結構和對白。當我審視一部影片，我不喜歡去想影片這樣或者那樣更有天才，或者某個元素如此優美以至於我從故事中一下子脫離。同一時間，所有的部分都應該準確、優美同時又感人。 是的，我想，正是它們創造了電影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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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W：電影是有關人生經歷和體驗的創作，不到六年拍攝了五部影片，獲得如此巨大成功，對你來說有感到創作層面的壓力嗎？

XD：我沒有感覺到創作壓力。圍繞著我們周圍的一切：我們的童年、友情、痛苦、音樂、眼神、秋天的樹木??都激發我的創作力，可以在瞬間誕生幾十個故事靈感。這需要對世界保持開放態度，去觀察，直面那些人，對他們的過去、他們的愛、他們的野心提出問題。 突然間，人物、各種想法就會從不多的事情中湧出，我把這些不多的傾訴和我們已經知道的事物綜合到一起，那些原本可能不完整的故事也突然找到了更豐富的細節—那些期待中的面部表情和情感。事實上，我從來沒有為找不到靈感而焦慮。對我來說，壓力不是來自這裡，而是因為人們強迫我去做這樣那樣的工作，這樣那樣的宣傳旅行，期待我在這樣那樣的活動中露面，卻不理解我也有局限性。人們責備我沒有足夠迅速回復簡訊，或者歪曲我的話，侮辱我，毫無同情心。我也身負取悅別人的壓力，需要始終保持謙虛，始終生活在擔心說話過於野心的害怕中，那些原本普通的說法，卻讓一些人瘋狂，他們為了平息自我的不安全感，不加思考地、寧願給你貼上壞孩子而不是藝術家的標籤。這些，是我感受到的壓力。

MW：你的第一部長片《我怎樣殺了我媽媽》就取得成功。經歷過全場起立的熱烈鼓掌，也有過「壞孩子、太自戀」這樣的尖銳指責，少年成名經常是一把雙刃劍，你又如何看待？

XD：有各種各樣的辦法可以讓自己從這些說法中得到保護，儘管它們也許永遠也無法甩掉。說起來，這是最輕的傷害，而且，對我來說，從內心深處，我知道從本性上來說，我不可能會自戀。至少在我的工作中不會。一個自戀者，是將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只關心自己的情感，他自己，他自身的利害關係。某種意義上，也是和其他人的隔絕。而我把自己的全部生活都貢獻給了別人，他們的情緒、他們的敏感、他們的鬥爭，以至於我甚至沒有自己的生活可言，我只關注我的角色們的生活，無論他們是女人、母親還是一個青少年、一個垂死的人、一位苦澀的兄長。我用自己的整個存在來熱愛我創造的人物，而不是學著去愛我自己，或者就是簡簡單單的愛，卻被人說成是自戀，太荒誕了！如果有一天，當人們停止去認為這是一個壞孩子或者自戀者的電影，在對年齡、對個體認知的簡單偏見和膚淺說法的厚厚雲層之下，也許會感到其中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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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W：這些年跟蹤關注你的每部作品以及它們的電影節經歷，可以看到你的電影的演變和作為導演的個人成長，怎樣看待個人從電影拍攝之初到現在的演變？

XD：對於同樣的題材，還有同一類型的藝術家，我的興趣依舊不變。更多變化的是周圍的世界。不過，我更多將自己隔離在另一個世界，那裡有許多攝影、建築、時尚和繪畫的書籍。事實上，我學會通過別的藝術家的目光審視世界。 得益於新的結識和相遇，也嘗試著採用新的概念。我仍像從前那樣不斷寫作，拍攝。我想，有一點改變的話，那就是我在這世界和工業體系中，經歷了這一職業生涯的興奮度。慢慢地，我遠離它並且興趣減弱。我意識到最重要的，是創造。而圍繞它的一切常常是令人失望的，讓你受到傷害。

攝影—Shayne Laverdiere 全國時裝總監—Tim Lim

製片—Daniel Hettmann採訪、撰文—劉敏

編輯 —唐卓偉 妝發—Pomme at B Agency

攝影助理—Lucas Haegeli、Stan Rey Grange 設計—小黑

這個時代有太多美好的東西分散注意力了，而對於天才的讚譽永遠都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