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以子貴，說起來都是淚

古人三妻六妾，帝王更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說來令人神往。然而女人多了，難免出問題。那些狗血飛濺的宮斗劇，雖然略顯誇張，卻不失歷史原味。

自古以來，後宮便是步步驚心的險地，你死我活的沙場。爭什麼？無非兩樣東西：一是君王的寵愛，二是兒子的地位。

這倒與男權社會對女人的定位緊密相關：一是洩慾的工具，二是生育的機器。因此，宮斗盛行，不怪女人小肚雞腸。按照馬克思的說法，這也是女人的異化。或者說，是無法擺脫的命運。

且說君王的寵愛，總有降溫的時候。相比之下，兒子的地位，才是笑到最後的保障——當然，前提是要生下兒子，否則免談。

歷史上不乏這樣的故事：

有的女人，三千寵愛在一身，苦於沒個兒子。一朝君王駕崩，立馬打入永巷，空對著一堆花草，回想當年恩愛點滴，整日以淚洗面，枯槁而終。

有的女人，生來地位低下，偶被君王臨幸，即使生了個兒子，境遇也不見得有什麼改善。忽然一日，舊君去世，那兒子因前世修來的福分，被擁立為新君，連帶母親也撥雲見日，揚眉吐氣。這叫母以子貴，是中國人愛看的戲碼。它包含了對不公的憤慨、對隱忍的讚美、對孝道的弘揚、對母愛的肯定。尤其是對於社會重壓下的女性來說，無疑是一劑精神安慰的良藥。

然而有那麼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偏偏對母以子貴有不同的意見。他叫劉徹，也就是鼎鼎大名的漢武帝。

漢武帝一生，真心實意愛過幾個女人。

電視劇《衛子夫》中的陳皇后。

第一位是陳皇后，她是漢武帝的表妹，「金屋藏嬌」的故事，說的便是她。兩個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來是天作之合。無奈天妒紅顏，獨步後宮的陳皇后，竟然沒有生育能力。花費巨額資金求醫，終是不能如願。

陳皇后因此而患上了焦慮症，性情也變得古怪，對漢武帝臨幸其他女人，表現得尤其緊張。當一位名叫衛子夫的歌女被送入宮中，並且得到漢武帝的寵愛而受孕的時候，這種緊張便上升為歇斯底里了。最終，陳皇后因施巫術、下詛咒而被廢黜，打入冷宮。

王珞丹版衛子夫。

衛子夫即衛皇后。她出身低微，卻性情高潔，不爭，不搶，不貪。年輕的時候以曼妙的身姿獲得漢武帝的歡心，年長的時候以高尚的品德贏得漢武帝的尊重。

漢武帝愛屋及烏，對衛家子弟極其關照，一門封五侯，天下無雙。時人作歌曰：「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比那「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的楊玉環，還早八百年。

衛皇后為漢武帝生了一子三女。兒子劉據，七歲那年被立為太子。漢武帝對劉據寄予厚望，在他身上花費了不少心血。誰都羨慕衛皇后運氣好，她卻依然恬淡。為人處世，頗為公正；侍候君王，寵辱不驚。如此無病無災過了三十餘年，眼看就要功德圓滿，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漢武帝的寵臣江充誣陷太子劉據利用巫術行詛咒之事，意圖對漢武帝不利。事情本來很容易查明，無奈漢武帝那時候已經老得有點糊塗，竟然聽信一面之辭，命江充徹查此事。劉據想辯解，江充早有準備，幾次將他擋在宮門前，不給他面見漢武帝的機會。

劉據越發緊張，在旁人的鼓動下，終於鋌而走險，起兵誅殺江充。這等於是造反了。當時動員的部隊有數萬人，與漢武帝派來的軍隊大戰於長安，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劉據最終失敗，在逃亡途中自縊。由此而牽連受罪的，多達數十萬人，史稱「巫蠱之禍」。

衛皇后不可避免牽連其中，只能自殺謝罪。這件事情，是漢武帝長達半個世紀的統治中最為黑暗的一幕。雖然後來漢武帝幡然醒悟，撥亂反正，但是對於冤死的衛皇后來說，已經沒有實際意義了。

漢武帝傷感之餘，將熱情投放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電視劇《大漢天子》中的勾弋夫人。

她姓趙，人稱勾弋夫人。傳說她自幼握拳，不能張開。十多歲的時候，漢武帝遇到她，手指卻自然張開，只見掌心握著一個小小的玉鉤，真是奇事。

漢武帝對她極其寵愛，封為婕妤。按照漢朝的規矩，婕妤是嬪妃之首，享受上卿和列侯的待遇。巫蠱之禍後，漢武帝沒有再立皇后，因此勾弋夫人實際上就是六宮之主了。

勾弋夫人為漢武帝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弗陵。

漢武帝當時共有四個兒子，必須立其中一位為太子。燕王劉旦，過早地表露出政治野心，被漢武帝直接PASS。廣陵王劉胥，為人奢侈，耽於遊樂，也不是做皇帝的料。昌邑王劉髆，身體虛弱，不堪大任。於是，劉弗陵雖然只有五歲，卻成為了太子的唯一候選人。

後元二年（公元前87年），漢武帝已經七十歲，有如風中殘燭，行將就木。事情應該沒有懸念了，勾弋夫人將成為新的太后。宮裡人爭先恐後向她獻媚，大臣們也頻頻發出表忠的信號。

不料一日，漢武帝因一件小事斥責勾弋夫人，命人將其送入監獄。勾弋夫人回頭求情，得到的卻是一句冷冰冰的：「快走吧，你死定了！」

皇帝殺人，不需要理由。但是幾天之後，漢武帝還是主動問起左右：「外界對勾弋夫人之死，有什麼看法？」左右如實相告：「大家都不理解，既立其子，何殺其母？」

「都是蠢人！」

漢武帝高深莫測地笑了。他看著牆上掛的勾弋夫人的畫像，凝視半天，才緩緩說道：「自古國家之亂，都是因為主少母壯，你們難道沒聽過呂后的故事嗎？」

左右紛紛作恍然大悟狀，盛讚漢武帝有遠見卓識。馬屁齊飛中，勾弋夫人的畫像被微風吹起，栩栩如生。

呂后便是漢高祖劉邦的皇后呂雉。劉邦死後，呂后的兒子劉盈即位，正是主少母壯。呂后大權在握，不僅大肆誅殺劉氏子弟，還與大臣審食其通姦，給劉邦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漢武帝不想步劉邦的後塵，便採取了這樣無情的手段。

回想起來，漢武帝愛過的這三個女人，第一個因為沒有兒子而遭廢黜，第二個因為兒子犯罪而自殺，第三個因為兒子被立為太子而死。生也不是，不生也不是，真是太為難女人了。

更為噁心的是，漢武帝對勾弋夫人的處置，成為後人學習的榜樣——兩晉南北朝時期，北方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不少採用「欲立其子，先殺其母」的制度。割裂母子之情，竟成為穩固政權的法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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