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黨醫保法案最終破產

共和黨醫保法案顯然進行得非常不順利——連投票流程都沒能進入。

共和黨醫保法案慘綠

Shit show; or the greatest show on earth!AHCA 法的投票最終沒有搞成，出門時，記者聽到有個共和黨議員對另一個人說：「shit show.」

沒有投票，算是給 Ryan 留了條褲衩。因為 Ryan 作為議長，有責任保護本黨議員。

如果說這議案能過，當然就值得犧牲一些支持率，來換取這個本黨的目標。但是如果過不了，那些本來就承擔著政治風險的議員，為什麼要為 Trump 和 Ryan 當炮灰？

當早上重要的撥款委員會主席宣布反對 AHCA 時，這個議案就算是沒戲了。沒有過，這個鍋誰來背呢？雖然 Trump 在第一時間，就至少給 WaPo 和 NYT 兩家媒體打了電話，把鍋扔給了無人支持議案的民主黨，但是明眼人當然清楚，你共和黨手裡拿著 22 票的多數優勢，責怪對手毫無道理。只能怪自己心不齊。

但是 Trump 顯然不想公開批評自己人，所以甩鍋給對手，已經可以 Trump 加一分了：他至少還知道在表面上維護共和黨的團結。

像 Breitbart 早就把矛頭指向了建制派的代表，議長 Ryan 了。而 Paul Ryan 在拉票失敗後的講話中，則顯得更加坦誠。他坦言，這是共和黨從反對黨到執政黨的「成長煩惱」：

「從反對黨轉移到執政黨總會有一點轉變陣痛期，」他說，「今天我們就經歷這種成長的陣痛。」

「Moving from an opposition party to a governing party comes with some growing pains,」 he said. 「And, well, we』re feeling those growing pains today.」

Ryan 的這番言論，把 Trump 給免了責，其實是在委婉地批評了國會中保守派 Freedom Caucus（HFC）。畢竟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票數不夠，而且似乎還是老問題，就是來自 HFC 的阻撓。

從很長程度上，Ryan 是對的（部分理由可參見：https://www.theatlantic.com/politics/archive/2017/03/nobody-knew-governing-could-be-so-complicated/520824/） 。把鍋甩給 Trump，是一個很自然的選擇，畢竟共和黨折騰 repeal Obamacare 已經七年了，通過了幾十次法案，所以，現在總統在自己人手上了，至少 repeal 會不難吧。

Yuval Levin 在年初時在 National Review 上曾對共和黨醫改的策略有過很全面的分析（http://www.nationalreview.com/article/443932/republican-health-care-debate-guide-perplexed-americans）。他指出，共和黨的主要方案，的確就是 repeal and delay（廢除，然後拖）。就是先通過已經演練過的通過 reconciliation 來 repeal ACA，再尋求通過自己的醫保法。

但是這個方案並非沒有風險。Levin 指出，風險有幾方面：*這個方案不會是全面 repeal Obamacare。在 2016 年的演練中（被 Obama 否決），與醫保相關的監管要求，包括基本保項，就沒有動。因為共和黨認為這可能因為和預算無關，無法通過參議院。事實上這部分被單獨寫了出來，就是為了準備一旦參議院反對，就可以方便地拿走。但這樣的結果，是 CBO 的評分會很糟，因為取消了補貼與強制入保，會有大量人失去保險。

這就要求共和黨要快速地拿出新的替代方案。而 Levin 認為，拿出新方案對於共和黨，比 repeal 要難，更不用說還需要民主黨的支持。而且夜長夢多，通過了 repeal 後以後的動力就可能不足了。

更糟糕的是，在這次 AHCA 的爭議中，HFC 明確表示了要全面 repeal ACA，而不是像 2016 年預演里那樣。最終沒有談攏，也是這個問題。

當然這個問題之後的關鍵，其實是共和黨的方案已經過時了。共和黨的 repeal and delay，其實是 Romney 在 2012 年競選時想出來的。但這裡有個致命的問題：Romney 團隊在想這個方案時，ACA 雖然通過，還沒有執行。所以一上來就 repeal ACA 是沒有重大後果的。這也給了共和黨推出自己的方案的時間。

到 2017 年，ACA 已經實施了幾年了，共和黨選擇了從 Romney 的箱子里把舊計劃給拿了出來，照方子執行，問題就大了：首先是共和黨再次低估了民眾對於已經到手的福利，是不會輕易放手的。其次是共和黨沒有全面細緻可以滿足各方需要的替代方案。他們的方案模本，都是 2008 年以前的，那時還沒有茶黨，也沒有 HFC。大部分 HFC 的成員應該還沒有當上議員。

對於 HFC，其實就是一個「投反對票，卻希望能通過」的策略。這策略在 Obama 時代很管用，但換了 Trump 當政了，就有點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了。

因為那時有 Obama 在那裡擋著，所以不用擔心後果嘛。

然後又遇到了一位 Paul Ryan。從去年當上議長後，Ryan 就顯露出了他缺乏政治智慧，過於耿直 boy，比如在競選時和 Trump 的矛盾，不像 McConnell，該說時說，該住嘴住嘴的老狐狸。

Ryan 是個 policy wonk，他最好的地方還是在委員會裡做政策，而不是去在不同利益方之間斡旋，做個人精。隨著共和黨的一系列改革，給議長的各種協調議員利益的手法已經不多，Ryan 這樣就更顯得不知所措。

在這種情況下，又遇到了 Trump。

事實證明，Trump 的政治手腕並不比 Ryan 好多少。在 AHCA 一事中，Trump 的談判技巧沒有發揮什麼作用。對於共和黨，Trump 的本質問題，是他的自我中心：什麼事，Trump 都必須要在中心，是那個最出風頭的，而且不能吃虧，有爭議儘管來，但他不能是輸家。

所以 Trump 不是一個會把共和黨利益放到第一位的人。這在他一直堅持就算通不過也要投票一樣，據稱，是 Bannon 慫恿他要拉一個 shit list 出來，看看誰在反對他。這是要把黨內矛盾放到明面來，引發公開的內鬥。這是 Trump 的問題，他只要勝利，卻沒有原則。為了勝利，Trump 是個極牛的推銷員。

（擴展閱讀：華盛頓郵報：Trump 是如何努力達成醫保的交易——然後失敗的。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the-closer-the-inside-story-of-how-trump-tried--and-failed--to-make-a-deal-on-health-care/2017/03/24/3e6353d6-0fdc-11e7-9d5a-a83e627dc120_story.html?utm_term=.e332a14956a2）

這在一件小事上可以看出：當 HFC 的成員和 Trump 見面時，因為人太多，被安置到了 cabinet office。Trump 來了後聽說居然有議員還沒去過 Oval office，就堅持大家都去 Oval office 一趟。這就是 Trump 式的推銷：

他哄騙、誘惑那些搖擺不定的成員，讚美、關注其中的一些、而恐嚇其他一些人，並給予模糊的政治報復的威脅。他邀請那些成員們來白宮打保齡球；用空軍一號給議員們搭「順風車」（還提供了義大利寬麵條）；更在橢圓辦公室里，在提醒議員們他在他們的選區獲得的支持率之後，咧嘴笑著與他們合照。

He cajoled and charmed uncertain members, offering flattery and attention to some and admonishment and the vague threat of political retribution to others. He invited members to the White House for bowling sessions, gave others rides on Air Force One (complete with -lasagna) and grinned for pictures in the Oval Office, where he reminded lawmakers of his margins of victory in their districts.

這種小恩小惠，就是 Trump 做房地產的手法，對於選民來說是極其受用，但是對於議員呢？幾乎所有議員都對 Trump 本人印象極好：如果要講個性，我們早就投他了。

但是立法講的是政策。Trump 對政策完全不懂。

在 AHCA 出來後，Trump 問手下：這真是一個好法么？他問了不止一次。但是 Trump 又沒有興趣去研究 AHCA 的政策細節。據稱在談及政策時，Trump 經常打叉講別的。他對整個法就向 Ryan 提了一個意見：bucket 這個詞不好，垃圾才需要 Bucket，換成 phase 這個詞吧。

所以在說服對方時，Trump 只能談自己贏了多少選票，還要和對方贏多少，記下對方的要求，卻無法理解其後的意義，然後他就會發現，這就像按了葫蘆起了瓢，滿足了一個惹惱了另一個，最後 HFC 和溫和派共和黨人都不高興（http://www.vox.com/policy-and-politics/2017/3/24/15046304/republican-factions-ahca-ryan-chart）

畢竟 Trump 不是在和一個人談判，是在和很多人談判。Trump 的個人魅力，只有在勝利在望時，才好施展。但在戰略上要想把各方人拉在一起，不懂政策只知道空洞的承諾，就會失控。

說到底，Trump 其實並不在意這個法，對他來說，這是一個 low-hanging fruit，一個快速的可以收割的勝利果實。一旦他發現，這個果子並不好收，他就失去了興趣了。反而會暗地裡責怪 Ryan 把這事說簡單了。

接下來的問題是：Obamacare 何去何從？雖然說 AHCA 沒有過，這並不是說 Obamacare 就保住了。Trump 現在需要選擇，是終結掉 Obamacare，還是留下它。（https://www.nytimes.com/2017/03/24/upshot/trumps-choice-on-obamacare-sabotage-or-co-opt.html?_r=0）

比如現在有州里在起訴 Obamacare 的補貼，如果 Trump 政府選擇不辯護，那補貼就被放棄了，沒有補貼，沒有強制入保，那 Obamacare 的市場就意義不大了。Trump 政府也可以選擇保持 Obamacare，並通過行政手段把醫保市場向保守派的方向修正，比如放鬆監管，給州里更大權利，甚至允許州里提出全盤替代現在 medicaid 的方案等等。

下一個問題是，Trump 在 AHCA 這事上不成，肯定會轉向下一個他覺得好做的事，很可能就是稅改。但是，他自己或許還沒意識到，就是 AHCA 上的失利，會讓他在其他重大立法上的挑戰迅速增大。

因為，共和黨內的內部矛盾，開始不太忌憚 Trump 了。

而像稅改方案，雖然只是個雛形，早就被各方挑戰，其激烈程度，並不比 AHCA 差。而現在稅改方案的推動者，議長 Ryan 的力量，在這次 AHCA 鬥爭中，已經被大大削弱了。所以在共和黨內鬥只會更強。

另一方面，Trump 對於稅改，或許遠比醫改更有興趣，對於政策細節也會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不難想像，雙方如果都報著對方好欺負的態度來，那肯定又會是一場震天動地的大戲。

The greatest show on ear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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