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戰老兵憶炮戰：大炮裝上刺刀，炮彈給穿插帶路

【人物簡介】張廷香（後排中），雲南臨滄人，1952年出生，1970年11月入伍。1979年在邊境作戰中任炮4師49團2營副營長，帶前進觀察所先後配屬4個團作戰，完成任務出色，榮立一等功，觀察所被原昆明軍區授予「英雄前進觀察所」榮譽稱號。

1979年，我們配屬步兵參加邊境作戰。營黨委根據作戰地域特點和敵軍作戰規律，派我帶領副連長楊興舉、偵察排長周進新和報話班長劉選聰等8名同志，組成前進觀察所，跟隨前沿步兵分隊進行火線偵察。

我們先後跟隨10個步兵單位執行穿插、迂迴、阻擊等任務，對200多個高地實施抵近偵察，發現各種重要目標33個。在上級指揮下，部隊對93個目標進行了116次炮擊，壓制摧毀了敵人2個指揮所、15個炮陣地、23個支撐點和51個火力點，為步兵進攻貢獻了力量。步兵單位的同志稱讚我們的炮彈「長了眼睛」「打得好」，「給大炮上了刺刀」，被俘的敵人心驚膽戰地說：「你們的大炮打起來像颳風一樣，太厲害了！」特別是2月28日，敵人的師指剛轉移就緒，就遭到我炮火襲擊，打亂了敵人的指揮和作戰部署。

我們的火炮口徑大、射程遠，通常對一二十公里外的目標進行射擊。在炮陣地，是看不見目標的。按照要求，我們只要將觀察所設在離目標2～3公里遠的地方就行。但這次作戰的地域是熱帶山嶽叢林，山高林密，草深霧大，能見度差。而敵人非常狡猾，我們一打他們就藏進山洞和工事。因此，觀察所設遠了就很難發現目標，也不能準確測算各種數據。營黨委研究後，決定讓我們摸到敵人眼皮子底下進行抵近偵察。

對目標實施抵近偵察，我們過去沒有搞過，缺少經驗。剛開始，我們根據慣例，跟隨步兵指揮所行動。一天之後，我們覺得步兵指揮所雖然很靠前，但由於地形限制和其他原因，不便於我們快速準確地觀察和捕捉目標。看到步兵兄弟遇到敵人暗藏的火力點襲擊，前進受阻，傷亡較大，我們心裡很著急，決定離開步兵指揮所，跟隨步兵尖刀連行動。

我們向步兵部隊首長報告了這個打算，首長考慮到我們的安全，起初沒有同意。我們想，跟隨尖刀連行動雖然危險性增大，但為了整個戰鬥的勝利，流血犧牲也是應該的。再說，步兵兄弟還衝在我們前面，他們不是比我們更危險嗎？經過多次懇切請求，首長終於批准了我們的請求。

於是，我們分成三個小組，一組留在步兵指揮所，另外兩組跟隨步兵尖刀連行動，到敵人眼皮底下進行火線偵察。這樣一來，火炮的「眼睛」亮了，打得更准了。

3月4日，我軍往前推進。敵人在這一帶憑藉險要地形和堅固工事，構築了完整的防禦體系。他們龜縮在工事里，以為我們的炮彈找不到目標，步兵攻不上山頭。為消滅敵人，上級決定集中前線炮火壓制敵人火力，給步兵打開通道，並命令我們營啃「硬骨頭」，打中間那個最堅固、火力最強的無名高地。

接受任務後，我們把前進觀察所設在山腳下進行偵察。這裡離敵人只有幾百米，連高地上敵人的指揮官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們很快偵獲了敵人火力配置點的準確坐標，及時向營長報告了數據。後方炮陣地很快打來急促的炮彈，把敵人經營已久的明暗火力點連人帶工事一鍋端。我們親眼看到敵人的屍體被拋起幾米高，許多屍體掀翻在工事外面。強大而準確的炮火為步兵掃清了道路，擔任主攻任務的步兵某部六連，勝利拿下了無名高地，僅一人負輕傷。他們打掃戰場時，發現敵人在這個無名高地上丟下了68具屍體。步兵某部政委高興地拍著我的肩膀說：「你們的炮打得真好！」

還有一次，步兵一營奉命機動時，先頭分隊在一個公路拐彎處遭到右側無名高地敵人火力襲擊，同志們被壓制在山溝里，無路可尋，情況危急。這時，跟隨一營先頭分隊行動的前進觀察所同志，冒著敵人的炮火捕捉目標，很快發現五六百米遠處有一個敵人的迫擊炮陣地，正向我方開炮。我們馬上測定這個陣地坐標，立即報告上級，請求火力支援。很快，炮彈在敵人迫擊炮陣地爆炸，敵人的火力「啞巴」了，我們的步兵勇敢地躍出山溝，很快奪取了高地，繳獲2門迫擊炮、2挺輕重機槍。

前進觀察所跟隨步兵先頭部隊行動，也碰到很多危險和困難。我們是炮兵，平時練專業技術比較多，對步兵戰技術練得少。與步兵在前沿一起戰鬥，經常與敵人遭遇，而且身上背著精密儀器，活動很不方便，有時天天都在爬山、涉水和穿林，又苦又累。但步兵兄弟前仆後繼、浴血奮戰的英雄事迹激勵著我們克服困難、堅持戰鬥。特別是我們配屬的部隊，先後湧現出「英雄步話員」海水乾和「孤膽英雄」岩龍這樣的英雄人物，對我們鼓舞很大、教育很深。

2月22日下午，偵察排長周進新跟隨步兵開進時，突然遭到6號高地上敵人的火力襲擊，雙方打得十分激烈，陣地上硝煙瀰漫，很難看清目標。為了摸清敵人火力點的具體位置，周進新大膽地運動到離敵人只有二三百米的地方偵察。敵人發現了他，用機槍向他猛烈掃射，子彈打在他所隱蔽的樹叢中啪啪響。周進新把生死置之度外，沉著冷靜地鋪開地圖，迅速確定了敵人火力點的地理坐標，馬上向上級指揮所報告。只隔了5分鐘，我們的炮彈就準確地落在6號高地上，炸啞了敵人的火力點，敵人死的死、傷的傷，倉皇逃竄。被我軍抓住的俘虜戰戰兢兢地說：「你們的大炮打過來，我們兩個連就完了，光我們班就傷亡了5個。」

還有一次，副連長楊興舉為確定一個炮陣地坐標，獨自運動到距敵陣地很近的地方觀察。敵人發現後，拚命向他射擊，子彈打在地上濺起的泥灰沾滿了他的臉龐。但是，他堅持測完所有數據才返回安全地點。後方炮兵根據楊副連長測定的坐標，迅速炮擊，摧毀了敵人這個炮陣地。我們後來算了算，在與步兵共同作戰的過程中，我們觀察所先後四次遭敵伏擊，兩次遭敵炮擊。

由於作戰任務需要，我們經常轉換單位，今天配屬這個部隊，明天又支援另一個部隊。前進觀察所的同志，整天不是爬山就是穿林，天晴下雨衣服都濕漉漉。我過去患過嚴重的風濕病，在濕氣大的山嶽叢林里跑了幾天後，渾身疼得難受，有的關節部位紅腫麻木，我就一次貼上多張膏藥。

在前沿活動，後勤保障也是大問題。儘管得到了步兵兄弟的支援幫助，但缺糧缺水是常有的事。有好幾天，我們都是剝「芭蕉心」充饑。山上的竹子很多，我們就砍斷竹子，取「竹心水」解渴。吃了這些東西，好幾個同志拉肚子，而且止不住，身上軟綿綿的沒力氣。在這樣困難的情況下，同志們想著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的傳統，堅持戰鬥不下火線，自始至終沒有出現差錯。

我們前進觀察所除了完成上級交給的任務外，還從全局出發，積極主動地為部隊服務。2月23日，上級命令步兵三營執行穿插任務，這是關係到全局的一次重要行動。我們立即派出一個小組跟隨三營穿插。

由於山高林密、天黑無路，穿插分隊走進了一片茂密的竹林，和指揮所中斷了聯絡，迷失了方向，上級指揮所和三營的同志都十分焦急。這時，我們的報話班班長劉選聰利用自己的報話機，承擔起了聯絡任務，確保上級對三營的指揮不間斷。

為了幫助三營找到前進方向，走出密林，排長周進新大膽提出用炮彈為三營指示方向。這是個非常大膽的設想，要求必須精確無誤，否則要麼指錯方向，要麼誤傷穿插部隊。上級同意後，我們認真檢查了70號高地的坐標，計算手反覆驗算各種射擊諸元，炮陣地精確裝定諸元，加固火炮底盤，做到萬無一失。一切準備就緒後，炮陣地開始射擊，第一發炮彈準確落在70號高地，接著每打一發炮彈加100米距離，硬是在這一高地打出一條彈坑。三營從炮彈的爆炸聲中辨明了方向，提前25分鐘到達指定位置，順利完成任務。

還有一次，我們跟隨步兵轉移，聽說另一個步兵營在攻打目標時遭到敵人火力壓制。我們想，這個步兵營雖然不是上級明確的支援單位，但我們的作戰目標是一致的，應該主動支援。於是，我們派出一個觀察小組，配合後方陣地，迅速給這個步兵營有力支援，壓制了敵人的火力。為更好地支援步兵作戰，我們還積極向步兵首長提建議，和步兵一起研究打法，從而更有效地殺傷敵人。

一次，敵人在17號高地組織了一個連的兵力，依靠堅固的防炮工事頑抗。敵人吃夠了我們大炮的苦頭，一聽見炮響就鑽進洞里，炮聲一停又鑽出來向我衝擊部隊射擊。我們和步兵首長商量後，決定採取「引蛇出洞」的打法。我們一群炮彈打過去，敵人慌忙鑽進洞里。這時我們暫停炮擊，在前沿的步兵吹響衝鋒號、高喊殺聲，敵人聽到後慌了手腳，急急忙忙爬出洞來。這時，我們第二群炮彈打出去，一次炸死30多個敵人，步兵順利佔領了17號高地。

（本企鵝號原創首發稿件，未經許可請勿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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