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母案」引發最高檢介入，民意如何在72小時內洶湧升級？

這個話題本身，由於轟擊了每個人心目中最柔弱的部分，每個人的情緒都被調動了起來，反彈才如此激烈。

【冰川思想庫研究員任大剛】

截至3月26日晚間10點左右，看到人民網貼出李泓冰的文章「辱母刺人案，亦揭開中小民企融資之殤」，粗略統計，我微信朋友圈裡有關辱母殺人案的文章，累積達到130篇左右。

短期內為一起刑事案件的判決產生如此之多，且以評論為主的文章，在我的職業生涯中，絕無僅有。

這個周末的開端，本來十分祥和。

25日一大早，有人在朋友圈曬好天氣，展示美味的早餐，議論伊朗電影，抱怨堵車，以及剛剛上映的「金剛」。

《南方周末》新聞報道

辱母殺人案第一次被貼出來，是一篇網易轉載《南方周末》的報道，它的標題叫做「母親欠債遭11人凌辱，兒子目睹後刺死1人被判無期」。老實說，這個標題並不吸引人，沒有引起什麼關注，沒有人點評，也沒有人轉發。

此後數小時，大家談的還是旅遊，踏青，雞湯，上海麵包，教育，意識形態，司法不公，講座，生活方式，曬娃，慈善，書法，伊萬卡，足球，風水，電影，輝山乳業，等等五花八門的話題。

輿論開始發酵，大概始於一篇叫做「人民性|辱母殺人案：冷血的法律羞辱人民」的文章，從轉發按語看，作者似乎在微信群發了紅包，請求轉發。當然，也有轉發者稱讚這篇文章。

這篇文章被轉發之後，開始有人轉發有關辱母殺人案的新聞報道。

此後，搜狐網出現一篇評論：「殺死辱母者，警方過錯應當成為量刑關鍵」。

「辱母案」在朋友圈中影響重大

這個時候，一個關鍵性的信息被人注意到。有人在轉發上述「人民性」一文時，引用了一段話：當著兒子的面，掏出雞巴往母親臉上蹭、嘴裡塞，這兒子要是不殺人，還是中國人嗎？你們不是天天叫：要做有血性的中國人嗎？

怒火被點燃了。轉發「人民性」一文的人，越來越多，有人在提前恭喜「人民性」一文將獲得十萬+了。

至少在我的朋友圈，「人民性」這篇文章，是第一篇對辱母殺人案的評論，相信沒有比它更早的了。

之後，陸續看到「頭條問答：如何看待南周報道《刺死辱母者》？」「呼蘭胖子：刺死辱母者在任何國家都不會像山東這樣判決」「刺死辱母者，是否構成正當防衛？」 六神磊磊也加了進來，寫了一篇「林平之，你來，我們談談你報仇過當的事」。

在評論文章不斷出現的同時，有人發現《南方周末》報道上的區別：上午看到南周這文，有點雲里霧裡，對比一看，細節終於出來了，南周的處理手法，難道是因為單方信源的緣故么？

微信指數上，「於歡」成熱點

評論文章的角度越來越多，評論者基本都在按照自己的專業背景出發，從報道方式，細節推敲，定罪量刑，倫理，金融，歷史，等等，幾乎所有能夠想到的角度，都被想到了，寫出來了。而且，閱讀量出人意料的高。初步看了一下，130篇文章中，超過10萬閱讀量的大致有10多篇，有個朋友說他有一篇文章超過了100萬的閱讀。而1萬以下的，只有三五篇左右。

這種雞犬升天的狀況下，只要擬個像樣一點的標題，寫出一篇通順的文字，就可以保證有一兩萬的閱讀量。這在當前微信公號打開率走低，閱讀數放緩的背景下，十分讓人意外。

在評論文章大概達到30篇的時候，新文章的出現頻率降低了。這個時候，臨近午夜，第二波新聞報道出現，它以澎湃新聞的「山東『刺死侮母者』案證人講述民警處警細節：開著執法記錄儀」為代表。這篇文章的轉發，持續了十幾個小時。

26日一大早，又是一波評論文章出現，它延續了前一天下午和晚上的議題。值得注意的是，人民日報評論「辱母殺人案：法律如何回應倫理困局」加入進來（查了一下，這篇文章出現在25日，但發酵需要一段時間），大大提振了「士氣」，人民日報海外版的「俠客島」，公安部的「長安劍」等等新聞機構，均有文章評論此事。這些賬號的介入，一定程度上擴展了言論空間，使還在觀望和猶豫的寫手感到這個事情是可以議論，有議論空間。

最高人民檢察院派專員調查於歡案

在這麼多文章關注的背景下，山東高法出來消息，已經受理「刺殺辱母者」案原告人被告人上訴，稱正審查案卷。最高檢也表示，將派員調查於歡故意傷害案。

除了文章數量多，閱讀數普遍很高，官方媒體積極介入之外，這一波輿論熱潮，還有如下特點：

其一，輿論的主渠道是微信朋友圈，其他平台的文章，要少得多。微信從一開始，就避免使自己成為媒體，但是從這一波輿論熱潮來看，似乎很難避免。

其二，機構媒體與自媒體在見識上和生產能力上，並無高下之分。機構媒體掏得起錢，請得了人，但自媒體有專業人士完全出於對此事的熱心和關注。兩者合力，形成一個有機的輿論場。

其三，新聞仍然是稀缺的，《南方周末》報道出來以後，評論寫作者和公眾希望看到的細節，因為種種原因，語焉不詳，可惜只有寥寥一兩家媒體在進行細節的挖掘和後續的跟進，再次呈現出有朋友戲稱的「評論太多，事實不夠用」的情形。網上不斷有人在補充或真或假的關鍵信息，但未經核實，嚴肅寫作者無法使用，於是判決書也被反覆轉發。

其四，這一次，是近年來少有的沒有撕裂，沒有重大分歧的輿論熱潮。以去年為例，楊絳去世，老虎咬人，羅爾募捐，等等，輿論都陷入四分五裂，但這一次，除了一兩篇文章，幾乎都認為量刑過重，都表現出人神共憤的情緒，都在認真探討何謂正當防衛，以及如何正當防衛。情緒化的表達也有，但總的說來比較克制。

王左中右以「一字評」表達立場

第五，參與度相當高，除了上面說的輿論「層級」高，在話題的面上，也是相當廣泛。既有援引外國案例的，也有搬出古代例子的，既有馬上拉出高利貸問題的論文，也有「王左中右」的一字評論、「毒舌電影」和鄺飈的視覺展示。可以說，這個事情得到了立體的討論。

第六，討論不是沒有邊界。在檢索相關文章中，也發現一些文章被刪掉。如果能夠就事論事評論此事，哪怕言辭激烈，似乎都沒什麼事，但是如果要把這一事件往一些「大詞」上引申，或者言辭顯得過於情色，風險就很大了。換言之，開放討論不是放開討論，邊界是存在的。

值得注意的是，這次輿論熱潮，不少法律大咖如邱興隆和童之偉教授參與，一些著名的刑辯律師也提供了非常專業的意見。他們的積极參与，大大提高了這場討論的水準。

最後要說一說的是這個話題本身。由於轟擊了每個人心目中最柔弱的部分，每個人的情緒都被調動了起來，反彈才如此激烈。不過由於時間短暫，有的思考仍未觸及，仍未深入。但願它不要像風一樣，刮過之後，了無蹤跡。

?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