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擼也能戒出條產業鏈來，還有什麼錢是中國人掙不了的？

令很多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張廁所小廣告的背後，竟然藏著一個關注者近300萬、發帖數逾5000萬的「巨型」貼吧。

在這裡，性被視為罪惡，自慰堪比吸毒，是萬丈深淵，會致萬病、會遭報應，人生的不如意，統統都是因為它……

本篇為節選，全文是《政商智庫》付費內容。

3月初，正在北京讀大學，即將畢業的張小偉來到高中同學所在的另一所學校，無意間在男廁的牆壁上看到了一張自己曾無比熟悉的傳單。

「剛讀了幾個字我就知道，這又是戒色吧的人貼出來的東西。」一張簡陋的傳單背後，是一個從六年前只有幾千人關注，如今發展至關注者近300萬、發帖數逾5000萬的百度「巨型」貼吧，和一位彼時橫空出世，幾年間即被戒色吧用戶們捧上神壇，神乎其神的吧主——飛翔。

對張小偉來說，五年前，自己經歷的一段詭異「戒色史」，恰恰與百度貼吧中這個神秘而又規模龐大的 「戒色吧」有著解不開的淵源。

頗有迷惑性的戒色廣告

兩次非正常「啟蒙」

沉迷手淫的高中男生被戒色帖唬住了

張小偉說，上大學之前，自己從未接觸過任何可以稱為「性教育」的東西。「學校的老師肯定不會講這些的，家裡爸媽也從來不講，初中高中那幾年，他們倆基本上就沒問過我這方面的事兒。」對他而言，青春期的「性啟蒙」與身邊許多同學一樣，是以一種事後看來非常「怪異」的方式完成的。

初三的一次體育課上，張小偉和兩個同學一起提前回了教室。彼時的小偉看了兩個同學MP4播放器里的內容，「當時的感覺，就是大開眼界」。這段經歷也成了他最初的「性啟蒙」，兩位同學「事無巨細」地為小偉「科普」了一番。這讓那時的小偉感覺，自己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於是，從初中三年級偶然間的這次「性啟蒙」開始，直到高二上學期臨近結束時，張小偉一直覺得，手淫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甚至樂此不疲。

「最多的時候差不多一天一次。」升入高中後，張小偉的「一天一次」差不多持續了一年之久，甚至開始不分時間場合。起初時他並未感覺太多異樣，可慢慢還是有點力不從心。

「如果在學校，肯定精神會有點蔫，上課打瞌睡就是常事了。」雖然後來張小偉曾經反思，認為自己的行為並未導致戒色吧中宣傳的成績下滑、身體機能嚴重下降等一系列「惡果」，可對身體狀況一直有所警覺的他，也在時時刻刻注意著自己每天的狀態。

高二上學期期末複習的時候，張小偉恰好在廁所牆壁上看到了一張寫有「戒色吧」詳細信息的貼紙。

「進了這個貼吧，第一時間有點眼花繚亂，後來慢慢就覺得恐怖。」在當時的張小偉眼中，戒色吧精品帖子列表中的內容，恰好戳中了自己心中的「痛點」。「裡邊描述的癥狀，好像我都有一點，而且那裡面用的詞句也都挺邪乎挺唬人的，一堆佛教的東西我也搞不明白。我當時也怕啊，畢竟自己不了解，沒人教過這些東西，於是就毫無保留地信了。」

在看完三篇精品區的「戒色經驗帖」之後，張小偉內心裡產生了強烈的信任感。這三篇帖子的樓主，就是日後大名鼎鼎的「飛翔」。彼時的飛翔，還未「榮升」這個日後讓他飛黃騰達的貼吧吧主。六年前以圖片編輯身份加入戒色吧，一度默默無聞的飛翔，正是在張小偉加入貼吧的那個階段，完成了自己在貼吧中的原始地位積累。

分發傳單的戒色吧成員 網路圖片

「手淫是萬丈深淵」

飛翔的神秘戒色論VS戒色吧人氣暴漲

對於飛翔的來歷，張小偉當時並沒有過多地追問。他只是覺得，從飛翔的帖子中，可以讀到很多高深莫測的「佛理」，而他對於手淫危害的描述更是切中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隨著接觸戒色吧的時間越來越長，張小偉對飛翔和他帖子中內容的信任也越發徹底。

7年前，當飛翔在戒色吧中最初出現的時，首先將自己描述成了一個深受「不當性行為」危害的人，並曆數手淫等行為給自己帶來的一系列影響。以此為基礎，飛翔還分享了自己長達兩年零三個月的「戒色經歷」，並總結出一套帶有濃重神秘色彩的「戒色理論」。

在飛翔的「理論體系」中，從中醫養生的理論出發，他認為戒色可以恢復健康，而從成功學角度來說，戒色則可以實現理想，在佛教的層面上，戒色更是積累功德、福報的一種方式。

此外，飛翔甚至認為「女人都是禍害」，在吧內提出，主張婚前禁慾，婚後節慾。這些觀點日後在「女子戒色吧」里發展成為：有過多個男友的女性是「不潔女」和「淫婦」，並宣稱看黃色笑話、黃色書籍和婚前性行為都是「淫邪」。飛翔借用佛教中的因果論稱，一旦觸碰上述這些，就相當於「犯戒」，到最後都會有「果報」。

戒色宣傳海報

至於對一些最基本的生理衛生知識，貼吧內則廣泛流傳著如下「反科普」的表述：

「男性精液中含有大量由脊髓原液構成的生化物質，而精液中含有的蛋白質使神經鍵產生了電離作用，這和脊髓原液對神經系統的作用相同。」

「說手淫適度無害，等於說是吸毒適度無害，純屬謊言！手淫具有極高的成癮性,像毒癮一樣可怕，比網癮、煙癮、酒癮、賭癮可怕萬倍，手淫往往是一發不可收，像吸毒一樣，一次成癮，是個萬丈深淵，千萬不要去找死，千萬不要相信適度無害論！」

張小偉說，飛翔的理論，在他看來，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性是罪惡的。

彼時的張小偉，和大批吧友們一同成為了飛翔上述理論的忠實信眾，並將飛翔推選為這個當時關注度並不高的貼吧吧主。從那時起，飛翔和戒色吧一起進入了上升的快速通道，戒色吧的關注度短時期內有了爆炸式的增長。

在戒色吧內，飛翔的言論被人們奉為金科玉律，飛翔的戒色經驗貼也被整理成《戒為良藥》。每一篇飛翔分享的內容底下，跟帖者眾，一旦有質疑者出現便會被罵得狗血淋頭。與此同時，「戒色吧」的吧友，在短時間內就從原來的幾萬迅速增長到上百萬。

飛翔的《戒為良藥》APP

在貼吧中，最常見的內容除了飛翔自己的經驗分享，便是許多吧友自覺上傳的「戒色經歷」——大家在貼吧中通常會發表以下內容：自己「戒色」的時間、戒色前後的變化、對飛翔的感謝……而在每一篇這樣的帖子下面，則是山呼海嘯般的跟帖，內容不是對樓主的鼓勵，就是稱讚飛翔的語句。

線上線下活動火爆

貼吧、Q群、電台、APP、放生、發傳單……

隨著貼吧內人數的不斷增長，在「精進內容」的同時，飛翔建立了十幾個名為「醒世弘善」的QQ群，多則上千人，少則幾百人。戒色吧的線上線下活動也開始進行——在線上，他們從帶領群成員一起朗誦佛經，到如今已經發展成了在喜馬拉雅開設專門的網路電台「講課」；在線下，他們屢次組織成員於高校內張貼宣傳語，分發傳單，還會定期開展放生活動。每一次活動之後，在貼吧內還會附帶一篇較為系統、全面的介紹帖。

飛翔創立的QQ群

張小偉說，自從成為戒色吧的用戶，他便真的戒除了「每天一次」的「嗜好」。當時他自己曾經堅信，這一切都符合飛翔在那套理論中向他灌輸的價值觀。不過，在飛翔開始進一步統籌貼吧內部資源、並開始發展「戒色群」和更多線上產品的時候，張小偉和一部分戒色吧的吧友們還是發現了其中的異樣。

「募捐」分成高達50%

「助印」、「隨喜」、「積攢福報」背後的戒色產業鏈

在飛翔創立的戒色群和他所掌控的戒色吧中，不會被封禁的廣告隨處可見。在這些地方，唯一會遭到阻止和清除的，只有其他反對戒色吧理論的貼吧發來的「破戒」內容。

據戒色吧內一位「師兄」透露，這些廣告要想順利在戒色吧和戒色群中存活下來，無一例外，都是需要花錢的。而廣告的內容則五花八門，收費標準大概在百元上下。廣告收入，即是飛翔和他的團隊在接手戒色吧之後的一大穩定收入來源。

戒色微信旗艦店裡的戒色服務價格

對張小偉來說，他開始並不在意彼時貼吧中不斷出現的廣告內容，「我當時就是去看帖子的，廣告什麼的自動忽略了。」不過，從廣告帖中得來的收入，卻遠不是戒色吧管理者們收入來源的全部。在張小偉進入大學之後，戒色吧的一些新常態在一開始也並沒有引發他的注意。

據張小偉和多名吧友介紹，在全國各地形形色色的「戒色群」成立之後，群內每當組織大家印發傳單、開展放生活動時，都會要求所有成員「助印」——也就是捐出自己的錢財來幫助這些活動順利開展。張小偉說，一旦有這種事情，群主飛翔幾乎都能做到「一呼百應」，動輒就能收到數百名成員的捐助。與此同時，在群里還會不定期開展「隨喜」，也就是無來由的直接捐助。

飛翔一度宣稱，貼吧和群成員的「助印」、「隨喜」行為，無不是為自己「積攢福報」的行為。這在飛翔以佛教因果論作為基礎的理論體系中顯得順理成章，也確實沒有在吧友內部遭到過多少質疑。張小偉上大學後，半年內即「助印」「隨喜」了上千元的生活費，可他卻漸漸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每次助印，印傳單才花多少錢？放生才要多少錢？幾百人一起捐款，他們還會去尋求一些大戶的額外高額捐助，這剩下的錢哪裡去了呢？」張小偉估算，每次助印的集資額度，若是在一個群內進行，少則幾萬元，若是全國多個群一起發動大家向特定賬號匯款，通過幾萬「信眾」一次就能籌集到幾十萬、上百萬的資金。

除此之外，吧友們助印的內容，還包括了飛翔所著《戒為良藥》的合集本——這本書在淘寶上的售價高達60元至80元不等，在去年11月8日重新刊印的三卷本，則標註著「非賣品」字樣，三卷售價22元。

實際上，張小偉內心中產生的疑問，曾經被一張流傳甚廣的截圖披露過答案——對話的二人分別是飛翔和一位吧友，飛翔聲稱，盈利是機密，自己的行為實際上是「放長線釣大魚」，而通過助印、募捐來獲得盈利的比例，有時甚至可以高達50%。這則幾乎被坐實的傳言，在戒色吧中一度掀起很大風浪，一部分吧友脫離，甚至成為戒色吧死敵——「譴責戒色吧」的一員。不過，留下的依舊是大多數，人們對飛翔的支持，最終並未遭到「根本性」的動搖。

張小偉說，自己的懷疑在那時達到了頂峰。自己此前一直對飛翔的理論深信不疑，甚至會對身邊人試圖向他普及性教育知識的行為產生很大的抵觸情緒。而在那之後，張小偉在糾結中所作出的一個決定，讓他徹底與戒色吧劃清了界限。

……

本文作者為Vista政商智庫觀察員 沈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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