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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歲的男人,20歲的那話兒


這是美國首例陰莖移植手術的故事


  2012年,湯姆·曼寧因患癌症被切除了陰莖。那時的他尚並不知道,為了給在戰爭中下體受傷的退伍軍人帶來希望,馬薩諸塞醫院和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的醫生們正致力於研發一種新的治療方法,他們所欠缺的,只是一位志願者。當曼寧的電話鈴聲響起時,他的人生再次發生了改變。


  每當情緒不佳的時候,曼寧就會去想想他在波士頓一家康復機構遇到的那位20多歲的女士。那時,曼寧剛做完切除手術,而那位女士則已經處於癌症晚期。每每想到她,曼寧就會意識到,自己的命運並不算不幸。有時,在覺得回憶那位女士的方法不夠有效時,曼寧還會採取更為激烈的手法:每當意識到自己開始自怨自艾時,他就會走到鏡子前,狠狠地抽自己一記耳光,感受臉頰上火辣辣的刺痛。他會對自己說,你個笨蛋,別再這麼想了!


  但不管怎樣,曼寧還是會時不時地回想自己是如何陷入今天這般境地。2012年1月一個寒冷的早晨,這位60歲的銀行快遞員正小心翼翼地推著一輛滿載沉重盒子的手推車從公司位於波士頓的辦公室後面一個泥濘的斜坡向下走。突然間,曼寧的腳下一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手推車及車上將近一百斤的文件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壓傷了他的生殖器,並將一截結腸從腸壁擠出。


  曼寧感覺腹部好像炸開了,但是當時的緊張反應減輕了最初的疼痛。一位送水員聽到聲響衝過去把他扶了起來。曼寧謝過他,告訴他自己沒問題,然後吃力地走回員工休息室去查看傷情,中途還從更衣櫃拿了乾淨的衣服。

  鎖好門,曼寧小心地脫下作戰服風格的長褲、秋褲、內衣,每層衣服都浸透了波士頓泥濘的融雪。他看到,褲子前襠的紐扣因為撞擊和擠壓,像耙子一樣卡在了他的生殖器上。緊張情緒緩解之後,他感到整個腹股溝開始隨著心跳抽搐,疼痛難忍。雖然衣服上有血跡,但他無法判斷具體是哪裡出血,因為他的陰莖已經腫脹成原來的兩倍大,一切看起來都非常糟糕。


  曼寧很健談,平時說起話來就像是個滔滔不絕的話匣子。但他同時也是個擅長隱忍的男人,因此,他在和同事談及此事時只是輕描淡寫一帶而過。公司那時正在裁員,而唯一了解曼寧做事風格的人當時有事纏身,不在現場。曼寧不想給老闆見死不救的借口,更不想因此被解僱。與此同時,他也下意識地認為,傷痛會自行好轉。於是,在觀察了半小時後,曼寧換上一套乾淨的衣服又回去工作了。


  曼寧熱愛他的工作。他所在的這家公司是世界最大的資產管理公司之一,其客戶包括許多財富500強企業。他已經在這家公司工作了10年,他的工作職責是在波士頓為這家公司運送機密文件。在這之前,他還干過一堆不相干的、無法給他帶來滿足感的工作,比如在棒球場當保潔監督,和一個朋友一起在猶太墓地挖墓穴,經營一家小型貨運公司,倒賣批發魚類,並最終在相關管理部門開始四處調查時停了業。他的日子一直還算過得去,這是母親弗洛倫斯身體力行教給他的技能。曼寧一家生活在波士頓南部雜亂的多切斯特區,他和三個兄弟姐妹由一直全職工作的母親一手拉扯養大。


  在那之後的兩個月里,曼寧依然沒有去醫院,而是自己進行治療,用雙氧水為受傷的部位消毒,口服阿司匹林止痛。但是,傷情一直沒有好轉:陰莖依然慘不忍睹,那段結腸仍舊處於移位的狀態,被壓扁的睾丸則劇痛不止,令他徹夜輾轉,難以入眠。他已經連續四年半沒有休假了,但他仍然堅持上班,每天一瘸一拐地走來走去。遇到困難時,他不得不求同事幫忙搬重物。


  

  △2016年5月,湯姆·曼寧從長達15個小時的手術醒來,他的身上多了一個從別人身上移植來的陰莖。他對身體的這一變化非常滿意。四年前,他因罹患癌症被切除了陰莖。


  最終,3月,在生殖器被「砸扁」8周後,曼寧終於決定去哈佛大學的附屬教學醫院—位於波士頓市中心的馬薩諸塞醫院—求助。這是那些沙特億萬富翁來美國求醫的地方,曼寧想,再不會有比這兒更好的地方了。


  曼寧在醫院待了12個小時。在這個過程中,醫生們一撥接一撥地湧入他的病房,盯著他的下體指手畫腳,觸摸,拍片,並最終得出結論:曼寧需要接受手術治療。通過手術,醫生將把他的結腸放回原處,並重建一部分的生殖器。這個過程聽起來讓人很不舒服,但在連續煎熬了幾周之後,他終於有了回歸正常生活的希望。


  手術之前,曼寧又去見了馬薩諸塞醫院最好的泌尿外科醫生之一亞當·費爾德曼(Adam Feldman)。一番仔細的檢查後,費爾德曼皺起眉頭說:「我想你的陰莖上可能有腫瘤。」


  進一步的檢查證實了費爾德曼醫生的懷疑,曼寧被確診為陰莖癌。這是一種罕見且極具破壞性的癌症,全美每年僅有差不多兩千人會患有這種癌症。檢查發現,癌細胞已經侵人了大量陰莖組織,並且很快就會擴散到淋巴結進而遍布全身。一旦癌細胞擴散,曼寧必死無疑,即使幸運,存活期也只有6個月。費爾德曼醫生告訴曼寧,放射療法不能減緩擴散,最好的方法是切除他的陰莖。

  曼寧眼前一陣發黑。如果切除了陰莖,他會不會看上去像個男芭比娃娃?他會是波士頓唯一坐著尿尿的男人嗎?他還會有性高潮嗎?搞不好任癌症自行發展會是個更好的選擇吧?他想,畢竟每個人都有壽終正寢的那一天。


  回到自己位於貝肯山的家中,曼寧開始了思考。他已經在這套兩居室的公寓里生活了32年,他早已習慣了自己解決問題。他也不想讓他的母親弗洛倫斯、弟弟查爾斯、妹妹埃德娜和黛布拉擔心,他們都有孩子、工作和各自的煩惱。他也不想告訴他的朋友們,因為他們很可能只會拿他開玩笑。那時,曼寧沒有約會對象,他也不是那種願意給予對方承諾的人。與他交往的都是他母親眼中「不正經的女人」,比如模特、脫衣舞女,甚至還有一位「火箭女郎」舞蹈團的成員。最終,沒用多長時間他就作出了決定:他不想死。為此,他告訴醫生,他願意放棄陰莖來挽救自己的生命。


  2012年春天,曼寧走進了馬薩諸塞醫院,那是他作為一個完整男人的最後一天。在幾個小時的手術過程中,接受了全身麻醉的曼寧一動不動地躺在手術台上。費爾德曼醫生切除了他的陰莖,只留下大約2厘米的一小截,並在上面做了一個開口,以便插上排尿管。


  蘇醒過來的曼寧雖然在鎮痛葯的作用下昏昏沉沉,但一個瘋狂的想法卻開始在他的腦海中盤旋:既然醫生可以將斷手重接,可以移植整個面部—他看過一篇關於科學家在老鼠背上培養人類耳朵的報道,為什麼不能試著用同樣的方法培育出陰莖並且將它移植到人的身上呢?晚些時候,當費爾德曼來察看他的恢復情況時,曼寧用濃重的波士頓口音興奮地同醫生打招呼:「嘿,醫生,如果你們要移植陰莖的話,我願意當你們的小白鼠。」

  當時美國尚沒有將陰莖用手術方式從捐贈者身上移植到接受者身上的先例。直至去年,全球只有兩例試驗:一次是在2006年,另一次是在2014年。第一個案例的記錄極為不詳,最流行的版本是:手術很成功,移植器官的狀況良好,但是這名44歲男子的妻子每每想到丈夫身上的性器官來自另外一個男人都會感到驚慌失措。最終,他們又要求將移植的器官切除了。第二個案例的記錄更詳細,並且移植成功持續的時間也更久。位於南非開普敦的泰吉堡醫院的外科醫生成功地為一位21歲的青年施行了陰莖移植手術。這名男子在接受傳統割禮時不慎感染,而導致生殖器被整個切除。


  


  手術後,曼寧曾經讀到過這兩個移植案例的報導,但他不知道,為他切除了男性特徵的那家醫院正醞釀施行美國首例陰莖移植術。


  這一項目始於2012年底的一場關於手部移植的講座。在講座之後的論壇上,演講者、馬薩諸塞醫院整形外科專家柯蒂斯·凱特羅(Curtis Cetrulo)博士協同他的同事、著名泌尿外科醫生狄更·高(Dicken Ko)和與會的一位前同事進行了交談。這位如今在美國海軍擔任醫生的前同事向他們詳細介紹了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戰場非常常見的現象—下半身爆震傷。如今,野戰外科技術的不斷進步和凱夫拉防彈衣可以使許多士兵不再因為受到很多曾經致命的外傷而死亡,這意味著更多士兵能夠活著被送到軍隊醫院接受治療,而他們的受傷部位多數都集中在軀幹以外的部位,如臉、四肢。此外,因為簡易爆炸裝置的泛濫使用而造成的士兵下體部位的毀滅性傷害也很常見,因為這種炸彈的碎片向上飛濺,可能會炸傷腹股溝。在這位軍醫看來,下體的傷害尤其殘酷,因為目前尚沒有能夠修復這類創傷的有效手段,受傷的士兵們只能默默忍受永久的折磨。


  此前的幾個月中,凱特羅和狄更·高一直在討論陰莖移植術的可能性。凱特羅說,他們很早就意識到,移植術有可能會為那些失去生殖器的人—他們之中的多數都徘徊在自殺的邊緣—帶來怎樣的影響。「這些病人萬念俱灰,認為自己沒有任何希望。」與前同事的這次交流為凱特羅和狄更·高的研究注入了催化劑,他們不約而同地想:一定要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法。


  據凱特羅介紹,當時,因為外傷和癌症而失去男性生殖器的病人能夠得到的最好治療是非常粗糙的再造術。「醫生從病患的胳膊或者腿上取一部分軟組織,然後將其捲起來裹在皮膚里從而使它看起來像是個外生殖器。」但實際上,這樣製成的「陰莖」不僅看上去像是根裹著腸衣的熟肉製品,還很容易感染。儘管許多接受者確實體驗到了性衝動的回歸,但在沒有假體植入的前提下,就無法完成勃起。與此同時,這些病人站著排尿困難,也幾乎不可能有性生活。


  在美國,凱特羅和狄更·高不是唯一想要做此嘗試的團隊。2015年,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的一個醫學團隊宣布,他們計劃為一名士兵施行外生殖器移植術。這位患者是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中遭受毀滅性下體傷害的近1400名士兵中的一員。不過,最終能夠決定這兩家醫院中的哪一家稱為第一個施行移植手術的,卻是誰能夠率先通過審批程序、找到匹配的病人和捐贈者。


  由於面部和手部移植術的發展,男性外生殖器移植手術所需要的技術早已經就位。這一技術被稱為「帶血管異體複合組織移植」,簡稱血管複合移植(VCAs)。腎臟或肝臟幾乎是由同一類型的組織構成,與之關聯的器官和組織也很少,移植基本上是一個即插即用的過程。而VCA不但涉及不同的人體組織(上皮組織、肌肉組織、神經組織),還需要將血管連接起來。男性外生殖器移植手術就屬於VCA的範疇。


  器官移植存在著風險,但對於心臟這類至關生死的器官來說,已知的風險足以被移植的好處抵消。沒有了正常工作的心臟,病人會失去生命,但如果缺了一隻手、一張臉或者生殖器,他們的性命並無大礙。因此,醫生需要考慮病人能否願意在忍受手術的痛苦之外冒手術失敗的風險。即便手術成功,病人也可要終身服用損害腎臟的免疫抑制劑。此外,移植來的器官要比原來的更容易損耗、衰竭。


  儘管存在這些顧慮,凱特羅和狄更·高仍然堅信,陰莖移植是值得去冒險嘗試的。為此,他們準備了三年多時間,包括起草手術協議,請教同行,獲得倫理委員會的批准等。他們不僅要四處籌措移植所需的費用,還要指導器官移植顧問如何與捐贈者的家庭交談,因為捐贈者的家屬很有可能不理解,為什麼醫院想要他們親人的生殖器。


  


△參與手術的馬薩諸塞醫院的醫生們


  2015年12月,他們終於獲得了馬薩諸塞醫院的手術許可以及兩次移植的手術經費。當他們開始尋找第一個志願者時,費爾德曼醫生向他們推薦了曼寧。


  此時,曼寧已經在沒有陰莖的狀態下生活了4年。那段日子的記憶已不再清晰,他只記得前前後後共接受了5次手術:修復結腸和隔膜,切除陰莖,修復造成他兩天不能排尿的「堵塞」,治療導致他的睾丸腫得如壘球般大小的血腫。


  第五次手術尤其痛苦。為了檢查癌細胞是否擴散,費爾德曼醫生剝開了曼寧大腿根部和腹股溝的皮膚和肌肉,從淋巴取了活體組織進行檢查。這一手術的破壞性很強,令曼寧在康復機構休養了近一個月。但真正折磨他的不是疼痛而是焦急的等待,因為活檢結果需要約兩周時間才能得出。在這段期間里,他躺在病床上,不知道自己放棄了命根子之後是否依然難逃癌症的死劫。


  當他的手機屏幕上跳出費爾德曼的號碼時,曼寧以驚人的速度接聽了電話。「切乾淨了」,醫生興奮地說。曼寧沉默了足有一分鐘才想起,他應該對這位醫生說點什麼,然後他嘟囔了一聲「謝謝」。



女士們,我很可能是美國最危險的男人


這個65歲的男人長著年輕男人的那話兒!



  現在,他終於可以將注意力放在新的關注點上。他的外生殖器官只剩下睾丸和2厘米左右的殘餘陰莖,他必須坐下來小便,也不再有性高潮,無論是通過自慰或者是性生活。曼寧只能無奈地接受了命運—除此之外他還有什麼選擇呢?不過,那個念頭一直在他的腦中盤旋著:某天,在某個地方,一定會有某個人想要嘗試陰莖移植術。


  曼寧買了本醫學教科書,利用業餘時間自學陰莖的內部組織構造。陰莖的橫切面看上去像一個蜂巢,血管和神經貫穿內部。盯著透視圖,他在腦海里按照自己的方法想像著移植手術的過程:為了確保血液流通,他需要一個微型的管狀支架。「它要比雞尾酒吸管還要細得多。」他這麼想道。


  在能夠行動自如之前,曼寧始終沒有找到工作。他搬出了自己的公寓,和退休的母親弗洛倫斯住在一起。


  截肢部位的傷口很快就癒合了,但那次意外造成的疼痛卻沒有減輕,他的睾丸時不時會抽痛,就好像每天都有人在他的襠上踹了一腳。唯一有幫助的是神經止痛藥,他每天服用三次,但劑量卻不足以幫助他整晚安睡。醫生們樂意給他開更強的止痛藥,但是他卻不願對藥物產生依賴——他始終沒有養成任何癮,甚至連煙都不抽。只有在疼痛實在無法忍受時,他才會服用藥箱中的奧施康定片(一種強效鎮痛葯)。與此同時,只要遇到一個願意聽他傾訴的人,他總是喋喋不休地告訴對方,希望有一天能夠接受移植。


  2016年2月,費爾德曼又一次打來了電話。曼寧預感到又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了:癌症複發,他只有幾個月生命……他深吸一口氣,接起了電話。「你對移植還感興趣嗎?」費爾德曼問。這一次,曼寧的反應不再像之前那樣猶豫。「行,」他斬釘截鐵地說,「來吧!」


  首先,曼寧需要接受一系列耗時漫長的檢查,以確定他的身心能夠承受VCA手術。外科醫生和心理學家都非常謹慎,因為目前尚沒有足夠的數據和文獻幫助他們了解這類手術有可能帶來的風險。通過費爾德曼醫生他們了解到,曼寧非常能忍,他會下意識地隱瞞一切有關病痛的事情。對於一種全新的手術來說,僅此一點就足以令手術的結果走向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成功—一個全新的好使的陰莖;失敗——搞不好連現在的那一小截都保不住。實際上,並非所有的VCA手術都能按計劃而行:1998年,新英格蘭地區的一名男子接受了美國首例手部移植,但在三年後他又請求大夫將其切除了,因為他對移植的手產生了「心理疏離感」。2012年,弗吉尼亞州一名男子接受了大範圍的面部移植,但兩年後人們發現,他經常會通過飼管往胃裡注射威士忌,直到不省人事。


  確定了曼寧的心理穩定性後,凱特羅和狄更·高坦率向他介紹了手術的各種風險:手術可能失敗;更糟糕更複雜的情況也有可能會發生;即使在最好的情況下,他也需終身服用抗排斥葯;而最可能出現的情況是,手術沒有成功,他和術前沒什麼區別,仍舊是一個沒有「雞雞」的男人。不過,曼寧並沒有被這些風險嚇倒。他想:你現在有了一個機會,你要把握它。這樣的話,至少你在今後可以對著鏡子說:「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我沒有遺憾。」


  醫生們為此次移植手術設立了三個目標:恢復陰莖的外觀、泌尿功能和性功能,但他們卻不能為任何一個目標打保票。曼寧能夠感覺到凱特羅和狄更·高在擔心,萬一手術失敗,自己會如何反應。為此,曼寧向他們保證,他不會懷恨在心。因為他不是在想不想接受移植手術這件事上做選擇,他根本就沒有選擇。


  四年來,弗洛倫斯一直在擔心,兒子整天談論移植的最終結果只不過是失望。聽到曼寧將要接受移植手術的消息時,她很興奮,但也非常現實。「保持積極,湯米,」她對兒子說,「但別期望太高。」曼寧開始為頻繁地去醫院進行檢查設立了時間表,這意味著他需要向公司請假,需要向老闆們如實說出事情的原委經過。總體來講,老闆們的反應非常震驚:他竟然能在沒有外生殖器的情況下堅持著生活了四年!


  移植手術的另一個問題是需要長時間的等待,因為要想等到合適的可以移植的器官出現,往往要數月或數年的時間,而手術的時間也需要根據器官提供者的死亡時間來確定。一個可接受的器官需要滿足幾個要求,包括膚色、血型以及一系列疾病篩查的結果。更為重要的是,這是美國歷史上第一次有人在尋找可以移植的男性生殖器官。用新英格蘭器官庫首席執行官的話來說,這可是一個「不尋常的要求」。


  2016年5月,器官庫開始與兩位潛在捐贈者的家庭接洽,這也是美國的器官庫首次向捐贈者家屬詢問他們是否願意捐贈親人的陰莖。令大家驚訝的是,兩個家庭都同意了。最終的檢查發現,其中一位捐贈者的器官不適合移植,但另一位的卻能完美匹配。這位捐贈者來自緬因州,是一位年輕的男子。


  通常情況下,沒有人能夠確定器官移植手術的時間,因為人們不能預料捐贈者何時逝世。為此,醫生需要時刻待命。接到通知的時候,狄更·高正在美國西海岸參加一個泌尿科會議。他匆忙地趕到機場,乘上最早的一個航班返回波士頓,直到曼寧的移植手術接近完成才回來繼續開會。凱特羅則和一支由外科醫生組成的團隊趕往緬因州,他們不僅帶回了捐贈者的陰莖,還獲得了他的心臟、肺、肝、胰腺、腸和腎——除了幫助曼寧提高他的生活質量外,這位年輕男子的器官還將拯救六條生命。捐贈者的父母要求不要透露他兒子的信息,他們在簡短的聲明中說,捐贈是「痛苦時刻做出的有益決定」。


  在馬薩諸塞醫院,醫護人員為曼寧做好了術前準備並將他推入手術室。13位外科醫生參加了這一耗時15小時的手術。一名顯微外科大夫小心翼翼地將貫通捐贈器官和曼寧身體的5根血管及2根主要神經縫合在一起,並用一根導管將兩部分的尿道連接起來。


  母親節那天的中午,曼寧在ICU中醒來,發現他的手臂被束縛著,以防止他本能地伸手去觸摸手術部位。為了保持透氣乾燥,傷口沒有包紮,只有幾層紗布放在上面,以防手術部位感染。開始的幾天,曼寧非常害怕,不敢往下看。而當他低頭去打量手術的結果時,他發現腹股溝部位像是被汽車軋過一樣血肉模糊。續接的部位嚴重腫脹、變色,根本看不出有男性生殖器的樣子。醫生不停地告訴他,手術情況良好,但顯然他們和曼寧對這個詞的理解不同。一個星期過去了,曼寧終於鼓起勇氣看了第二眼:腫脹消退了,縫合部位正在癒合,雖然看上去仍然奇怪,但已經好了許多。他很高興地看到,那個移植來的陰莖和他原來的尺寸幾乎一樣大。


  


  外科醫生們自始至終都很樂觀:血流似乎很正常,而且也沒有排斥反應的跡象。外觀恢復了,下一個目標是排尿。三周後,狄更·高拔除了導尿管,曼寧可以非常自由地排尿了,儘管他還得採用坐姿對著一個瓶子完成這一過程。再過了幾周,真正的考驗終於到來了,曼寧將要完成四年來從未實現的動作:站著排尿。要達到這個目標,他需要控制排尿的時間、速度和角度。為此,狄更·高在辦公室洗手間的小便池裡放了一個塑料靶子,對曼寧說,向它射擊,然後走了出去。


  曼寧解開褲子,瞄準目標,準備開火。「我要集中靶心,」他想,「我一定要擊中那該死的靶心!」尿液開始流出,直射到目標之上,水柱力量強勁,彷彿剛剛憋了幾個小時尿的壯漢的壯舉。「好極了!」他大聲喊道,把等在門外的狄更·高博士和同事們逗得放聲大笑。


  手術尚需實現的第三個目標是恢復性功能。曼寧的陰莖是否還能夠勃起,取決於一系列複雜的生理因素。在正常情況下,當大量血液流到陰莖海綿體內,這一器官就會勃起,肌肉和組織相互作用,使血液瀦留在海綿體內,器官會保持勃起狀態。醫生說曼寧的血流尚好,這意味著勃起不是問題,但僵化的組織卻不能維持足夠的硬度。這種情況在接受前列腺手術的病人身上很常見,也是曼寧當前面臨的一個主要問題。


  術後不久,曼寧開始服用一種名為西力士的葯來刺激血液的流動,而他服用的免疫抑制劑中還有一種可以促進神經再生以恢復知覺。「我們稱之為陰莖康復,」費爾德曼醫生說。迄今為止的結果是令人鼓舞的:曼寧的新器官偶爾會有種麻刺感,就像是睡著時一腳踏空。有幾次,他覺得他的那個地方似乎充血腫脹了,儘管它事實上沒有。「那種感覺是存在的,」曼寧說,「只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如果西力士不能達到有效改善勃起障礙的目的,還有其他措施,例如負壓泵或假體植入。「他們有的是辦法,」曼寧說。術後恢復病房的護士們經常和他開玩笑,問他是否知道有多少女人會想和美國第一個陰莖移植者睡覺,而他則希望能用這樣的話回應他們:「女士們,我很可能是美國最危險的男人:65歲的男人長著年輕男人的那話兒!」


  曼寧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他總會下意識地避免做任何深刻的反思,當被問及為什麼會認為失去陰莖後就不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時,他往往會轉移話題:「如果是你,你會是怎樣的感覺?」然後就此打住。有時,他也會拿自己的感受同其他有著類似情況的人做類比。比如,乳房被切除的女性之所以要接受乳房重建手術,並不是因為她們真的需要乳房,而是因為她們感覺自己不完整。


  目前,曼寧每天要服用四十粒葯,預防排斥反應和感染。藥物的副作用和長時間缺乏體育鍛煉令他的體重增加了。曾經被壓扁的睾丸仍然會在半夜把他痛醒,他下樓困難、視野模糊、健忘,過去他能將《波士頓環球報》從頭到尾看完,而現在,能集中注意力看完頭版就已經很不錯了。他瘋狂地渴望著再次工作,但他知道現在這是不可能的。


  曼寧最大的抱怨是免疫抑制劑導致的肢體顫抖,這種癥狀最終會減輕,但永遠不會消失。他想了一些辦法控制,如將雙手扣在一起,或緊握椅子的扶手。但是如果讓他把手掌伸平,手依然會抖得很厲害。「這些葯把我折騰得夠嗆,」他說。他拿起一支筆,慢慢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字跡看上去十分潦草。



如果沒有那次事故,


醫生就不會發現我的癌症,


因為移植,他們又發現了我的心臟問題,


而這也是我自己可能永遠無法發現的。



  2016年感恩節後不久,我和曼寧在弗洛倫斯家廚房的餐桌旁見了面。這是一幢由兩棟活動房連在一起的住宅,位於一個整潔的拖車公園內,四周冷杉樹鬱鬱蔥蔥。白天多數時間,曼寧躺在躺椅里,費勁地讀著報紙或者看有線電視新聞。每周他還會去一次麻省總醫院抽血化驗,順道看望他日益龐大的醫生隊伍,包括凱特羅、狄更·高、費爾德曼,以及一位名叫克里·坦里庫特的生殖專家。


  曼寧的母親已經83歲了,但看起來要年輕十歲。她盡最大努力減輕著大兒子生活中的壓力和焦慮。由於醫生叮囑曼寧嚴格防止手術部位拉傷,她一人扮演了管家、廚師、司機和護士的角色。她想知道一切關於他的康復的細節,不管它們有多讓人感到不舒服。起初,曼寧感到難以啟齒,但他很快就打消了顧慮。「放下面子是件很輕鬆的事情,」他說。


  弗洛倫斯說,他們之間唯一一次爭吵是關於食物的。曼寧必須嚴格限制飲食以控制血鉀濃度,可是他又總忍不住想破戒。他每周有五天的早餐是一碗玉米片,另兩天是炒雞蛋,他可以吃少量的魚、雞肉和蔬菜,水果只能淺嘗輒止。偶爾曼寧可以放縱自己,享用一碗他最喜歡的冰淇淋。絕大多數時候,他的甜點只能是無糖果凍。「感覺我仍在醫院,」他說。


  曼寧焦慮地期待著下一次手術。不過,這次手術的部位不是腹股溝,而是心臟。2016年,曼寧在術前接受可移植性檢查時有一項結果不達標:心臟壓力測試顯示,他的主動脈瓣發生了鈣化。醫生們允許他接受移植手術,條件是他術後必須立即處理心臟問題。醫生們警告他,心臟病隨時可能發作。在本文刊載之前,醫生將切開他的胸部,用從豬或小牛身上取下的部位替換損壞的動脈瓣。開胸手術對任何人都是非常危險的,而對曼寧來首,風險更大,他必須停用一些抗排斥葯,並且他很有可能在短期內需要做透析治療。


  在曼寧看來,這不過是另一個小問題。他希望在手術完成後儘快恢復體力,減掉增加的體重,恢復更為積極的生活,他還希望能重新回到銀行為其運輸機密文件。


  曼寧知道,他是全美最不幸、但同時又最為幸運的人之一。「如果沒有那次事故,醫生就不會發現我的癌症,」他說,「因為移植,他們又發現了我的心臟問題,而這也是我自己可能永遠無法發現的。」他因為偶然被救了兩次。「我曾經覺得自己要死了,但我今天還活著,」他笑著說,「這一定會讓一些人失望。」


  


  患有陰莖癌的男性通常需要切除生殖器。在美國,因為作戰或者操縱大型機械發生事故導致失去陰莖的可能性遠超出預期,同樣,那些走在街上但沒有生殖器的美國男性人數也遠遠高於人們的想像。「你沒有聽說過,那是因為人們不願意說。」狄更·高說。


  但是曼寧有不同的感受,他在手術五天後就在醫院接受了第一次採訪。(「我們被記者包圍了,」 狄更·高說,「但我們當時並沒指望湯姆會有多好的表現。」)四個月後,他坐上火車去紐約錄製了「奧茲醫生秀」的一期節目。在那之後,曼寧一直在講述著自己的經歷,喜歡開玩笑的他甚至給自己起了個新名字——托瑪斯·丁丁。


  「我不想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說,「我只想做一個正常人。」他竭力避免成為笑話的笑柄。「我和人們談論這段經歷的時候,他們會說,』哦!哇!夥計,恭喜你!』」他說,「但在背後,很多人認為我是個怪胎。」他認為,問題在於絕大多數男人無法想像失去陰莖後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更不用說那種渴望一個新的陰莖的感覺了。「但如果你問任何一個來自任何種族的男人,『是什麼讓你成為一個男人?』我敢打賭,陰莖肯定排在第一位。」


  如今,曼寧正在尋找一個可靠的平台為陰莖移植代言。他應邀出席了在波士頓富裕的海濱地區舉行的退休老總聚會。而曼寧的外科醫生還對他說,一旦移植器官徹底長好,他們將一起前往華盛頓特區附近的沃爾特·里德陸軍醫療中心,看望受傷的退伍軍人。這些人很可能將來會從類似的手術中獲益。他們甚至可能會去遊說國會給軍人撥款治療他們的下體傷害。雖然曼寧決定在老兵們面前如實相告,向他們講述手術的艱難、恢復期的痛苦,藥品和副作用以及心理上的鬱悶,但他仍然希望讓這些人知道,手術潛在的好處是巨大的。它會讓一個年輕人再次赤身裸體地站在人前並且不會感覺難堪,他可以扎著排尿。而如果一切順利,他還會擁有性生活,甚至可以無需憑藉醫療輔助成為一名父親。


  那位曾經成功施行陰莖移植手術的南非醫生在新聞發布會上對記者說:「沒有陰莖的人同死人無二。而一旦你能為他們賦予新的陰莖,你就賦予了他們新的生命。」曼寧從未覺得自己死了,但他想,如果這種悲劇發生在自己年輕時,他的反應一定會截然不同。他慶幸自己老了,前幾十年他已經荒唐夠了,而他也無需再像在三十來歲接受移植手術的人那樣整個餘生都要服用抗排斥藥物。年輕病人將承受更大的藥物折磨,也將面臨更大的心理挑戰。不過,曼寧仍然希望那些想要放棄希望的病人能夠從他的故事中得到啟示。


  如今的曼寧努力不去想和性有關的事情,因為這目前還不是他可以選擇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接受生活中沒有性高潮。他期待約會。他曾經婉拒了一位女性的求歡:「如果我現在答應了你,你會失望的。」曼寧說,如果能再次過上性生活,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凱特羅和狄更·高,然後跑到最近的窗口,像年輕的弗蘭肯斯坦一樣大喊:「它真的好使!」有時候他甚至會想,當一個女人和他發生關係時,是不是也在某種程度上和兩個男人——他和器官的捐贈者——同時發生關係呢?


  雖然永遠都不會知道捐贈者的名字,但曼寧常常會去想起那個人。在看到自己新長出來的陰毛、發現它的顏色要比他之前的更黑亮幾分時,他更難以克制這種衝動。


  約翰·曼寧永遠也不知道這個移植來的新器官能在他身上保留多久,因為排斥反應隨時可能發生,死亡也可能隨時降臨。但他知道,至少自己嘗試過了。他時刻提醒自己:「你不再是從前的你,但你永遠也不要忘記曾經的經歷。命運把你擊倒了,但你又活生生地站了起來。你沒有放棄,是個好小子!」


文/喬什·迪恩(Josh Dean)


翻譯/張銳


圖片提供/Prop styling


by Alex Brannian for Bernstein & Andriul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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