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得丑＝尊重女權？聊聊遊戲中的女權狀態

近年來女權運動向遊戲領域進軍的步伐越來越迅猛，一款遊戲是否符合女權主義者們的標準，已經成為一個需要嚴肅討論、認真對待的問題。《質量效應：仙女座》中女性角色普遍偏低的顏值，就一度被許多人解讀為Bioware刻意向女權主義者示好的信號，因為「平庸的女性角色外貌，有助於將男性玩家的注意力轉移到她們的事業成就上。」這種猜測雖然從未被官方證實，但卻從一個側面展示了女權運動在當今遊戲界的影響力和話題性有多強。

左邊是面部捕捉的模特，右邊是遊戲中的人

當然，這樣的活動也讓部分男性玩家感到了困惑，甚至是困擾。

女性角色長得太漂亮太性感？不尊重女權！

女主角的台詞戲份太少？不尊重女權！

遊戲中出現了針對女性的暴力情節？不尊重女權！

對絕大多數男性玩家而言，遊戲原本應該是一片遠離現實紛爭、能夠肆意放飛夢想的樂土，而遊戲廠商決定添加這些內容也更多地是為了迎合市場需求。在主觀上，大多數玩家和遊戲廠商都沒有刻意貶損女性地位的意思。但是如今卻突然出現一群怒髮衝冠的女士對此上綱上線地橫加指責。對此感到不滿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女權主義者們所指出的問題真的無足輕重嗎？

一些經典遊戲中的女性形象

任天堂重要的第二方開發夥伴Rare在1999年的時候曾致力於在N64上製作一款名叫《恐龍星球》的動作冒險遊戲。這部作品原計劃是有一男一女兩位可控主角的，其中女主角「水晶」會在遊戲中穿越到恐龍時代，用她的法杖打敗邪惡的怪獸，拯救世界。可是當任天堂本部的宮本茂看到這一遊戲企劃的時候，卻表示這樣的情節似乎有點不對勁。沒過多久，這部作品就被中止了開發。

至於已經做了一半的美術、劇本和關卡素材，則被糅合進了2002年發售的《星際火狐：冒險》里。在新版本的故事中，女主角「水晶」從一開始就被壞人囚禁了起來，原本為女主角設計的冒險故事和關卡，都被一股腦地奉送給了男主角。在角色外貌上，《星際火狐》版的水晶和原版相比倒是變得更性感、更漂亮、更「女性化」——以至於男主角看了一眼被囚禁的水晶，就燃燒起了一定要拯救她的慾望。或許在宮本茂先生看來，這樣的故事才是玩家（或者說是男性玩家）真正想要的東西。

《星際火狐：冒險》中的「水晶」變成了一個花瓶

這樣的轉變其實只是當今遊戲界一種常見遊戲情景的一個縮影。男性玩家們想要進行一場「英雄救美」式的冒險，於是女性角色就不得不被置於一種種危險的場景中。恰好她們沒有自我拯救的能力，於是只能寄希望於男性的拯救。在《超級馬里奧》中，桃子公主已經被綁架數十次了，可依然沒有半點長記性的跡象。在《戰神》、《馬克思佩恩》這類氛圍比較沉重的遊戲里，男主角的女性家眷都慘遭殺害——雖然沒法英雄救美了，但是玩家卻能以此為理由展開復仇，救贖自己「受傷」的內心。

諷刺桃子公主總是被綁架的漫畫

雖然這類遊戲的冒險活動在起因上都和女性有關，但是具體的冒險過程卻基本上不關她們的事兒。最典型的例子來自於《塞爾達傳說》系列，雖然女主角塞爾達公主的名字已經被放到了這個遊戲系列的標題中，但諷刺的是她從來沒有在核心系列中成為過可控制的角色。塞爾達公主在遊戲中起到的主要作用是被綁架、被詛咒、被囚禁、變成石頭——以及等待被林克拯救。

在《塞爾達傳說：荒野之息》中，塞爾達公主依然給人一種需要被林克保護的感覺

《時之笛》中的塞爾達公主倒是在流程中為林克提供了不少幫助，對推動劇情發展起著積極作用——不過這些幫助絕大多數都是在塞爾達女扮男裝變成「希克」時提供的。當她卸下女裝、穿上裙子恢複本來面目後，還不到3分鐘就立刻被壞人綁架走了。

《風之杖》中的塞爾達在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是公主之前，曾當過一段時間的海盜。她充滿活力，並進行過大量驚險刺激的冒險。可是當她恢復了自己的公主身份後，卻突然被告知冒險活動對女孩子而言「太危險」了。接下來她居然就真的像個「淑女」一樣安安靜靜呆在城堡里等林克冒險歸來——當然，在此期間她果然又被綁架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系列叫做《林克的傳說》或許會更加貼切

女性角色還經常在遊戲中被當作「獎品」獎賞給玩家。這種「獎賞」有時候會比較含蓄，比如《大金剛》中被綁架的那位女士在獲得拯救後，就會對你許以芳心，屏幕上也會非常配合地出現一個大大的心形。當然，在更多的情況下開發者則會簡單粗暴地直接賣肉。

《大金剛》中的那位女士就像遊戲的獎品一樣，被靜靜地放在終點

在《生化危機》五六代的傭兵模式，以及《啟示錄》系列的突擊模式中，每個角色都可能擁有好幾套額外的服裝。里昂、巴瑞等男性角色的特殊服裝往往都是西裝革履、帥氣十足；而吉爾、克萊爾、血娃等女性角色則穿上了低胸裝、緊身衣、高跟鞋、破洞絲襪甚至是比基尼這些SM既視感極強的服裝。

《生化危機：啟示錄2》中可解鎖的特殊服裝

《死或生》系列則乾脆劍走偏鋒。從種種跡象來看，開發者和粉絲對「球類運動」的興趣似乎大大超過格鬥元素。於是《沙灘排球》這個專業的「球類」旁支系列便應運而生……

專業的「球類」遊戲

《合金裝備5：幻痛》中的女狙擊手靜靜，則彰顯出遊戲廠商已經可以把物化女性的姿勢提升到一個天馬行空的新境界了。首先，為了讓穿著暴露的靜靜在這款嚴肅軍事題材的作品中不顯得突兀，製作人給予了她「依靠皮膚呼吸，穿了衣服就會憋死」的設定。其次，靜靜幾乎是在免費給蛇叔打工，不但不需要領工錢，就連飯都不需要吃。根據遊戲的設定，她只需要曬太陽，依靠光合作用就能自動合成人體所需各種養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養一隻靜靜簡直比養一株植物還容易。

「其實，靜靜穿得少並不是因為小島秀夫想賣肉，而是因為她要靠皮膚呼吸，穿了衣服就會憋死……」

最令人費解的地方在於靜靜還莫名其妙地愛上了蛇叔，她最後甚至為了拯救這個男人而犧牲了自己。但是我沒記錯的話，靜靜最初曾是敵對勢力派去刺殺蛇叔的殺手。第一次刺殺失敗後，她變成了需要用皮膚呼吸的怪人；第二次刺殺失敗後，她被蛇叔綁架去了海上石油鑽井平台，關在一個不見天日的籠子里被一群死宅圍觀——然後，根據錄音帶中的解釋，靜靜決定「用感激之情來代替自己的復仇之心」。恕在下愚昧，我實在是想像不出靜靜究竟為什麼會覺得應該對那個間接造成自己人生悲劇的中年大叔感激涕零，甚至是以身相許。

一言不合就被抓起來嚴刑拷打

毫無疑問，這些橋段對任何一個有自尊心的女性而言肯定都會是一種冒犯。但奇怪的是，大多數男性玩家在正常遊戲的過程中，卻能夠輕而易舉地忽視這種冒犯，然後繼續心安理得地享受從「英雄救美」之類的場景中獲得的滿足感。而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女權的本質是平權

在現實生活中，仍然有數量龐大的男人根深蒂固地認為女性羸弱不堪，而男人則理所當然地應該成為家庭和社會的頂樑柱，從而給她們提供保護和依靠。至於男人們喜歡女性曼妙性感的身體——這畢竟是刻在絕大多數男性基因里的天性，又能有什麼錯呢？

然而實際上女性和男性一樣敢闖敢拼，一樣頂天立地。在如今這個時代，女性幾乎可以勝任所有類別的工作，政界、商界、科學界都不乏傑出女性的代表。在這種情況下，女性完全有能力自己照顧好自己。至於遊戲熱衷於表現女性身體方面的魅力，這種事情原本並沒有什麼大礙，但是將之作為對女性的唯一關注點，就是一種侮辱了。

現代社會女性可以和男性一樣頂天立地

現在的我們或許會驚訝於數百年前人們陳舊迂腐的思想觀念。如果市場上出現一款鼓吹奴隸制，提倡人類應該分為三六九等的遊戲，恐怕絕大多數人都會感到荒誕、不適、或者憤怒，而這樣的遊戲也不可能在商業上取得成功。同樣，未來的人們很有可能也會驚訝於如今這個時代大多數男性看待女性的迂腐觀念。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此類遊戲中的奇葩橋段不僅僅是不尊重女性這麼簡單，也是對時代發展趨勢非常盲目無知的一種表現。

正因如此，近年來女權主義者們對遊戲界進行了越來越激烈的批判。這些批評多數都是客觀中肯的建議，但是也有一些奇怪的聲音混入其中。最典型的一種觀點就是，一方面提倡遊戲中的女性應該儘可能醜陋，因為這樣可以迫使男人更加關心女性的事業成就；另一方面則要求男性角色應該英俊帥氣，以便迎合女性玩家的審美和需求。

女權主義的本質

類似這樣雙重標準的「女權主義」近年來在現實中出現得更為頻繁。在涉及自身利益的場景，她們會奔走疾呼、慷慨激昂、極端冒進；可到了應該承擔社會和家庭責任的時候，她們卻選擇默不作聲，或者將之推給男性。在國外，這類人被視為熱衷於炒作的投機者；在國內，她們則被賦予了「中華田園女權主義者」的蔑稱。

女權主義的本質是主張平權，主張女性能夠享受和男性一樣的權利，並且承擔和男性同等的義務。而上述的這類行為則是對「女權主義」的一種極其狹隘偏執的理解，這些做法不但不能真正達到「男女平權」的崇高目的，反而還會給原本代表著社會進步的女權運動抹黑，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遊戲應該怎樣尊重女權?

幸運的是，現在已經有越來越多的遊戲慢慢走出了傳統的桎梏，以一種更加新潮前衛的方式刻畫遊戲中的女性。

《刺客信條：梟雄》中的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樣在城市的各個陰暗角落混黑社會。她們同樣可以拿起火槍對射，抄起菜刀砍人。有好幾個街區的黑社會老大都是由幫派的女性成員充當的。嚴格來說，這樣的場景並不符合歷史上真實的狀況——但是就像沒有人會在意從樓頂跳到草堆里不會被摔死一樣，也很少有玩家會對此進行深究。不過在潛移默化中，這部作品卻傳達出了「就算是在施展暴力這類傳統意義上的男性優勢領域，女性也能做得和男人一樣好」的價值觀念。

在倫敦混黑社會的大姐大

過去的《古墓麗影》系列曾見證了勞拉胸部的發育歷程。而且不管是冰天雪地，還是槍林彈雨，都無法阻止她一邊精力充沛地跳來跳去，一邊賣弄自己傲人性感的身材曲線。不過從《古墓麗影9》和《古墓麗影：崛起》開始，開發者終於停止了對勞拉身體的消費。

系列重啟後的勞拉從一個前凸後翹的性感尤物，變成了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但有血有肉的生存者。她在受傷時會痛得慘叫，在受凍時會冷得瑟瑟發抖，在初次殺害小動物果腹時還進行了一番內心的掙扎。如今的玩家依然關注著勞拉這個角色，依然覺得她魅力十足。只不過這種感受的來源，已經從勞拉的肉體，變成了她曲折的心路歷程和驚心動魄的冒險故事。

裹得嚴嚴實實的勞拉

至於本文最開頭提到的《質量效應》系列，當然也是一個尊重女權的遊戲典型。不過這並不是因為女性角色的顏值普遍偏低——畢竟「顏值低」和「尊重女權」二者之間並不存在直接的邏輯聯繫。真正能體現出《質量效應》系列尊重女權的地方在於，遊戲中的女性的的確確為推動故事劇情發展起著重要作用。她們不是男人的附庸，每一位女性隊員都有著獨立的人格、價值觀念以及自由的性取向。在戰鬥中，她們和男性成員一樣都是值得信賴的好戰友和好夥伴。更何況根據玩家的選擇，1-3代的主角「斜坡」也可能是一位女性，而《仙女座》的主角也有一位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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