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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和《無間道》的麥庄組合,聊了三十年來拍電影的樂趣和困惑

我們和《無間道》的麥庄組合,聊了三十年來拍電影的樂趣和困惑



60 年代出生的麥兆輝、庄文強,在電影圈都呆了快 30 年。

旁觀者如今提起他們最早的成名年代,尤其是首當其衝的《無間道》,需要帶上一些復古追憶感,說那是港片」最後的黃金時代」。但當他們自己回憶起來,只說當時的市場「很亂、很爛」——他們當年是新人,就和大部分新人一樣,「失敗了很多次」,急需用自己所嚮往的東西,來證明自己。


用庄文強的話說,結果是他們「獲得了自信」。當他們現在再談到對市場的看法,所談論的就是些更大的概念,包括他們不喜歡的「大數據」、「資本泛濫」,以及他們喜歡的,「龐大的觀眾」。


《無間道》之後是《竊聽風雲》。當大陸電影市場群體崛起,熟練的香港電影人似乎別無選擇地,受雇於內地影視公司,開始了「合拍片」的時代。《竊聽風雲》三部曲系列 2009 年、2011 年、2014 年分別上映,票房超過 6 億,也是口碑最好的合拍警匪片系列之一。


但《竊聽風雲》階段他們接受內地媒體採訪,最觸發興趣的常常還是《無間道》,主題變成了如何「走出來」——這個問句針對成功過的人,潛台詞是你怎麼處理過去難以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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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到 2016,麥、庄沒有新作。當被問到這三年在做什麼,麥兆輝說自己享受「想故事,經常想不出來,最後想通」的狀態。庄文強談到了香港電影圈的新導演、「新希望」,他在大學裡教電影課,在電影局當委員。


三年後他們拍了部新片。麥兆輝、潘耀明(《竊聽風雲》攝影)導演,庄文強編劇,黃軒、段奕宏、郎月婷、祖峰主演的《非凡任務》 3 月 31 日上映。簡單來說這仍然是部緝毒卧底主題的電影,但背景設定在內地和東南亞,演員也完全是內地明星。而在警匪片內容審查日趨收緊的狀態下,投資方除了完美影視、藍色星空,還包括公安部背景的「金盾影視文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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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個故事 2008 年就想了個大概,現在才有機會拍。庄文強還列舉了自己寫好的若干劇本,更多奇幻、古裝總之非警匪類型「先放一邊」,因為儘管「庄文強有個劇本就有人要」,但幾乎對於所有真正行動起來的老闆來說,最後總想要「複製成功」的那一款。


麥兆輝和庄文強分別接受了《好奇心日報》的採訪。兩個人差別挺大。麥兆輝會在討論「嚴肅藝術」的時候,列出一串知識分子名單,強調電影人最重要的是「固執」和「顛覆」,並表示自己也是。而庄文強面對媒體顯得溫厚(原因之一可能是普通話糟糕),他說對他沒有文藝和商業之分,卧底情結來自於警察家庭出生,最羨慕杜琪峰在片場的「輕鬆」,還提到了「童真」字眼。


不過面對相同問題時,這對搭檔的反應一致,例如都對被規勸「接地氣」吐槽很久,都認為拍電影的目的是要給人看,以及拍的時候要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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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兆輝、庄文強


如何看待電影的藝術性和商業性,這兩者有矛盾嗎?


麥兆輝:對我來講真的沒分了,對我來說沒有藝術片,沒有商業片,只有好看不好看,能不能跟觀眾有共鳴,就最重要是好看。我能夠做到的就是首先我自己覺得好看。有一些人常常問你為什麼不跟市場,現在喜歡什麼大數據啊,我說如果大數據真的是劇本出來有人看呢,你也不用我來啦對不對。如果有一天拍出來沒人看,就是我已經離開這個市場。

庄文強:到現在都把電影當做一門嚴肅的藝術。不過我的了解是你必須先把電影拍出來,然後觀眾看了再評價。我聽到我的學生說他要拍一個藝術電影,我就問你怎麼知道你的電影有藝術性,還沒拍。


香港導演陳木勝是 90 年代挖掘你們入行的人,他代表的就是最典型的港式火爆動作商業片。但是《無間道》最受歡迎的是人物對峙和內心戲,這樣做的背景和動機是怎樣的?


麥兆輝:那個時候其實電影的市場很差,我當了兩部戲三部戲的導演,票房都不好,口碑還是可以,就是可以,不是很好。那個時候也沒有工作,有一天王晶找我到他的辦公室,他說你拍得還好,要不要跟我們公司先簽三部戲,然後就拿電話打,啊誰誰誰拿個合約出來。我說哎等一下,晶哥我們拍什麼,簽三部沒有問題但是拍什麼。王晶就說我們好的也簽不好的也簽,兄弟嘛。然後晚上回家我就說,我這一次死定了,因為王晶也找我了。其實他也不差了。我就開始想我已經拍了三部戲了,我到底是不是適合做這個工作。


我就開始想,我要寫一個腳本出來了,我認為最好的東西在裡面,我認為一個故事應該怎樣講,我認為人物應該怎樣,就把它寫出來。


庄文強:我們以前呢常常被同行笑,那不叫動作片,叫靜坐片。槍,只是拿出來秀一秀,不開的。只不過得到那麼一個大的卡司。然後我合作的人是劉偉強,他給我們很大的自由,當然那時候沒有想得那麼透,我後來才想我受到警匪片的影響是《教父》《英雄本色》《龍虎風雲》啊那種,不是以販賣動作為主的,主體還是要戲好。


我還記得首映那天走下樓梯的時候,那時候我還沒紅,沒什麼人認識我,聽到很多同行在罵,他們三個怎麼把這個故事拍成這樣,哇動作片,一槍沒有開過,其實有開,我們算過,48 秒。然後有人罵,怎麼可能,中間那個卧底有家人,那怎麼行呢,很多很多的懷疑。那時候我已經習慣了嘛,已經失敗過很多次,再一次失敗也沒所謂嘛。想不到後來就是那個票房爆炸。那成就了一點,就是我對自己有了信心。原來我相信那種戲劇,是有觀眾喜歡看的。然後我就用這個方法去處理我們往後在合拍片上面的,當然這是很技術性的東西。


問庄文強:你之前在採訪里說想走出《無間道》?


庄文強:我想走,老闆不讓我們走出來嘛。其他老闆看見寰亞十幾年前吃了那麼大甜頭,那每個人都想複製嘛。其實這也是這電影圈的的一個問題,你複製上一次不代表這一次肯定能成功。


一開始老闆都說你寫什麼都可以,到最後都是那比如說你拍了一個愛情片,贏的把握不大,為什麼你要拍呢?潛台詞就是你為什麼拿我的錢去拍啊,為什麼不拍一個賺錢點的項目啊。我 5 月開一個新的,2008 年寫好的,你看,搞到今天才能拍,奇幻的、警匪包裝的,但並不是一個警匪故事,講藝術的故事。


向好萊塢靠攏的工業體系會要求嚴格的計劃、按部就班。但是香港有很多導演,包括王家衛,包括很多商業片導演,是沒有完整劇本邊拍邊改。你們屬於哪一種情況?


庄文強:我還記得我年輕的時候寫了一個劇本,交給一個香港導演,然後石沉大海,一個月都沒有迴音。原來他在糾結,說我不會拍你這劇本,為什麼,太完整了,那你要我寫一個不完整的給你嗎?然後其實那個背後的含義,這聽起來有些笑話,就是原來香港導演都習慣了一種創作自由,是從一個不那麼完整的劇本,然後去發展一個導演的劇本出來的。所謂香港的電影圈的風俗習慣。但是我們這個團隊就沒有這回事的。我們都是依著本子辦事的,因為我們窮過,如果你一直改,其實很花錢的。我們經歷過 90 年代後期,像電影圈很差很爛的時候,那我們現在更珍惜我們每一點的製作資源了,不敢亂花錢了,真的不敢亂花錢。


兩年前有一個大師級的導演跟我說,哎你可以學學我的拍法。他的拍法就是邊拍邊改,我說不行啊,我說這是人性的問題,啊沒有這個膽量,我真的沒有這個膽量的。


麥兆輝:但是這個真的是合拍片帶來的,這個真是合拍片的好處,就是一開始你要一個什麼劇本,但你沒有決定怎麼樣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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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無間道》續集就開始合拍片到現在,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庄文強:困難啊,困難就是一直有人告訴我們要接地氣,但是到底是接哪裡的地氣,接上海的地氣北京的地氣還是北方的地氣。


麥兆輝:所以我覺得這個,第一個問題就是我不懂得怎麼接。第二個問題就是我只懂得,把我覺得好看的故事講出來,我也喜歡看不同文化不同背景的故事,但不知道怎麼接地氣。


內地觀眾和香港觀眾有什麼區別?


庄文強:內地看電影跟香港看電影很不一樣,內地是社交活動,看電影那麼貴,必須要發表一些東西,香港不是這樣,隨便講一兩句好看不好看,就這麼簡單。香港人就純粹把電影當做一個娛樂咯,所以香港不會有這樣的(採訪)機會的,媒體只訪問明星不訪問導演的。香港做宣傳是很舒服的,一天就可以搞定。


創作需要做什麼調整和適應?


庄文強:我了解到內地的要求的時候,我要用一個香港的做法去做。比方說我了解到內地人希望看到的東西,比方說《竊聽風雲》最重要的是什麼,重點不是竊聽啊,是黑幕啊,就是我們平常生活後面背後,所謂背後的大 boss。那我發現在內地普遍有這種想像,覺得每個行業背後肯定有個大 boss,那就從這個點出發,但是用香港的方法去把它拍出來。


寫劇本的時候會考慮審查問題?


庄文強:沒,不考慮的。不能考慮,你考慮就寫不到了。寫完再改吧,再看有沒有問題。當然,我們兩種劇本,一種就是可能,廣電總局的評語可能三句就講完了,要改的東西不多。要不然有一種就是都沒開始看劇本,就告訴我們哎這不能碰。


從 2014 年《竊聽風雲 3》到現在已經三年了,《非凡任務》的創作想法是?


庄文強:那時候在做另外一個戲嘛,就去做那個所謂的資料收集的時候,就得到很多關於毒販的一些背景故事,然後我發現所有那些毒販都是華人,都是以前國民黨在二戰的時候,他們就被遺留在東南亞那個地區,那一大幫人,那覺得他們很有趣了,那想挖掘多一點。但是你總不能寫一個就是所謂反派人物吧,這個反面人物,還要一個正面人物,啊就想起來還有不如我們嘗試一下把內地公安放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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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找投資方,和什麼樣的老闆合作?


麥兆輝:當然我們知道大陸現在很多基金,對,但是我們還是要小心,比如有一個煤老闆給你一個億兩個億,但是拍完以後他就放在家中看了。他沒有發行,沒有宣傳,沒有戲院的合作。就是這種煤老闆嘛,他們開出條件就是他女朋友都要演,那怎麼可能,沒可能對我來講,你拍一個戲就是要把它放到戲院裡面,就把他發行出去,不是你自己開心的。


為什麼執著於警匪片?為什麼不嘗試下好萊塢那種類型的更多可能性?


麥兆輝:可能跟我的背景有關係,我是警察家庭出生,很尊重警察,特別是尊重那些卧底,真的不是人乾的工作,但他們願意做。


如果我想到一個故事真的很像好萊塢的戲,我一定會把它拍出來,但是還沒有想出來。


問庄文強:你沒想過自己去導演一部電影?


庄文強:我已經導了啊,《飛砂風中轉》,內地不能上嘛,我這可是還得了好幾個獎(2010 年香港上映,金像獎新晉導演)。因為它是一個黑社會的故事嘛,我講一幫老大選「坐館」,你知道什麼叫「坐館」,選龍頭啊,一幫老大,每一個都不想選上,他們就各出奇謀勾心鬥角的去拒絕做龍頭這樣的一個故事。就是有一天有個大哥看了《黑社會》(杜琪峰 2005 年講爭奪地位的電影),然後他告訴我都是錯的,大家都不願意做,為什麼不願意做呢?因為你當老大的話,其實你要付很多責任。責任,人性是大家都不願意負責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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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砂風中轉》


其實我有一個古裝警匪的(劇本),噢那很好看,但我不能告訴你那個故事。


喜歡什麼樣的電影,喜歡哪位電影人?


麥兆輝:我的師父杜琪峰我很欣賞。有一些東西我學他的,他很輕鬆的你發現。他在片場很輕鬆,跟演員講戲的時候很仔細的,慢慢跟他們講,我很欣賞他這種很放鬆的態度去拍戲。


庄文強:什麼類型都喜歡,我是廣義的喜歡電影。(算是)知識分子,念過書的人嘛。學電影,然後那個時候在電影學院,看特別多外國的大師級的,Susan Sontag(美國作家和評論家,女權主義者)、John Berger(英格蘭作家,藝術評論集《觀看之道》作者)、Marshall Mcluhan(加拿大哲學家及教育家,現代傳播理論的奠基者), 就都被這種思潮影響。


人們感到香港電影圈的今天相比過去沒落了,但這兩年也有一些新鮮的電影出來,例如去年金像獎提名的《一念無明》和《點五步》。身處其中的感受是?


庄文強:當然可以客觀去量奪它的上升跟下降,但是在香港最重要的是,這些年因為科技的發展讓拍電影的門檻低了很多。《一念無明》和《點五步》兩部各自的預算只有 200 萬港幣。那個製作的隊伍好像一個游擊隊一樣。其實在這裡我看到的反而是希望,一種遠離於產業裡面常規做法的電影方法,因為它們兩個的成功,越來越多人學了。那你要在市場上面找幾百萬回來,不難的。去年香港有 28 個新導演(出作品)。明年也會有,往後也會有。


市場體制內的人一定要幫體制外的人進來,我是香港電影發展局的委員會成員,有一個計劃是首部劇情電影計劃,讓第一次當導演的人來申請,如果我們批准的話,他能無償的得到,現在是 325 萬,完全屬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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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新導演擁有什麼樣的特點,會覺得這個人未來可能有所成就?


庄文強:第一必須要堅定,要很能吃苦,必須要的,集中力很強,非常非常固執,跟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樣,一樣就沒價值。我們在挑選新導演的計劃裡面,我們每一次選的都是最麻煩,想法最顛覆,不會選那種,所有事情都一板一眼,好乾凈那種。


(你也是?做過最顛覆的事?)當然了。生孩子跟結婚,從來沒有想過。事業方面,最顛覆的事情就是我總是拒絕很大一筆資金的投資,不是我不喜歡錢,是往往這種都不是我想做的事情。這個我對自己還蠻滿意的,我從來沒有做過我不想做的事情,在這個行業。


麥兆輝:我覺得不一定(要固執),對我來講我覺得是願意跟其他人合作,對,因為常常我碰見很多,有些人可能覺得,特別是導演的工作是一個藝術家的工作,但是這個藝術的本質就是要很多人,不是一個人的工作,是跟很多很多不同的人合作出來的東西。


還有就是我覺得永遠要懷著一個童真的心情去看這個世界。我覺得很重要,你看這世界是美好的一面。


圖片來自電影劇照、i0.sinaim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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