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孫悟空能大鬧天宮，卻打不過路上的妖怪？

文史 03-04

首先從西遊記的世界構架來說是分為

「東勝神州、西牛賀洲、北俱蘆洲、南瞻部洲」

的（不過這個如果按照歷史來說其實是個佛教內部的分野方法）。孫悟空生於東勝神州的傲來國，而唐帝國屬於南瞻部洲，佛祖的地盤是西牛賀洲，北俱蘆洲算是個自由游牧民一樣的地盤。

其實很多人都忽略過一個問題，當年孫悟空拜見菩提老祖的時候，就是孤身一人，經過多年走到了西牛賀洲。

猴王參訪仙道，無緣得遇。在於南瞻部洲，串長城，游小縣，不覺八九年余。忽行至西洋大海，他想著海外必有神仙。獨自個依前作筏，又漂過西海，直至西牛賀洲地界。登岸遍訪多時......《西遊記》第一回

所以說孫悟空在還沒什麼法力的時候，就走了這麼遠的路去求學，其實面對著唐僧他可以驕傲地說，西方的哪個國家我沒有去過？不知道比你們高到哪裡去了。

首先我們從神話體系來入手分析孫悟空大鬧天宮到底是什麼程度的鬧？

孫悟空的老師是菩提祖師，這人是個道家的形象，但是名字卻是菩提（

bodhi）

，菩提在梵語本來是覺悟的意思，包括佛也是菩提的另外一種說法，所以其實可以看出來中國的佛道系統是極其混亂的，但是也可以從側面看出來吳承恩塑造的這個形象貌似應該極其的開掛。

西遊記這個小說里有著很強的人性化諸神的觀念，神們再也不是被供奉的偶像，而是像伊利亞特里一樣的各管一片七情六慾纏身的傢伙們。所以面對這南瞻部洲這一片的諸神們，孫悟空也算是身經百戰了，見的多了。

其實吳承恩也沒有放棄借如來佛祖之口黑一下南瞻部洲諸神的機會。

如來講罷，對眾言曰：「我觀四大部洲，眾生善惡，各方不一：東勝神州者，敬天禮地，心爽氣平；北巨蘆洲者，雖好殺生，只因糊口，性拙情疏，無多作踐；我西牛賀洲者，不貪不殺，養氣潛靈，雖無上真，人人固壽；但那南瞻部洲者，貪淫樂禍，多殺多爭，正所謂口舌凶場，是非惡海。」《西遊記》第八回

也就是說南瞻部洲這些神仙啊，就一點好，遇到點事情，比西方的那些跑的還要快，所用的伎倆，也都是我們一直以來那一套明哲保身各自內鬥的玩意，一旦來了個挑戰秩序不知死活的，就立刻顯得方寸大亂了。

再說一點，在中國神話體系裡面，

太上老君

是要遠遠高於玉皇大帝的。畢竟是三清之一，三清的另外兩個小夥伴是

元始天尊

和

靈寶天尊

（通天教主），可是在西遊記里基本沒出現，可能是在封神榜里打累了。（所以吐槽下，老版西遊記把太上老君演成了玉皇大帝的馬仔一樣的角色，實在是太...）其實實際上玉皇大帝出現的很晚，算是道教中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這兩個大股東培養出來的一個CEO，其實包括王母娘娘（西王母）這種神仙的地位都要高於玉皇大帝，如果按照系譜，西王母在山海經就出現了，是崑崙虛的主宰，也是母系時代的最高天神之一。（這部分屬於上古神話譜系了，有空小編會放文章的）

所以從本質上來講，只有達不到如三清、王母這樣的「仙」的境界的，才是那種體制內的「神」一樣的存在，神基本都是掌握最高權力的仙冊封的。在佛教里更是如此，在佛們看來，神也不過是六道中天道的一抹輪迴，和人、修羅、地獄、餓鬼、畜生這幾個道本質上沒什麼差別。

所以這麼來看，就光是南瞻部洲這一片，天上的隱藏BOSS就實在是太多了，就算是二郎神這種源於都江堰李冰父子崇拜的晚期神仙，都可以說是對天庭這個執行機構

聽調不聽宣

。並且在西遊記里吳承恩其實一直在暗暗的塑造太上老君的地位的，包括孫悟空的金箍棒都是太上老君煉出來的，所以太上老君要是真想搞死孫悟空並不是非常難的，但是卻為什麼一直這樣，這個在之後會說。

所以說這麼一看，在這些悶聲發大財的隱形大佬的注視下，

孫悟空的大鬧天宮其實沒解決太多的敵人，無非也就是和哪吒佔了點上風，等到觀世音菩薩出主意，遇到了二郎神就只能算是平手還佔了下風，最後被太上老君掏出個金剛鐲僅僅砸了一下就被捉了。

在西遊記的體系裡面觀世音菩薩的地位也極其的高，其實在大乘佛教裡面觀世音菩薩和地藏王菩薩文殊普賢菩薩這樣等級的人物，雖然是菩薩，但是其實是要高於諸佛的。菩薩在佛教里本來是

「菩提薩埵（bodhi-sattva）」

的簡寫，翻譯過來可以叫「覺有情」，佛教裡面六道之外還存在聲聞（羅漢），緣覺（菩提薩埵），佛（菩提）這三個「階級」，所以客觀來說菩薩本身是要低於佛（菩提）的，不過上面說的這幾位菩薩本質上來說是自願不想成為高高在上的佛而是自願作為菩薩拯救眾生的。佛教的最高主神說法有很多，在好幾個版本裡面觀世音菩薩的是和阿彌陀佛釋迦牟尼等平起平坐的。

所以這麼來看，孫悟空的大鬧天宮也真心就是大鬧了一下而已，真正強有力的人都在坐山觀虎鬥，上層的大股東希望讓逐漸膨脹的天庭管理體系受到衝擊，下層的人也僅僅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圍觀群眾。所以最後唯獨焦急一點的只有玉皇大帝，最後只能求到另一個山頭的老大如來佛祖出場，不過我們也看出來了，隨後在吳承恩筆下的如來佛祖，也不過是個西方的玉皇大帝而已，而這個西方玉皇大帝的制約也不比東方的這位少，燃燈古佛、彌勒菩薩、文殊菩薩、普賢菩薩的小弟們包括後來的大鵬金翅鳥，都能在他「不貪不殺」的西牛賀洲搞出一個個妖怪的樂園。

所以西天取經更多的意義，便是一個一方面消磨孫悟空這樣妖魔的反體制性的同時，再利用孫悟空的擾動幫助體制內的人清除掉本來無法控制的魔道。

而且話說回來，孫悟空唐僧的主要活動區域還真的都是西牛賀洲，所以可以看出

這個佛教包裝出來的極樂凈土，可真真的是個妖怪的大本營。

所以這裡也說下，老版的西遊記最讓我不太喜歡的一點就是，其實唐僧救了孫悟空的時候就已經出了唐的國境了，可以說就算國境的定義不一樣，最起碼唐僧也是一直在河西走廊以西活動的，可是

這滿屏幕的漢服和青山綠水是怎麼回事啊！

圖 86西遊記

圖唐僧的西行路線（安利一本書，唐僧寫的，大唐西域記，看看人家親口說的西域的風土人情）

現在我們再看這一路上遇到的最棘手的幾個妖怪吧。

圖青牛精

這貨不知道大家記得不，這貨搞了個圈子，孫悟空的金箍棒都被吸進去了不說，請的天庭以及佛祖那邊的救兵全都一點轍都沒有。佛祖明知道這貨是哪裡來的也不明說，最後發現是太上老君的童子睡著了放跑了青牛，而這個圈子就是當年砸孫悟空的那個金剛鐲。

老子騎青牛西出函谷，這典故大家都應該知道，僅僅這麼一個坐騎，偷了太上老君的一個鐲子，就搞得孫悟空這麼焦頭爛額。

那麼下一個最讓孫悟空麻煩的就是金角銀角大王了，銀角大王移山壓孫悟空，孫悟空迫不得已用了觀世音菩薩的救命汗毛才逃出去，後來葫蘆把孫悟空吸進去，要不是金角銀角智商實在是捉急（腦海中不覺響起，大王叫我來巡山），孫悟空也沒那麼容易出來。恩，神奇的是，這次還是太上老君的童子。

後來的鐵扇公主就更不用說了，那扇子也是太上老君的。

但是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時候，太上老君可真是慫的可以，不但被偷了仙丹，還被踢了爐子。

然後比較棘手的就是佛門那邊的了，彌勒菩薩的馬仔黃眉童子，偷了個金鐃、人種袋，又一次折磨了孫悟空夠嗆，其實彌勒菩薩在佛教裡面的地位一直很神奇，彌勒菩薩在佛教里一般被稱作

「未來佛祖」

，說的直白點就是，如來佛祖的前一任佛祖是「燃燈古佛」，而佛祖涅槃後繼任的就是代表著天下大同的「彌勒菩薩」，我們可以看到絕大多數的寺廟，剛剛一進門出現的就是彌勒菩薩，人們認為彌勒菩薩更象徵著美好的極樂未來。

所以文書普賢的坐騎青獅白象，加上作為毗盧遮那佛的流身的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的弟弟大鵬金翅鳥一起上陣時，那就不是個一般的戰鬥力了。所以獅駝嶺鬥上面那三魔，狼狽程度僅次於太上老君的青牛。

從這裡來看，其實往往更多的還是實力的問題，而並不是很多人所謂的什麼出工不出力。

但是孫悟空也確實成了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的武器，以一個妖道來同類相殘並排除異己，這也是西遊記中一直有的一條線索

。

我們再來看一個東西，孫悟空的大棍子金箍棒。其實這種中間黑鐵兩邊金箍的造型，本來是佛家驅魔法器的造型。

圖佛教法器降魔杵

早期的孫悟空完全是拿這棒子當了個兇器，遇到誰都要動不動就掀翻、打殺，可是還是遇到青牛的時候，金箍棒兩次被套走，這次挫折之後，孫悟空就開始很少的自己主動出手去打傷打死妖精。

五十五回，寫八戒將蠍子精「一頓釘鈀，搗做一團爛醬」；
六十四回，對樹精八戒「不論好歹，一頓釘鈀，三五長嘴，連拱帶築，把兩棵臘梅、丹桂、老杏、楓楊俱揮倒在地，果然那根下俱鮮血淋漓。那獃子索性一頓鈀,將松、柏、檜、竹一齊築倒」。
六十三回，龍婆被抓，「八戒道：『正不饒你哩！』行者道：『家無全犯。——我便饒你，只便要你長遠替我看塔。」
所以到了西遊記的後期，孫悟空無論是見到任何妖魔，都是適可而止，降魔越多，這位也越來越有了一種超然的心態。

所以其實從某些角度來說，孫悟空越到後期越少了一些妖魔的殺性，而是自已也越來越有了那種大做派的「佛性」了，就像降服黑熊精的時候，菩薩變為妖精。孫悟空問「

還是妖精菩薩，還是菩薩妖精

？」菩薩笑道：「悟空，菩薩妖精，總是一念。若論本來，皆屬無有。」

也就是說從這之後，金箍棒真的慢慢的就像唐僧的錫杖一樣了，真的成了一個法器。

所以總的來說吧，西遊記帶給我們更多的是，

一個妄圖破壞秩序的弄潮兒，最終被這個秩序所同化，回歸穩定，而幕後真正厲害的人，並不會真正阻止破壞秩序的人，而是無為而治，讓波動回歸穩態，最後趨於和諧。

作者授權轉載，有部分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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