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個「假」手術……

手術第二天，早上7點半，兒子埋頭收拾行李，要帶她回家……

作者 |燕小六

來源 |"醫學界"微信號

1

一個「假手術」

48歲的陳梅要出院了。

此時距離她入院做手術，還不到24小時。

她摸著枕頭上尚帶餘溫的病號服，有些恍惚。

她特別想拉過護士，好好問一問：我的膽真被切了？肚皮上多出來的幾張創可貼下面，真的有傷口？為什麼不疼？

她記得，就在昨天，自己和兒子一前一後，走進這間病房。

從護士手裡接過的病號服，漿得筆挺，有些涼手。

她順從地換了穿戴，躺上病床。

床尾，醫生面帶微笑地自我介紹。

他的雙手在空中划來划去，演示著要怎麼在肚皮上打洞，如何把腹腔鏡伸進比手指頭還細小的洞里，再如何把膽囊從這麼小的孔里取出來。

手術會用到哪些設備，用什麼麻藥，用不用抗生素，沒了膽要不要緊，多久能下床，術後吃什麼、怎麼吃，大概會有哪些不舒服，哪天複查，怎麼挂號——陳梅想到、沒想到的，醫生都說了。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我想多住幾天院，我想讓醫生多看看我！」她心裡嘀咕。

陳梅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假手術」。

2

求個「黃道吉日」做手術

幾年前，陳梅就發現自己有膽結石。

冒菜、串串、火鍋、肥腸粉、糖油果子、牛肉鍋盔，都吃不得。

醫生給她做了全套檢測，建議做腹腔鏡膽囊切除。

「手術很安全。從入院檢查，到出院，大概1周。」

這麼久。陳梅猶豫了：「我不在家，誰給兒子老子做飯？不就是痛嘛，管住嘴唄。」

從最初1年掛次水消炎，到半年、1季度1次，再到吃清湯麵也疼。

陳梅扛不住了，第N次讓兒子掛了個膽道外科的專家號。

她告訴醫生，想明白了，要做手術。但能不能快一點？最好是自己安頓好家裡的一切，去求個「黃道吉日」入院，麻利地做完，然後回家休養。

兒子告訴醫生：「別聽我媽的。最要緊是手術效果好，能請到專家做。」

醫生問：「如果讓你在入院當天做手術，我來做，第二天一早出院，怎麼樣？」

陳梅有點懵：醫生這是開玩笑呢開玩笑呢還是開玩笑呢。

醫生的解釋

馬洪升（中國日間手術合作聯盟副主席、四川大學華西醫院日間手術中心主任）：

鑒於陳梅所述，她接受的是腹腔鏡膽囊切除術的日間手術。

日間手術是指病人在24小時內完成入、出院的手術或操作。

Q1：日間手術有哪些？

中國日間手術合作聯盟首批推薦了56種術式，適宜開展日間手術。

Q2：24小時就出院的，是小手術吧？

住院時間短≠小手術、小病。日間手術的技術操作與普通手術差別不大。只是因為有了腔鏡、激光等微創和介入技術，以及新的麻醉設備、藥物和技術迅猛發展，手術併發症和患者出血少了，麻醉風險小了。因此，患者可以在術後較快出院，回家或到社區醫院繼續康復。

Q3：日間手術是醫生想做就做？患者想做就做？還是醫院想做就做？

日間手術的開展和運營，對手術、患者、醫生，都有一整套嚴密的管理制度。以華西醫院為例，包括三個准入、三個評估、兩個應急預案。

三個准入是術式准入，一個手術能不能做日間手術，醫生說了不算，一定要經過醫院授權日間手術管理委員會討論、評估、同意後，才能開展。只有術後出血風險小、氣道受損風險小、能快速恢復飲食和飲水、術後疼痛可用口服藥緩解、不需要特殊術後護理，才有可能列為日間手術。患者准入，有基礎疾病的患者不能做日間手術。患者必須有家人陪伴，有固定電話聯繫到人。醫生准入，負責日間手術的醫生必須是高年資醫生，溝通能力好，技術精湛，獨立完成一定數量的手術，如腹腔鏡膽囊切除術要求超過150台次。

三個評估是入院前麻醉評估、出復甦室的評估和出院評估。比如，患者出院時，醫院會按照10分制，給TA打分。低於9分，患者會直接轉入住院病房，或到社區醫院接著治療。

兩個應急預案是指住院期間的應急預案和出院後應急預案。以出院後為例，患者在家有任何不適、意外，患者和家屬可以隨時24小時撥通醫院的隨訪電話。醫院會根據實際情況，給出處理意見。

一個日間手術的開展，大致流程如下：

3

麻醉還有門診？

「門診把檢查都做了，然後再評估能不能做日間手術。」醫生說。

陳梅揣著一摞檢查單，去繳費。

「***元。」喇叭里傳出嗡嗡聲。

她重複道：「****元？我有醫保的。你算錯了吧！」

兒子拽了拽她的袖子：「媽，醫生說過，日間手術是我們先墊付，再到醫保中心報銷。」

醫保卡的數額，從4位數掉到3位數，陳梅心痛。

驗血、B超、心電圖……陳梅趕在太陽落山前，做完了所有檢查。

「還缺一個麻醉評估。」兒子說。

幾天後，陳梅抱著「麻醉不就打一針」的質疑，來到麻醉門診。

麻醉醫師對照著各項檢查結果，把心肝脾肺腎都問候了一遍。睡覺打呼嚕都要管。

「術前，我要讓你舒舒服服地眼一『閉』；術後，要安安全全地眼一『睜』。」麻醉醫師說。

最後，他在評估單上划了個勾，「繼續術前準備，另期安排手術」。

陳梅掏出一個文件袋，把評估單裝進去，挨著檢查結果和醫保卡，妥善放好。

接下來，要去日間手術中心登記。

她記得，給自己看病的醫生姓葉，名輝。每周一做日間手術。

2月27日，周一，是個好日子。

醫生的解釋

馬洪升：

日間手術中心有三種運行模式：

1.集中收治，集中管理：由日間手術中心完成患者預約，安排日間手術，各科室派出醫生到日間手術中心的手術間執行手術。由日間手術中心完成隨訪。

2.分散收治，分散管理：各個臨床學科拿出一定的床位用於日間手術，手術預約和執行都在各科室及病房完成。由臨床學科完成隨訪。

3.分散收治，集中管理：由日間手術中心完成患者預約，安排日間手術，再將患者分到各個專科手術室實施日間手術。由日間手術中心完成隨訪。

華西醫院採取三種模式並行。未來，為便於管理，會把「分散收分散治」，全部調整為「集中收分散治」。

Q1：日間手術能報銷嗎？

不同地區關於日間手術醫保報銷的流程，略有差異。大趨勢是，日間手術將逐步全部納入按病種付費範圍。

4

護士老給我打電話

3月1日，出院第二天。

陳梅正躺在床上刷手機。電話響了，對方自稱是日間手術中心的隨訪護士。

肚子不疼。傷口不疼。沒有噁心、嘔吐。體溫正常。在喝粥。皮膚沒有異常。解大便了。下床了，出去散步了。沒有其他不舒服。

兩人一問一答，聊了近10分鐘。

「明天我還給您打電話。差不多一個月，還要打一次。」護士說。

陳梅告訴護士：再過兩天，自己就要去逛街了。電話要在中午打。

聽到護士說「好的」，陳梅又有些恍惚：以前都是病人追著醫院，現在世道變了，醫院找病人了。

醫生的解釋

馬洪升：

Q1：日間手術後，患者擔心什麼？

華西醫院曾對609名日間手術患者進行調查。結果發現，有50.4%的患者擔心出院後不能得到及時護理；對沒有醫護人員照護下的康復，39.4%和22%的患者表示在醫學知識方面和心理上準備不足。

Q2：如何讓患者安心？

解決方案有三。1，推廣康復理念。比如，傳統的術前禁食時間長達12小時，禁飲時間是4小時。但根據文獻報道和實踐，華西醫院將禁食、禁飲時間修正為術前6小時和2小時。術前，患者需飲用碳水化合物飲料或能量合劑等，以減少飢餓感，同時，充分鎮痛，術前術中的鎮痛方案，使病人達到無痛或輕微疼痛，增加對手術的耐受性，降低術後不良反應發生率。

手術中，醫院盡量減少輸液，避免輸液過多、延遲胃腸功能恢復，從而增加術後併發症的發生率，延長住院時間。而且，術後，會鼓勵患者儘早下地活動。

2，加強隨訪。醫院有專職隨訪護士，在術後第一天、第二天、第28天，通過電話隨訪患者。病種不同，隨訪時間略有差異。如結直腸息肉切除患者，術後第5天要加一次隨訪，提醒其注意避免出血。在隨訪過程中，患者若出現不適，每天都要電話聯繫，直到問題解決。

此外，醫院還研發了隨訪APP。以實現手術前後的健康推送，進一步強化醫患聯繫。

3，加強社區康復護理。華西醫院與成都市3個主要城區、近40家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構建了日間手術轉診關係。社區會將適合日間手術的患者推薦到華西；華西則將符合出院標準但還需要身體或心理照護的病人，轉回到離其住所最近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由社區醫護人員繼續提供包括藥物治療、輔助治療、傷口護理、管道護理、康復護理和複診指導等服務。

Q3：如何讓醫生對日間手術感興趣？

相比普通手術，做日間手術的績效是1.5。也就是做兩台日間手術，相當於做3台普通手術。還能為更多病人提供優質服務，解除病人痛苦，並加快病床周轉——雖然壓力大一些，但醫生為什麼不樂意？

特此鳴謝：

本文全部數據、醫學理論支持、相關案例和照片，均來自四川大學華西醫院日間手術中心。

本文相關案例已化名。

一組數據，走近華西醫院日間手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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