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孤舟，燈影，幽夢……十五首詩詞說「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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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源於：唐詩宋詞品讀

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

宋 李清照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當此芳春，名花正好，偏那風雨就來逼迫了，心緒如潮，不得入睡，只有借酒消愁罷。風吹雨打過後，詞人預感到庭園中的花木必然是綠葉繁茂，花事凋零了。為花而喜，為花而悲、為花而醉、為花而嗔，實則是傷春惜春，以花自喻，慨嘆自己的青春易逝。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宋 蘇軾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在夢中忽然回到了時在念中的故鄉，在那個兩人曾共度甜蜜歲月的地方相聚、重逢。那小室，親切而又熟悉，她情態容貌，依稀當年，正在梳妝打扮。正唯「無言」，方顯沉痛。正唯「無言」，才勝過了萬語千言，才使這個夢境令人感到無限凄涼。「此時無聲勝有聲」，無聲之勝，全在於此。別後種種從何說？只有任憑淚水傾盈。

醉花陰·薄霧濃雲愁永晝

宋 李清照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

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這天親友團聚，相攜登高，佩茱萸，飲菊酒。一句「瑞腦消金獸」，孤獨感油然而生，一句「佳節又重陽」，顯然有弦外之音，丈夫不在家，玉枕孤眠，紗帳內獨寢，難免有孤寂之感。「半夜涼初透」，不只是時令轉涼，而是別有一番凄涼滋味。

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

宋晏殊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

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西風凋碧樹」，不僅是登樓即目所見，而且包含有昨夜通宵不寐卧聽西風落葉的回憶。碧樹因一夜西風而盡凋，足見西風之勁厲肅殺。景既蕭索，人又孤獨，幾乎言盡的情況下，作者又出人意料地展現出一片憑高望遠的蒼茫之感與不見所思的空虛悵惘。

閨怨

唐沈如筠

雁盡書難寄，愁多夢不成。

願隨孤月影，流照伏波營。

一個皓月當空的夜晚，丈夫成守南疆，妻子獨處空閨，想像著憑藉雁足給丈夫傳遞一封深情的書信；可是，春宵深寂，大雁都回到自己的故鄉去了，斷鴻過盡，傳書無人，此情此景，更添人愁緒，正是這無限思念的愁緒攪得她難以成寐。

夜雨寄北

唐李商隱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如果說，前一句「巴山夜雨」是以景寫情，那麼後一句的「巴山夜雨」卻是以情寫景。它與「西窗剪燭」，組成一幅溫暖的動態畫面，表現了詩人對於歸期的嚮往，對於「君」的深厚友情。這給詩中增添了歡欣感。這種歡欣只是一種難以卜料的期待，因而示現於將來的欣慰，又加劇了眼前歸期未有期的痛苦。

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

南唐 李煜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苟且偷生的小樓又一次春風吹拂，春花又將怒放。回想起南唐的王朝、李氏的社稷——自己的故國卻早已被滅亡。詩人身居囚屋，聽著春風，望著明月，觸景生情，愁緒萬千，夜不能寐。

武陵春·春晚

宋 李清照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

只恐雙溪舴艋舟 ，載不動，許多愁。

風沒有停息之時，花片紛飛，落紅如雨，雖極不堪，尚有殘花可見；風住之後，花已沾泥，人踐馬踏，化為塵土，所余痕迹，但有塵香，則春光竟一掃而空，更無所有，就更為不堪了。日色已高，而猶倦於梳頭，從側面揭示情懷之苦、心緒之亂，悲深婉篤之重。

蝶戀花

宋 柳永

佇倚危樓風細細，

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欄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

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主人公為消釋離愁，決意痛飲狂歌：「擬把疏狂圖一醉」。但強顏為歡，終覺「無味」。從「擬把」到「無味」，筆勢開闔動蕩，頗具波瀾。自誓甘願為思念伊人而日漸消瘦與憔悴。

晚次鄂州

唐盧綸

雲開遠見漢陽城，猶是孤帆一日程。

估客晝眠知浪靜，舟人夜語覺潮生。

三湘愁鬢逢秋色，萬里歸心對月明。

舊業已隨征戰盡，更堪江上鼓鼙聲。

白天風平浪靜，單調的行旅生活使人昏然欲睡;夜間江潮看漲，船家絮語，更覺長夜難明。估客晝眠，獨尋美夢，舟人夜語，自得其樂。這更加襯托出詩人晝夜難眠的焦躁心情。

虞美人·聽雨

元蔣捷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一位白髮老人獨自在僧廬下傾聽著夜雨，處境之蕭索，心境之凄涼，在十餘字中，一覽無餘。江山已易主，壯年愁恨與少年歡樂，已如雨打風吹去。此時再聽到點點滴滴的雨聲，自己卻已木然無動於衷了。「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無可奈何的心緒，「聽雨」也戛然不止。

折桂令·春情

元徐再思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證候來時，正是何時？

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遊子一去，徒然留下一縷餘音，彼此沒法相見，只有望穿秋水地盼望。燈半昏，月半明，夜已闌。半明半暗的光景，最能勾起相思之苦。連用「時」字四次，連環重疊，寫法大膽而巧妙，頗得本色之趣。真摯自然，純乎天籟。

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鳴

宋岳飛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

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昨天夜裡蟋蟀一直鳴叫不停，在金戈鐵馬的夢中驚醒了，而此時已經是深夜三更。被夢驚醒後，因夢見戰場戰事而憂國憂民再無睡意，獨自在台階前徘徊。周圍靜悄悄的，人們都在熟睡，只有天上的明月散下淡淡的冷光。深秋的月夜，凄清冷淡，表達了作者「眾人皆醉我獨醒，舉世皆濁我獨清」的孤獨與凄涼心境。

楓橋夜泊

唐 張繼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上弦月升起得早，到「月落」時大約天將曉，樹上的棲鳥也在黎明時分發出啼鳴，秋天夜晚的「霜」透著浸肌砭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圍向詩人夜泊的小船，使他感到身外茫茫夜空中正瀰漫著滿天霜華。在靜夜中忽然聽到遠處傳來悠遠的鐘聲，一夜未眠的遊子面對霜夜江楓漁火，縈繞起縷縷輕愁。

水仙子·夜雨

元 徐再思

一聲梧葉一聲秋，

一點芭蕉一點愁，

三更歸夢三更後。

落燈花棋未收，嘆新豐孤館人留。

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憂，都到心頭。

以《夜雨》為題，卻不著一個「雨」字，給秋以聲，給芭蕉以愁，借「雨」寫「愁」；「一聲」聲，「一點」點，秋雨連綿不斷，縷縷愁思不止，如同這秋雨一樣無法斷絕。由於萬千愁緒，以致夜不能寐，歸鄉之夢又為作者平添了一份鄉愁。

來源自微信公眾號：唐詩宋詞品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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