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浮躁又危險,但我們還有吉卜力啊!
吉卜力首次與海外製作聯合——啟用法國Wild Bunch影業的荷蘭導演邁克爾·度德威特,耗時十年精心準備,加上高畑勲擔當藝術監製,醞釀出了《紅海龜》這部備受業內好評的藝術精品。
「狂風暴雨中
被洶湧海浪卷上岸
九死一生的男人
開始拚命嘗試離開這座無人島
卻因為某種隱形的力量
幾經阻攔悻悻而歸
在陷入絕望的男人面前
有一天
出現了一個女人——」
寥寥幾句話,概括出這個簡單故事的大部輪廓。
(提醒:以下有劇透哦)
被拋棄到無人島的男人
幾次三番試圖逃脫
辛苦做好的竹筏卻總被破壞
後來他發現,是一隻紅海龜在作怪
氣急敗壞的他在紅海龜上岸時進行報復
海龜被曝晒後外殼皸裂,居然變成了一個女人
出於愧疚和好奇,男人無微不至地照顧她
幾番試探磨合後
兩人終於甜蜜結合
生下了愛情的結晶
寶寶一天天長大,一家人其樂融融
不料天災突降而至
海嘯將他們分散,而兒子努力把家人重新聚在一起
兒子長大後,決定離開家,開始新生活
兩人則甜蜜地度過晚年
最終,男人在睡眠中逝去
女人再次化作海龜,依依不捨地離開
拋開複雜的情節設定,甚至省去了人物對白,《紅海龜》在短短80分鐘里,卻濃縮了人生的所有階段與滋味。
無論是「生而孤獨的自我探索」
「與他人的偶然相遇」
「面對未知生活的抉擇」
「充滿美好回憶的成長」
「讓人迅速成熟的變故」
「尊重獨立選擇的離別」
「日常生活的平淡」
「陪伴在身邊的奇蹟」
雖然簡單的劇情仍遭遇了叫好不叫座的詬病,但回頭細看:
我們作為渺渺大眾一員的人生,不都由這些看似簡單的片段組成嗎。
在導演邁克爾的精心製作與藝術監製高畑勲的把控下,《紅海龜》充滿自己獨特的藝術魅力。除帶有強烈歐洲極簡主義色彩的風格外,還同時融合東方式哲學與隱喻,宛如一幅悠悠打開的畫卷,需人去慢慢品味。
人的渺小與天地的廣闊相對比,凸顯對自然的敬畏之情
孩子與父親相似的舉動,表現對生命輪迴的思考
細膩的感情刻畫,充滿人文情懷
《紅海龜》選擇以這種稀有而神秘的古老生物作為主角,並非偶然之舉。這種比魚類多了四肢的類人生物,擁有人類無從企及的壽命與智慧。通過紅海龜變身為女人的設定,影片有意將其作為自然的化身與人共處,這也與吉卜力精神一脈相承。
吉卜力向海外首次伸出橄欖枝,也使導演邁克爾頗感壓力,希望能夠繼承吉卜力的美學,「既有微妙感,又有大人感」。在談到作品的基調,他也大方承認吉卜力主力人物——高畑勲對自己的影響:
「如果說我的作品與吉卜力的作品有共同之處的話,應該就在於那種微妙感。我非常喜歡高畑導演的『我的鄰居山田君』,像俳句一樣精鍊妙絕。因此我也把目標盡量向這種感覺靠攏。其中,對自然的敬愛、在其中發展的人性也是我力圖追趕的地方。」
《紅海龜》中所渲染的主題,也確實能看到高畑勲的影子。
1988年高畑勲執導的《螢火蟲之墓》,以寫實的人物刻畫描述戰火下的兄妹情誼,賺取了幾代人的眼淚。
1991年執導《歲月的童話》,通過女主角妙子對童年的不斷回望,充滿對自然的眷戀與人生的思考。
1994年執導《平成狸合戰》,雖然是高畑勲難得的虛構題材,卻通過一群可愛的狸子與人類的城市擴張互相制衡對抗,探討自然與人的共存相處關係、日本傳統文化的消散現象等,引發社會熱評。
1999年執導《我的鄰居山田君》,簡筆式的畫風勾勒出一個個溫馨的家庭小故事,讓人了解到當時的社會現象,又能領悟生活的真諦。
2013年執導《輝夜姬物語》,長達8年的製作周期與精緻的手繪風格滿滿都是高畑勲的誠意。劇情與古老的竹取物語相比稍作改動,通過輝夜姬對自然生活的嚮往表達對自由生活的追求。
與宮崎駿所擅長的幻想題材有所不同的是,高畑勲著眼於現實世界,力圖從普通人的生活碎片中,挖掘人性的閃光與對社會的反思。
在保留吉卜力輪廓的同時,《紅海龜》又充滿自身的異域風格與獨立探索精神:既現實又奇幻,既充滿東方式含蓄、又表達西方式哲學。
與其說這是一次吉卜力的實驗作品,不如說這是一次嶄新的價值觀嘗試:將好壞善惡都棄之一邊,僅僅從個人出發,探討人生的終極命題——我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無名的男人和神秘的女人,不知何處而來,歸為虛無而去。在這個小小的島嶼上,濃縮了對個人人生、人類社會與自然宇宙的三重思考。
宮崎駿在觀看邁克爾的前作《岸邊的兩人》後深受感動,之後就為何選擇他做導演評論道:
「就當今世界動畫的情況而言,無論作品好壞,身上都或多或少有日本動畫的影子。只有度德威特的作品,沒有受到任何日本的影響,這真的很棒。」
簡單到只剩「純粹」二字的《紅海龜》里,樹就是樹,海就是海,無需更多的修飾。
這種用匠人的精神打磨出的純粹,難道不是給這個浮躁世界的最好禮物嗎?
阿里酥 /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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