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榮：特朗普打擊敘利亞是挑撥中俄關係

【備受矚目的「習特會」終於實現了，可是特朗普還不嫌熱鬧，偏偏選在此時對敘利亞進行軍事打擊，連發59枚戰斧巡航導彈，特朗普放此大招究竟有何意圖？美國這一炸令國際輿論嘩然，面對俄羅斯的強烈譴責、朝鮮方面的強硬回應，國際局勢似更添動蕩和不安。在此背景下，觀察者網專訪了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金燦榮教授，盤點習特會收穫的成果，並從中美關係出發，解讀朝核問題和敘利亞危機。】

觀察者網：關於「習特會」，此前有媒體預測雙方會就經貿、朝核問題進行很具體的會談。但目前來看只是就兩國關係和未來合作做了闡述，好像並沒有特別具體的成果，您怎麼看此次會晤的意義和成果？

金燦榮：首先，這次會晤能夠舉行本身就不容易，到目前為止特朗普執政只有兩個半月，這是過去九屆美國新總統就任後，從尼克松到特朗普，中美首腦見面最快的一次。這說明雙方都很重視中美關係，也說明兩國的溝通渠道、外交技巧都很不錯，是需要肯定的地方。

至於說會晤的成果，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兩國領導人藉此對對方性格有所了解，特朗普說我們建立了某種friendship，這裡提到的「友誼」事實上是不是這樣我們不知道，但是兩國首腦至少得以近距離觀察對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二是兩國領導人及兩國政府對雙方未來的戰略走向有所了解。會晤期間，習主席談到了很多執政理念和思路，特朗普也介紹了一些，所以說雙方比較明確地知道對方總體上想要幹什麼，可以減少日後戰略誤判的概率。

三是建立了4個對話渠道，即外交安全對話、全面經濟對話、執法及網路安全對話、社會和人文對話這4個高級別對話合作機制，這個是很重要的。比如說，在兩國元首會晤前，國務院副總理汪洋就同美國財政部長姆努欽、商務部長羅斯啟動了中美全面經濟對話機制，中美未來還有一個100天貿易合作計劃，規定了具體的時間節點，合作成果是可以驗證的。中美作為兩個世界大國，很多國家盼著我們打架，以便從中漁利。現在兩國首腦能坐在一塊吃飯，這個姿態本身就很有意義。至於具體的合作內容，以後可以在四大平台裡面慢慢討論。

特朗普是一個政治新人，而且很有個性，這給中美關係帶來了很多不確定性。鳳凰網做過一個統計，說特朗普從15年11月宣布競選到17年1月20號宣誓就職，在這一年零兩個月里，他罵了中國234次。前些時候，大家都覺得中美關係要完蛋了。但是從目前看，特朗普還算比較克制，王毅外長說中美實現了平穩過渡。現在不僅是平穩過渡，而且還很早地實現了元首會晤。總之，對中國來講，減少中美關係的不確定性、實現平穩過渡就是目標。顯然，這個目標至少現在已經實現了。

觀察者網：但是，如果我們看這4個對話機制，和奧巴馬時期中美高層交往的內涵差異並不大。那麼，這4個對話機制又會發揮怎樣的影響？

金燦榮：人們總是很關心那種特別具體的成果，比如朝核問題、敘利亞問題等，但是這些對中美國家首腦會晤來說，這些議題的格局就有點低了。對中美兩國來講，最重要的是建立起互相信任，然後好多問題就可以解決了，所以說能夠實現會晤就是成功，本次會晤能取得首腦間個人了解、戰略理解、搭建解決問題的平台這三個成果已經相當不錯了。

具體的政策協調以後就放到四大平台裡面，比如說朝核問題肯定要交到楊潔篪國務委員管的那個外交與安全對話裡面；打不打貿易戰就放進汪洋副總理搞的全面經濟對話裡面進行探討；關於南海問題，中美兩國要新建一個參謀總長的對話機制，可能會放到這個裡面進行協商。

觀察者網：此前一直有媒體提醒，因為特朗普的行事風格，我們要警惕「習特會」出現意想不到的事。但此次會晤進展順利，氣氛也比較好。特朗普從罵中國到今天的笑臉相迎，這些轉變是否意味著他變得更加成熟？如何看待他的領導風格？

金燦榮：特朗普從一個脾氣暴躁的人變成「習特會」上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人，有幾個原因。

第一，特朗普清楚地知道中國的份量，不得不重視起來。人都是揀軟柿子捏，墨西哥力量比較弱，特朗普說要修牆就修了。另外，他也有點看不起日本，說廢TPP就廢了。因為他知道這些傢伙不怎麼會反抗，沒有太大的危險。但換做中國就不一樣了，把中國惹急了，他是要吃虧的，所以不能亂來。

第二，特朗普也在努力學習，學習怎麼從商人轉變為總統，而且慢慢地有點成效了。2月28號晚上他在國會發表第一次講演，那時候好像就有點總統的樣子了。在學做總統的過程中，女兒伊萬卡的作用也不容忽視。

第三，目前特朗普在國內的處境十分困難，他對此次會晤有著緊迫的利益需求。現在他任命的官員都沒有完全到位，推出的移民法案，亦被稱為「禁穆令」，也被法官推翻了。他提出的新醫保法案，國會連投票的機會都不給，可見他推行的政策都很不順利，習主席在這個時候前去拜訪，其實是很給面子的。

第四，此次會晤能順利舉行，我個人覺得外交部應該是事先做了充分細緻的工作。中美外交部門私下的溝通應該比較充分，正因為我國外交部門的積極斡旋和鬥爭，才能有今天看到的結果。

特朗普跟澳大利亞總理特恩布爾通電話，說好一個小時，他只講了25分鐘就把電話給掛了。然後默克爾去見他，幾次想跟他握手，他連基本的紳士禮貌都沒有，就是不理人家，然後在推特上說德國欠我的錢，老子就是不握手。反觀，特朗普跟習主席會晤，氣氛比較好，好像談了七個小時吧，這背後外交部門應該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觀察者網：習近平向特朗普介紹了中國發展理念，強調中國堅定不移走和平發展道路，不奉行你輸我贏的理念，不走國強必霸的老路。中方強調這一點是想向美國傳達什麼意思？

金燦榮：人們總是喜歡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按照自己的經驗理解世界。西方的歷史經驗就是國強必霸，所以它們對中國崛起特別懷疑。此前，西方遇到的對手多數都是西方內部的，至少有一些共性。但中國跟西方國家文化背景不一樣，意識形態也不一樣，要他們接受中國，這對一般西方人來講，還是挑戰挺大的。

美國根據自己的歷史經驗得出的結論就是不信任你，何況中國又是這麼一個超級大國，覺得中國來勢洶洶。習主席提出「不走國強必霸的老路」就是為了化解美國內心的憂慮，雖然不知道能在多大程度上發揮效力，但說出來總是有好處的。

觀察者網：比較意外的是，目前披露的習特會消息中，台灣問題並沒有涉及，這是不是意味著該議題在中美關係中的地位在下降？

金燦榮：我覺得是中國現在這是有意要把台灣問題與中美關係分開，漸漸地讓美國這個角色淡出兩岸關係。我認為應該是這麼一個總思路。如果說光剩下兩岸問題，可以說一切盡在我們掌握之中，

觀察者網：特朗普在「習特會」這個微妙的時間點，下令襲擊敘利亞，這讓很多人都有點錯愕，也從中猜測之前所謂的美國聯俄制華策略出現變數。您怎麼看這次美國對敘利亞的軍事行動？

金燦榮：我想這個事情或許可以從三個方面進行分析。

首先，特朗普下令襲擊敘利亞的主要動機是國內政治需要，是為了打破國內政治僵局，他現在國內講話沒人聽，幾個政策推行得也不順利，他要通過這種方式在海外立威，這對他在國內政治會有所幫助。另外，美國國內不是一直有聲音懷疑他跟普京勾結嗎，對特朗普「通俄」表示不滿，此次襲擊敘利亞，就相當於特朗普表示自己跟普京不是一夥的，藉此解脫嫌疑。

CNN在敘利亞事件前後報道對比圖

其次，為了跟奧巴馬區別開來，打造自己的硬漢形象。以前敘利亞也出現過化武危機，當時美國政府表態如果敘利亞動用化武傷害平民，觸及這一紅線，那我一定要打。上一次面臨敘利亞化武疑雲，美國就要動手了，後來普京出面，讓敘利亞政府徹底放棄化武，作為交換條件，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特朗普以前老罵奧巴馬，說他軟弱。現在化武危機又來了，特朗普為了區別於奧巴馬，他不管什麼國際社會調查結果，說打就打。

第三，轟炸敘利亞是給朝鮮的警告，同時也在暗示中國，如果朝核問題你不幫我，我就單幹，而且我說到做到。如果再仔細想想，不排除特朗普還有點別的壞心眼，那就是挑撥中俄關係。

特朗普選擇在習主席來訪期間轟炸敘利亞，這難保不讓普京浮想聯翩。要知道俄國對此是很惱火的，譴責這是美國對主權國家的侵略行為，而事發之後，我國外交部發言只表示反對化武，要好好調查，但並未譴責美國轟炸敘利亞的行為，這樣一來，中俄雙方的立場差異就被放大了。在挑撥中俄戰略信任這一點上，特朗普還是蠻壞的。

觀察者網：美國打擊敘利亞的同時也是警告朝鮮，但朝鮮的反應也很強硬，表示不會因此嚇到。另有外媒稱，美軍卡爾·文森號航母戰鬥群正駛向臨近朝鮮半島的西太平洋，半島氣氛好像又緊張起來了，您覺得接下來在朝鮮問題上特朗普還會不會有什麼新的動作？

金燦榮：關於朝鮮問題，我們還要繼續觀察。這次中美之間沒有聯合聲明，我們可以從雙方各自對外講話中一窺端倪，美國的外長蒂勒森有個記者會，然後我們王毅外長有個答中國記者會，所以說現在我們看到的是兩國外交部對這次事件的各自解釋，這樣的缺點是關於朝核問題的表述很模糊。

不過雖然很模糊，但我覺得有一點是很清楚的，雙方傾向於在朝鮮問題上進一步合作，我覺得這個信號挺明顯的，至於說具體怎麼合作，那就放到第一個對話平台，通過外交與安全對話機制求得具體答案，這個以後還有很大的發揮空間。現在在朝核問題問題上，中美走向合作的大方向是可以肯定的，但是細節我們還不清楚，有待繼續關注。

（採訪/觀察者網 周小婷 馬密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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