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爾夫球場的一半財富都在池塘里

「這他媽是我最後一顆球了！」

高爾夫潛水員傑弗里結束他一天的勞作時，客戶皮爾森已經杵在原地和這隻鱷魚對峙了二十分鐘。

對身著豎領polo衫的小老闆們來說，去高爾夫球場貼近田園風光的最差體驗在於，面對一隻巨型兩棲生物為你頂球的饋贈，揮不揮杆會直接暴露你的水平。

除了短吻鱷，你還有可能遇見潛伏的鱷龜或者水蛇，最要命的是，你根本不能拿這些愜意的生物怎麼樣。

歐美的高爾夫球場涵蓋了溫泉湖泊和沼澤等各式地貌，上面積的大球場都被政府強制賦予了水陸兩棲動物保護區的職能。卡丁車道突然竄出來的蜥蜴，會讓你質疑自己是在陶冶性情還是在參觀濕地公園。

確實，高爾夫運動有時候並不能讓你放鬆，這是屬於成熟男人的優雅運動。

撩杆子一鏟的失誤可能會掀翻草皮，墜落湖底的高爾夫球頂多激起幾層漣漪的視覺效果，而不擇時機的操練是有可能對周圍生態造成毀滅性打擊的。

「鬼才願意去這種危險的地方體驗中產生活」，這話說得好像沒有鱷魚你就進得了高爾夫球場似的。

付不起高爾夫球場的昂貴開銷真的不算什麼，最讓人絕望的是你生活的地方根本就沒有高爾夫球場。非洲小國貝南就有一個叫馬蒂爾·勃伊的高爾夫球迷，他曾帶著寶貝球杆到空軍基地附近的一塊空草皮上過乾癮，一桿大力鏟射後，在交叉噴氣戰鬥機劃破晴空的軌跡下，幻想著遠方的一球成名。

後來的事情果然讓馬蒂爾的球技載入了史冊。

高爾夫掠過基地的鐵絲網，擊中了一隻無辜的梅花雀，鳥兒墜入一艘處於起飛狀態卻還沒完全閉合艙門的戰鬥機裡面，撲翅掙扎的梅花雀讓飛行員手忙腳亂，飛機一頭栽進了停靠在跑道邊上的戰鬥機群，瞬間四架幻影戰機直接起火爆炸燃成了灰燼。

這世界不乏「一球成名」的勵志悲劇，對於幾內亞灣的窮國來說，一顆高爾夫球的致命打擊毀掉的是整個貝南國家的空軍力量。

更多情況下，晉級之路上的千萬次失誤賦予智慧的底層人民的卻是不可估量的巨大財富。

傑弗里肩抗40多斤的氧氣瓶，他脖子上掛著的網兜里裝著60公斤的高爾夫球，看起來就像是個身陷淤泥沼澤的龐然大物。他在三層連體泳衣上擦拭了一番，隨手拋給了皮爾森一顆散發著水藻腥臭的Top-Flite牌高爾夫球。

「我大概每天都能從各家球場的池塘里撿起4000多顆球來，一周下來20000多個，這顆送給你不要錢，別跟這隻鱷魚死磕了。」

傑弗里和10家高爾夫球場簽訂了永久私人契約，有著20個州的1500個高爾夫球場的潛水經歷。

過去的一年裡，傑弗里總共撿了100萬個高爾夫球，總重50多噸，傑弗里把這些球交給中間商，以每個5到10美分的價格把球倒賣出去，業內人把這些臭氣熏天的二手高爾夫親切地叫做「白色黃金」。

「湖底還有更多的寶藏，希望我準備的漁網能裝得下」，他隨即帶上面罩消失了在湖面，在這被農藥污染以及遊盪著鱷魚的池塘里，岸邊人判斷傑弗里安全與否的信號只有從氧氣罩里連續浮上來的氣泡。

在傑弗里的潛水生涯里，他曾經撿到過不少知名高爾夫球手比如Nick Price、Mark Calcavecchia、Fred Couples的球。他還找到過布希總統的球，帕克擁有300多個具有紀念價值的高爾夫球，收集在一起總價值超過一萬美元。

這是一個以「高爾夫球員的噩夢」為食的稀有職業，他們的生計完全建立在高爾夫球員的失球率上，但傑弗里絕非唯一的全職潛水撈球人，光佛羅里達一個州，和他從事相同工作的就還有100多號人。

14年前，佛羅里達州男子格倫·伯傑在失業後加入了這門瘋狂的行業，他每年可以撈到130萬至170萬不等的高爾夫球，雖然每顆球倒賣出去的利潤只有幾十美分，迄今為止，格倫總計已經創造了高達1500萬美元（合人民幣9527萬元）的驚人財富。

他的戰績震驚了英國《鏡報》和《每日郵報》的讀者。

據統計，全美每年大概會生產10億高爾夫球，有4億顆高爾夫球會消失在另外一個次元，能被撈回來的數目有1億顆，這其中只有1/100的功勞來自於格倫·伯傑。

伯傑表示很多球都能在公共區域里找到，但連佛羅里達州最好的球場——傑克遜維爾TPC Sawgrass這樣的地方仍有不計其數的小球不知去向，那裡每年都要補充10萬個高爾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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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水撿到的數額龐大的小球已經讓大型商家產生了興趣，一個在棕櫚泉池塘撿到的「Pro V1」牌高爾夫球，賣給亞特蘭大的零售商只要20美分，這些球經過表面加工處理後，在高爾夫專賣店裡就可以貼上2美元的標籤重新上架了。

幾十年的發展里，打撈和回收高爾夫球進化為一個價值超過數百萬美元價值的產業鏈。如果你是一個勤奮肯乾的高爾夫潛水員，同時經濟景氣也能耐受得住艱苦的條件，每年賺個5萬到10萬刀的收入都只是保守估計。

但全美經濟危機帶來的連鎖效應，導致打球的人越來越少，意味著掉進池塘里的球也少了，網上高爾夫打折店愈演愈烈的激烈競爭也影響到了伯傑的收入。如今，伯傑透露每個球賺到的錢比14年前剛開始做這個的時候還要少。為了解決賺錢變難的問題，唯一的辦法，就是「再潛得更深一點」。

「我就像上癮了一樣」，伯傑說，「這是一種『海底』尋寶的感覺。」

這不僅僅是個需求OW潛水證的體力活，還時不時地面臨著生命危險。

除了棕櫚灘這種上乘水域能讓高爾夫潛水員輕鬆賺錢之外，絕大多數情況下，高爾夫潛水員不得不面對能見度機會為零的漆黑水底。「你可以把手放在你的面具前，但你幾乎不會看到你的手指。」高爾夫潛水員帕克說。「那麼你既然看不到你的手指，也就不會看到你的測壓計，更別說暴躁到想咬人的烏龜和水蛇了。」

為了防禦鱷魚的攻擊，格林·伯格專門為自己打造過一個可以用來迷惑「同類」的鱷魚頭盔。

在撈球員帕克的潛水生涯中，發現過兩輛寶馬、兩輛凱迪拉克還有一系列槍支，有一次在弗羅里達，他被一具沉在車裡的女屍直接嚇到拉開了充氣懸浮裝置。

伯傑也曾經在水下撞到過桌子、割草機、甚至還有高爾夫卡丁車。

潛水者因為操作失誤、使用錯誤工具、甚至被釣魚線纏死窒息的案例舉不勝數。

去年，美國至少有四例高爾夫撈球人的死亡案例，這裡面包括來自佛羅里達州，擁有50多年潛水經驗的75歲的老人，也有20歲出頭剛入門的新手。

2006年3月9日，上海閔行區旗忠高爾夫球場也發生過一起潛水員打撈高爾夫球的遇難事故。

據目擊者稱，當時只見潛水員在水中掙扎了幾下，隨後沉入水中再也沒有動靜。警方聞訊組織專業潛水隊伍前來打撈，但只從水中撈起十多隻高爾夫球和一隻氧氣鋼瓶。

知情人士向記者透露：「高爾夫潛水服都附帶了緊急求生裝置，遭遇意外時，只要潛水員拉開急救裝置，就會迅速充氣，讓潛水員浮出水面。」但下水時，上海潛水員因為嫌救生裝置太煩瑣而沒有穿戴，眾人勸阻時他完全就不在乎。

高爾夫潛水員面對同行死亡的態度似乎稀疏平常，絲毫不能挑動他們的神經。

如果說有一件事能讓他們熱血沸騰，那就只有高爾夫偷獵者了。

高爾夫潛水員帕克說：「你根本不會知道他們給我帶來的損失有多大，有次我認真算過，那些偷獵者們讓我一年損失了30000美金。」

偷獵者在行內被戲稱為 「午夜船長」（Captain Midnights），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被整個業界所唾罵。

這也是為什麼帕克總是放條狗在岸邊守衛他的原因，「她會幫我守夜。我不想把人想得那麼壞，但是如果誰想偷我的球，那就等著被狗咬吧。」

偷獵者的大部分人都是罪犯或者盜賊，午夜船長深諳這門生意的基本準則，那就是如果能從高爾夫球場的圍欄里矇混過關，所得的一切就是純利潤。

27歲的Mark（化名）和31歲的Matt（化名）就是兩名高爾夫球偷獵者，一周七天里，他們兩個都會在傍晚潛入高爾夫球場，有時他們還會碰到三兩個和他們一樣去偷球的人。

「等到太陽一下山，所有的球都屬於我們了。」Mark說。

他們偷一個球就能得到20-25美分的酬勞，賣球不成問題，因為Matt有四個叔叔都在做這檔生意。

當然，高爾夫偷獵者成功的道路上少不了高爾夫球場保安力量的貢獻。「幹完活，我們給了那個保安20美金，他用卡車載我們回家。在車上，保安告訴他們他只在周二和周四晚上工作。順理成章地，我們也就只在周二和周四晚上去球場偷球了。之後我們每次都會付40美金，讓他開車載我們回家。」

偷獵者在美國被抓時，他們的罪名一般都是非法入侵而不是偷竊罪。

在英國就不一樣了，2011年8月，當36歲的退伍軍人約翰·柯林遜帶著1158個「墜湖球」從水下浮出水面時，他因為偷竊罪被捕入獄半年。

隨後，他成為了英國白天電視節目的主角，因為當時英國人正在搞遊行，抗議輕罪重罰。這甚至驚動了時任首相布萊爾，他代表柯林遜給當地議會成員寫了一封信，讓柯林遜提早釋放。

諷刺的是，這場逮捕成為了柯林遜接過的最好的一筆生意，因為隨後的高爾夫球場給他亮了綠燈，讓他「合法」地成為了正式高爾夫撈球員。

柯林遜每天拖著沉重而又濕漉漉的裝備經過球場入口時，都能瞥見周圍穿著體面的英倫紳士的皺眉，但他根本不以為意，這些價值寥寥的小球，乘上一個龐大的數目，完全抵得上一個普通球員的全年獎金收入了。

「人們很容易被這種貴族社交的光線亮麗蒙蔽發現財富的雙眼，聽著那些揮杆之間聊著價值幾萬英鎊生意，還自認為事業有成的中小企業老闆，我只能會心一笑。」

「真正在高爾夫球場上輾轉著的財富商機，有一半都藏在這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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