頜面外科的美學

健康 04-13

美不僅存在於人的普遍活動之中，而且與不同類型的活動，即與各行業活動和各分科之間存在不同但又密切的關係，產生各分科的美學特點。頜面外科是一門有著強烈美學要求的行業，這決定了該分科對美育的依賴性。為此，我們應該探討頜面外科的美學特點，以及由此在實踐中對它產生的美學要求。

1頜面外科的美學重要性

1.1美在人類活動中的地位

美在人類活動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它是人認識世界和被世界認識的要素。

康德在寫了《純粹理性批判》和《實踐理性批判》兩部論著之後，又寫了《判斷力批判》，從而完成了它的「三批判」系列。人類的判斷力將自然（人活動的對象）和自由（人的活動）「調和起來」。根據康德的理論，「判斷力」不是別的，它是「審美判斷」，也就是「目的判斷」，它是「充當理性在感性世界中的代表和感性在理性中的代表」。用康德自己的話說，《判斷力批判》中的判斷力是「在我們認識能力的總體秩序里，介於悟性和理性之間的中間體」。它「參與並運用它產生作用」的是「美的形式」[1]23。

康德是建造人類思想的哲人之一。美學是哲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他的話在哲學層面揭示了美在人的存在和人類活動中的重要地位。

1.2美感、美育和學科美

美需要美感去體察。美感需要美育去培育。美育有形式美育和實質美育，按照黑格爾的說法是「藝術教育」和「美感教育」[2]。美感教育，作為實質性的心靈啟迪，是對人的精神的提升——培養人作為人的意蘊。但是，它需要各種形式加以表達，如藝術、音樂、文學等等。表達美的不僅是藝術的形式，美還會進入各種形式，使各種形式具有藝術的特徵。

審美的目的性介入到人類的一切活動之中。人類活動進入科學平台時，就出現了分科。於是，美育是要將美學原則滲透到各個學科中去，幫助人們在各個學科中，發現並建立美的形式。這是一個雙向過程，將美感投入到學科中去，在學科中建設美的形式,培養和獲得美感。一個學科能夠給人提供的美的空間越大，它的人性化程度越高。

在學科中，美與德同行。頜面外科就是這樣的典型學科。

1.3頜面外科的美學意義

醫學，尤其是外科醫學，與美學有著天生的關係。其中，頜面外科尤甚。關於人的形體外觀和美的關係早已是思想家們關注的焦點。康德曾說：「只有在人的身上，它（美的理想）才有意義。美的理想在於通過人體的形體外觀而作出的道德意義啟示。」[3]2東方的先哲也有相同的看法，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人的身體容貌是天生的，只有聖人才能不愧於這一天賦。）[4]於是，人的形體、美和德三者不可分地聯繫在一起。頜面是人的形體的聚焦處，這就把頜面外科推到了學科美育的前沿。

今天，隨著視覺傳播技術的飛速發展，如電視、網路等，以及人際交往流動性的激增，人體形象的社會功能得到了過去人們無法想像的放大[5]。當代技術條件印證了哲人的思想，在頜面外科實踐中表現出了思想和技術的歷史對話。凡是歷史的對話，都是有重大意義的話題。明星文化（影視文化）、精神分析和整形外科是當代文化潮流中的三個顯著現象[6]55。在這樣的背景下討論頜面外科的美育特點，體現了這個學科的美學意義，也為這個學科的美育注入了新的時代意義。

2頜面外科的功能和美的要求

頜面外科有兩大功能：治療和整形[7]。

頜面外科作為一種顱頜面硬組織整形的重要手術方式，已經越發被大眾認識和接受，其核心思想為，在保證面部骨骼必要血供的情況下，截斷並重新排列和組合面部骨骼，以達到改變口腔功能及重塑容貌的目的。它結合了口腔頜面外科、正畸科、口腔頜面生理學、牙合學、麻醉學等技術。

頜面外科的通常意義是指，通過外科手術的方式矯正和修復面部骨骼的畸形（造成畸形的原因多種多樣：先天性，後天性如外傷或腫瘤術後等），以恢復面部正常的外形及口腔功能（如咬頜及咀嚼張口等）。

正頜手術在完成矯形作用的同時也具有塑形的作用：改變人的面部輪廓，對面部骨骼進行塑形和重建。它是面部軟組織美容的基礎。硬組織整形一般是一次性的、穩定的、長久的。

人的頜面部無疑是「人體的形體外觀」的聚焦點，與美育有著天然聯繫。因此頜面的治療和整形需要「美」的指導，這也就要求對它的美學特點進行研究。

3頜面外科中的美學特點

頜面外科中的美學特點，也是學科美育中需要特別把握的美的形式關係。筆者從美學理論大師開始，以幾個美學概念為引導，做一論述。

3.1美和正確

鮑桑葵在他的《美學史》中提出了兩個人體形象的美學概念——正確和美，他說：「平均的類型不可能包含任何錶現一個人的特徵的東西，因而不是美，而只是正確。」[3]3這樣，人體形象就有了「美」和「正確」這兩個價值尺度。

這兩個價值尺度是頜面外科美育討論中需要特別關注的概念，因為從人體審美的角度看，頜面是人體最複雜的部分。頜面外科不僅有治療的功能，也有整容的功能；就治療而言，不僅有功能的恢復，還有形象的重建；整容不僅有形象的修復，還有功能的保持。所以，人的正確的頜面和美的頜面存在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無法分開的關係。

為了進一步討論，這裡應該提出，人體頜面部分「正確」與否不僅取決於向「平均類型」的靠近程度，還取決於它的功能正常與否。就人體的正常工作狀況而言，醫學更注重功能的正常運行。

以人體正確和美的關係為視角，我們可以看到沒有一樣頜面外科手術與美無關。任何一種頜面外科手術的「正確」和「美」之間的關係都是密切的。如果說有什麼區分的話，那只是關係密切程度上的差異。可以將它分為十分密切和比較密切。前者指的是手術的正確與美有完全的交互性，即一個手術，既是功能的恢復，也是整容手術。例如：上下頜骨節段截骨術，它就是在矯正異常咬合狀態的同時，充分改善患者的尖嘴畸形。後者是指功能和美學目的不是完全的、只是部分的吻合。例如，隆鼻手術，它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整容，但同時卻要保持或改善鼻腔功能。

根據這個特點，任何頜面外科的手術設計都必須最大限度地考慮塑形的要求。

3.2標準美和個性美

上文引用了康德的「平均類型」概念,其中隱含著在美學中建立標準概念的意思。在人體形象的美學評價中，確實有標準美和個性美的概念衝突，這在頜面外科實踐中有明顯表現，並顯示出其中美學的學科特點。

對頜面外科手術的結果是要有美學評價的。手術的直接參与者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醫生和患者。這樣一來，在醫生和患者之間，對手術的形象要求和美學評價就可能會出現不同的標準。醫生傾向於標準化或者類型化。而患者可能傾向於個性化，他們可能會追求個性特徵，以突出個性美。這在一些整形美的研究中有著可信的實例[6]1-53。

但是，頜面外科與頜面部的整容是有所不同的，頜面外科手術標的物是硬組織，而不是單純的軟組織。對於硬組織的修復和重建，主要考慮的是它的功能和「平均類型」。頜面硬組織不會被人直視，人們看到的是覆蓋在它上面的軟組織。但是，頜面骨骼是人的面部視覺效果的基礎，它還提供給人們面部形象的框架。因此，從美學角度去衡量，平均類型形成的「標準概念」是頜面外科美學的基礎，也是公眾能夠普遍接受的形象。當然，頜面部的硬組織從大小和構造上看都有明顯的個性特徵、家族特徵和種族特徵。在頜面外科手術中，我們應該做出這樣的要求：在盡量保持患者個體特徵的基礎上，做好頜面骨骼標準性的修復和/或重建，盡量做到標準美和個性美的統一。人們對於頜面形象視知覺與頜面部軟、硬組織狀況的關係，還涉及到下面一對人體美的概念。

3.3自由美和依存美

人的頜面與人的整個形體一樣，如果不受外力的作用，都是與生俱來的。天成之物，本來是無可厚非的。但是，由於社會的各種審美差異，就有了美醜之分。再加上社會各種發展和變化產生的影響，人們對容貌的要求越來越高，標準也發生著變化，隨之，產生了一個迅速發展的專業——整形美容。這是一個追求容貌美的外科職業，它改變人與生俱來的形象。其中既有軟組織手術，也有硬組織手術。但是，就美學目的而言，面部軟組織手術和硬組織手術的作用是不一樣的。如前文所說，人們直接看到的是軟組織，而硬組織則覆蓋在軟組織之下。

康德[1]45早就說過：「按照一個理想所判斷的美不是自由美，而是依存美。」我們在這裡不討論什麼是判斷美的理想，即什麼是理想美，也不討論美的理想從何而來。我們需要從康德論述中明確的是，人們一旦有了判斷美的理想，美就不再是自由的美。理想是一種標準，美要依存於標準，成為了依存美。

較之硬組織而言，頜面軟組織的塑形有較大的自由度，無論是患者，還是醫生都有一定選擇的可能性。正是有了面部較大的可塑性，才有了患者美容的要求，也有了醫生創造美的可能。但是，這種自由是有限度的。軟組織依存於頜面的骨骼，就像常說的「皮之不存，毛之焉附」那樣，「骨之不存，皮之焉附」。雖然有的頜面外科手術是為了整容，例如上下頜骨節段截骨術，但是，它的修復和重建一般是穩定的、長期的和一次性的。它更傾向於依據一種更為普遍的理想標準。頜面的硬組織手術，總要伴隨著軟組織手術。面部的任何軟組織手術都要依託硬組織結構才能進行。

在頜面部的外科手術中，硬組織和軟組織兩相比較，前者傾向於理想美，後者傾向於自由美。鮑桑葵[3]4100多年前在《美學史》曾說：「它（相貌的平均正規狀態）所顯示出的標準的比例確是真正的美所依據的界限或必不可少的條件。」的確，理想的（「比例標準的」）骨骼確實是各個不同個體的相貌美「依據的界限或必不可少的條件」。可以說，頜面部的美是個性的自由美和普遍的理想美的綜合。

因此，我們應該給作為硬組織整形的頜面外科提出這樣的美學要求：為提高患者頜面部個性美的自由度，盡量提供一個美的理想依託。

4異化和歸屬

頜面部的畸形和外傷骨折會對患者產生很大的影響，這種影響不僅是形體上的，同樣是心理上的。人生存於群體之中，人的形體和社會文化一樣都有類的特徵。尤其是面部形態，具有家族特徵和種族特徵。在一般的人群當中，還有正常和異常的區分。在實際生活中，對於面部畸形或損傷的人，社會往往存在疏遠的現象，給患者的心靈帶來異化的感覺。從這個意義上說，在頜面外科的美學意義中有著強烈的道德功能。

頜面外科在為患者恢復和增進形體美的同時，幫助患者恢復和重建歸屬感，幫助他們回歸自己的族類，幫助他們更和諧地進入自己生活、學習和工作的群體。這樣的例子，在頜面外科實踐中時常可見。如拙作「牽張成骨術矯正單側真性關節強直偏頜畸形1例」中，某患者，男，23歲，因兩歲時下頜骨右側關節外傷未及時治療，導致成年後張口受限並且伴有下頜骨嚴重偏斜畸形，行顳下頜關節成形手術後恢復張口，但外形仍然嚴重畸形，遂行下頜骨牽張成骨術及假體植入術和頦成形術，術後外形恢復正常[8]。術前，患者找工作受到障礙。手術後半年即找到比較稱心的工作。頜面外科在促進患者從異化到回歸的過程，可以讓我們多一點地理解康德的看法：「美的理想在於通過人體的形體外觀而作出的道德意義啟示。」

美國當代著名美學家理查德·舒斯特曼，在《實用主義美學》一書中，用整整一章的篇幅提議建立一個新學科——身體美學[9]。我們現在討論頜面外科的美學特點，將美育引進頜面外科實踐，不也是一項新的工作嗎？不過，它只是一項新工作的開始，所以是淺論。

參考文獻

[1]康德.判斷力批判：上卷[M].宗白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

[2]黑格爾.美學[M].宗白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78.

[3]鮑桑葵.美學史[M].張今，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4]楊伯峻.孟子譯註[M].北京：中華書局，1960：319.

[5]胡文煦.塑形文化與頜面外科[J].醫學與哲學：臨床決策論壇版，2008，29（11）：67-68.

[6]布拉姆 F L.美麗的傷痕[M].胡燕平，譯.重慶：重慶出版社，2006.

[7]Hupp R，Ellis III E，Tucker M R.Contemporary Oral and Maxillofacial Surgery[M]. 5th ed.St. Louis, Missouri：Mosby,2008:728.

[8]胡文煦，王濤，陳夢維，等. 牽張成骨術矯正單側真性關節強直偏頜畸形1例[J].華西口腔醫學雜誌，2009（2）：232-234.

[9]舒斯特曼.實用主義美學[M].彭鋒，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347.

來源：選自醫學空間戰略合作夥伴《醫學與哲學》2012年第33卷第2A期（總第446期），第68頁-70頁，原文標題「淺論頜面外科的美學特點」，轉載請標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