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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事秘書回憶朝鮮戰場上的彭德懷

來源:節選自人民網,原載於三聯生活周刊,原標題:朝鮮戰場上的彭德懷


在浩若煙海的朝鮮戰爭史料中,有一個細節也許並不那麼引人注意:當年,彭德懷坐著一輛小汽車孤軍深入,成為志願軍真正意義的「先鋒部隊」;而這輛小汽車的司機劉祥、陪同彭德懷的軍事秘書楊鳳安便成了這段歷史的見證者。

軍事秘書回憶朝鮮戰場上的彭德懷



彭德懷元帥 資料圖

深秋入朝


1950年10月19日黃昏時分,中朝邊境的小城安東(今丹東)烏雲密布,飄著微微細雨。鴨綠江大橋邊,有一個簡單的送行儀式:「到了江口上,鄧華、洪學智、解方、韓先楚、杜平等幾個送行的13兵團首長,有幾個人在江邊和彭總握了一下手,我們馬上上車就走了。」在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一間辦公室里,86歲的楊鳳安老人至今仍能清晰地向本刊記者回憶起60年前的那一幕。楊鳳安是河北人,解放戰爭後期到彭德懷身邊任軍事秘書。


楊鳳安說,用「行色匆匆」來形容10月19日這一天的彭德懷,再恰當不過:拂曉時分,彭德懷離開北京飯店直奔西郊機場;9點左右,專機降落在瀋陽機場,彭德懷和高崗立即驅車去東北軍區司令部,研究確定部隊入朝開進的部署;當天下午,在4架米格-15戰鬥機的護航下,他和高崗又乘里2-型飛機,抵達安東機場。


「下了飛機,我就看到一幫人圍著一個首長,然後他就坐到我車上了,表情一直挺嚴肅的。我一看,心說這麼凶,這麼威風,心裡就有點慌。說實在的,那時候我連個團長都很少見到,我只知道這肯定是個大官,但到底有多大,我也沒概念。」劉祥告訴本刊記者,當時他是駐蘇家屯的13兵團某汽車班的班長,前一天夜裡接到通知,讓他到團里去一趟。「通知我的人讓我把東西帶著,到連部去打包,誰也不要驚動。」到了瀋陽,才告訴他,要開小轎車到機場接一位首長。


時隔60年後回憶,劉祥笑著承認,當初聽到任務,他是「強烈地抵觸」。1931年出生的他,從「遼瀋戰役」時期開始開車,「都是大卡車給前線送炮彈」,後來「從東北一直開到了海南島」。


於是,楊鳳安與兩個警衛員,與彭德懷一道,就坐上了劉祥開的「嘎斯69」,穿越鴨綠江大橋。通訊處長崔倫帶著一部電台、兩個譯電員和三個報務員,坐一輛大卡車緊隨其後。楊鳳安說,當時車旁是齊刷刷的部隊,車上的彭德懷,還沒來得及換上人民軍將軍服,仍身著從西安出來時穿的舊呢子黃軍裝。而劉祥只記得那位陌生的「首長」一路上都緊鎖眉頭。


車子很快穿過了鴨綠江大橋,到達新義州。「新義州那時候黑糊糊一片,到處被炸得亂七八糟的。」楊鳳安回憶,街上看不到一個行人,汽車停在一個十字路口,這時才發覺在安東匆忙上車時,沒有把翻譯帶上。「人生地不熟,這語言也不通,我們正在著急的時候,幾個朝鮮人民軍來了,一問,是他們的外務相朴憲永派來接我們的。」


「他們肩上都扛著大牌子,可能是將軍,後邊跟著好幾個人。將軍就到彭老總跟前敬個禮,讓彭老總下車,坐他的車。彭總擺手不坐,說『走吧』。」劉祥說。來的人是新義州委員長,在他的辦公室,彭德懷與朴憲永見了面。幾天前,朴憲永曾專程到瀋陽向彭德懷介紹了朝鮮的戰局,他介紹,金日成正在熙川附近一個隧道的客車廂里指揮。


「彭總當時非常著急要和金日成首相見面了解情況,否則幾十萬大軍過去怎麼打仗?結果我們到了新義州之後,他們說和金日成也聯繫不上了,這非常出乎我們的意料。」楊鳳安回憶。因為美軍還在頭上不斷地轟炸,「我們就沒有再往前走,決定沿著鴨綠江,先到水豐發電站,那個地方和前方有通信聯繫」。


當天晚上,這一行人住在朝方準備的小房子里。劉祥還記得,小房子的地鋪燒得挺熱乎的,「我跟警衛郭洪光商量,把老總的被子給鋪在炕頭上,可是老總進來一摸說:『不行,讓小劉過來,小劉你年歲小,睡在炕頭上!』所以我睡熱炕頭,那一頭是郭洪光,我們倆夾他一個人。我還想,這首長看著挺凶,實際怎麼這麼和藹啊!」

第二天早上,劉祥說他早早地就起了床,發現門外還有一圈的崗。「此時有幾個朝鮮人民軍的人要見首長。楊鳳安引著幾個人去見首長了,我就和等候在外面會說漢語的副官聊天。聊著聊著,這個副官說,『彭副司令的身體還挺好的』。我驚了一下,這才知道原來和我擠一個炕頭睡了一晚上的首長是彭德懷!」


突然受命


1950年10月1日,彭德懷參加了西安的慶祝建國一周年大會。他檢閱了第19兵團7000多名指戰員和22萬群眾,這次慶祝大會上最響亮的口號就是:「保衛新生的祖國,反對美國侵略朝鮮。」但對此時駐守在西北的彭德懷來說,朝鮮似乎還顯得有些遙遠。


「我們那時駐守大西北,西北的土匪還有好多,剿匪還沒剿完呢,壓根兒沒想到後來會去朝鮮戰場。」楊鳳安坦言,當時彭德懷住在西安城區鼓樓北面,辦公室也是他的宿舍。他和浦安修住在會議廳東側的小房子里,楊鳳安就住在正廳西邊的小屋裡。


楊鳳安回憶,朝鮮戰爭打響後,彭德懷曾要楊鳳安給他找一幅朝鮮地圖。楊鳳安跑了西安的很多書店,才買到一幅朝鮮概貌圖,掛在彭德懷卧室兼辦公室的牆上,並每天報告朝鮮戰局的情況。但他更多的精力,還是放在怎麼恢復西北的生產發展上。


1950年10月4日,彭德懷召開廳局長以上幹部會議。「這時中辦來了一個人,說有急事找彭總。當時會還在開著,彭老總正在講話呢,我說:『北京來人了,到北京去有事』。」


楊鳳安回憶,彭德懷當時「啊」了一聲,顯然有些意外。接他的人也不多說,就說中央有個會議,毛主席讓立即把你接到北京,要馬上聽一聽你的意見。「此時已接近中午12點,彭總馬上散會,簡單吃點飯就準備起程。」


時隔多年回憶,楊鳳安說,當時彭老總根本沒意識到會調他到朝鮮戰場,臨行前,他還特地問了句:「西北剿匪的文件資料要不要帶上?」彭德懷考慮了一下,認為中央是讓他過去彙報西北的經濟建設問題,所以要求負責經濟的秘書張養吾帶好資料隨他一起去北京。


到了北京以後,才發現會議主題是討論出兵援朝問題,而會議中總的傾向是「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打這一仗」。回到北京飯店,彭德懷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楊鳳安說,後來因「反黨」罪名被關押的彭德懷在「交代材料」中曾寫道:「當晚怎麼也睡不著,我以為是沙發床,此福受不了,搬在地毯上,也睡不著……」想了一晚上,他傾向於同意出兵。


10月5日上午,鄧小平受毛澤東委託到北京飯店,約彭德懷同車去中南海。「毛主席等於就在彭老總面前點了他的將了,彭總想了一下說,他服從黨的決定,服從組織決定。」下午開會的時候,兩種意見仍然相持不下。彭德懷錶態說:出兵援朝是必要的,打爛了,最多等於解放戰爭晚勝利幾年。會議結束後,毛澤東對彭德懷說:給你10天做準備,出兵時間初步預定為10月15日。

「彭老總到了北京,才發現情況不是他原來預想的,所以他趕緊往西安打電話,讓我過去跟他會合。」楊鳳安回憶。


楊鳳安說他趕到北京,並沒有與彭德懷接上頭——心急如焚的彭德懷已經飛赴瀋陽。在中央軍委辦公廳的辦公室里,一位工作人員交給楊鳳安一個金屬四方盒子,裡邊放著一個公章,楊鳳安仔細一看,上面赫然刻著幾個大字「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部」。「我這才意識到,彭老總又要挂帥出征了。」


拿上「帥印」,楊鳳安也趕飛瀋陽,可還是沒見到彭德懷。原來,10月11日晚上,彭德懷突然接到毛澤東要求他回北京的電報,情況發生了變化:蘇聯方面表示空軍沒準備好,不為中國入朝部隊提供空中支援。於是,彭德懷和高崗又趕回了北京。隨後召開的中央政治局緊急會議再次就出兵問題展開討論,最終仍決定出兵。


「等彭老總再從北京回瀋陽時,我才見到他。」在瀋陽和平街1號交際處,楊鳳安說他還見到了一位身份特別的年輕人,他就是毛岸英。「我那時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覺得這個年輕人和藹、穩重,也很有風度,挺平易近人的。」1950年10月7日晚上,毛澤東特地設家宴為彭德懷送行。在這次家宴上,毛澤東把在北京機器總廠任黨總支副書記的長子毛岸英交給彭德懷,毛岸英於是成為第一個報名的志願軍戰士。

軍事秘書回憶朝鮮戰場上的彭德懷



彭德懷與金日成在朝鮮戰場上


「光桿司令」


時隔60年再回憶,楊鳳安最大的感受就是,「到了朝鮮那邊一看,情況跟我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迎面而來的第一關是與金日成的聯繫都成了問題。「我們走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到了水豐發電站,還是聯繫不上金日成。一直到了20日快吃中午飯的時候才聯繫上。」楊鳳安說,此時金日成已經轉移到了平安北道的北鎮附近,因為在白天飛機轟炸得很厲害,所以一直等到黃昏,一行人才又開始動身。

於是,朴憲永的車在前面帶路,一小一大兩輛車緊隨其後,沿著鴨綠江往東駛去,細雨此時已變成了小雪。


沿路那些驚慌逃難的朝鮮老百姓給楊鳳安留下深刻印象:「他們有的頭頂著東西,有的背著孩子趕著牛車,我們往裡面走,他們向咱們鴨綠江這邊跑,路都被擠滿了,所以車走得很慢。突然路旁的朝鮮老百姓高喊一聲,提醒敵機來了,幾秒鐘後,果然聽到敵機的隆隆聲,接著炸彈爆炸聲、敵機上的機槍掃射聲連成一片。」「路上也有不少撤退的朝鮮人民軍戰士,全是丟盔卸甲的,看著挺慘,再看咱們的部隊跨過鴨綠江,那真是雄赳赳氣昂昂的。」當時才19歲、正年輕氣盛的劉祥回憶。


前面帶路的朴憲永坐的是一輛銀灰色的華沙牌轎車。「朝鮮司機對路比較熟悉,所以把車開得很快,我們對地形不太熟,另外也考慮到彭總的安全,所以開得稍慢一些,前面的小轎車走一段就停下來等一段。彭老總著急和金日成會面,我們就和朴憲永商量,後來彭老總就上了他的車。」


10月21日早上6點多鐘,兩輛小車來到東倉和北鎮之間的小村莊大洞附近。進入山區小道,道路非常崎嶇,不遠處有木欄杆攔住通道,金日成已站在這裡等候。彭德懷下了車,急步走上前,金日成也快步迎上,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久久沒放下。之後在簡陋的臨時辦公室里,彭德懷與金日成迅速切入主題。彭德懷問:人民軍現在的兵力還有多少?金日成坦率地說:「這我對別人不說,但不瞞你彭總司令(指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司令),我現在已僅僅有3個多師在手上。」


楊鳳安回憶,麥克阿瑟策劃的仁川登陸以後,朝鮮人民軍的主力部隊被切斷在「三八線」以南,而就在彭德懷與金日成會面的前一天,美軍空降兵第187團1000多人在平壤以北的肅川、順川地區實施空降,麥克阿瑟稱此舉目的是要包圍從平壤向北撤退的北朝鮮士兵和官員,「所以那個敵人就肆無忌憚的,如入無人之地,甚至以整連的兵力分頭沿著公路向鴨綠江邊前進」。


更讓他們不安的是,跟隨他們的電台也一時失去聯繫。原來,當劉祥駕駛的嘎斯車與朴憲永乘坐的華沙車會合後,兩輛小車加快速度,後面的裝有電台的卡車漸漸被甩在後面。而金日成也沒有帶電台,楊鳳安突然意識到,眼下,彭德懷的安全都成了問題,「這也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


此時的彭德懷上不通中央,下不聯部隊,急得在屋裡踱來踱去。下午,他索性跑到房後小山頭上去瞭望,希望能發現志願軍的先頭部隊,可是看見的仍是背著各式包裹、沿著山路向北逃難的人群,「他回到屋裡,氣呼呼地坐在土炕上說:我現在真正成了個光桿司令了!」


此時時刻,身為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的彭德懷,手下只有4個兵:司機劉祥、參謀楊鳳安和警衛郭洪光、黃有煥。「彭總根本沒帶武器,我們連個手榴彈都沒有,只有兩個警衛員,兩支破駁殼槍,讓敵人發現了毫無辦法。」楊鳳安至今想起來還是一陣後怕。事實上,南朝鮮第6師主力已經佔領熙川,正向溫井冒進,其中一個團已經繞到他們的後方。所以,曾經有人評論,彭德懷是抗美援朝戰爭的排頭兵,實不為過。所幸朝鮮多是狹窄的山地山路,公路沒幾條,美軍機械化部隊主要沿著公路深入,一時也很難發現隱蔽在山谷里的對手。


黃昏時分,載有電台的卡車終於出現了。楊鳳安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跟丟後走到南邊去了。「到了龜城,他們發現(北朝鮮)老百姓嘩啦啦地往這邊跑,敵人已經往這邊來了,見勢不對,扭頭又往北來。」通訊處長崔倫安好電台後,彭德懷異常高興,立即向毛澤東、高崗和鄧華髮了第一封電報。


電報發走後,還是等待。「我那時候也很著急,我沒事就跑到溝口那兒,朝我們部隊來的方向看。」楊鳳安向本刊記者回憶,這幾乎是他平生最難熬的幾十個小時。10月23日,炮聲由遠及近,成群的美機低空掠過。大洞的志願軍指揮所仍然只有寥寥數人,另有朝鮮代表朴一禹帶來的人民軍,一個十幾人的警衛班。

「23日黃昏,路口出現了咱們志願軍的服裝。我看到後,趕快告訴他們:彭老總就在溝裡邊。」來的是40軍118師的師長鄧岳和政委張玉華,他們帶著1.3萬多人已到達溝口。因為當時規定軍、師電台不準開機,「敵情不明,地形不熟,既無上級指示,又無友軍通報」,所以他們也陷入一團迷霧中。鄧岳和張玉華是乘吉普車朝山溝內幾間茅草屋開進,不想意外地找到了彭德懷。


「彭老總見到他們,也是非常高興,還親自給他們倒水喝。鄧岳告訴彭老總,這裡很危險,彭德懷爽朗地說:你們來了,我還危險什麼!」細心的楊鳳安注意到,這是彭總過江來第一次這樣輕鬆。

軍事秘書回憶朝鮮戰場上的彭德懷



1952年春,彭德懷出任志願軍司令員兼政委。


較量


「在新安洲到元山以北有一道大山,毛主席在國內確定的戰略方針是,在那個地方組織防禦,敵人來了先打一些小的殲滅戰;等我們軍隊改善裝備、有了經驗後,再奪取平壤。」楊鳳安回憶。可是彭德懷與金日成會面後才知道,敵人實際上早已越過這道防線了。


所以彭德懷馬上改變了作戰方針。「他部署部隊到溫井隱蔽起來,敵人過去不管它,敵人後邊來了以後你把它截住,所以第一次戰役,實際上敵人稀里糊塗地就被我們打敗了。」所以第一次戰役實際上是打了一次伏擊性的遭遇戰。在此之前,彭德懷規定各部隊要控制電台,封鎖消息,嚴密偽裝,部隊的番號、指揮官姓名、部隊部署等一切高度保密。「部隊夜間行軍,白天停下,所以敵人根本沒發現我們的20萬大軍。結果一開打,他們就被打得暈頭轉向。他們說是兵從天降,趕快收縮,我們就邊追邊殲。」


「第一次戰役,我們打垮了韓軍第3師、第6師,殲敵1.5萬餘人。更重要的是,把美國所謂的起家的騎兵1師,王牌部隊,殲滅了將近一個團。」楊鳳安回憶起來,還是忍不住的自豪之情。


正在志願軍勢如破竹、乘勝追擊時,彭總在作戰室中突然命令:「各部隊停止追擊!作戰室的人都愣住了,我也很納悶。」楊鳳安回憶。

「彭老總跟大家說,他感到我們主力再繼續打的話,可能就暴露了,下次戰役就不太好辦了。另外,麥克阿瑟錯誤地估計了我們的出國兵力,認為我們過江的部隊人數不多,只不過是一支象徵性的部隊,這個人狂妄得很,又求勝心切,肯定會捲土重來。我們就故意撤退,表示我們勝了,不想繼續打了,實際上是引誘敵人進入我們的預定戰場,再合圍殲滅之。」


彭德懷的想法得到了鄧華和洪學智的贊同。「第二次戰役,我們用少數部隊在前邊,間接抗擊敵人,敵人小股部隊來了我們就殲滅他,敵人大部隊來了後,我們打一打就往後退,退的時候還故意丟掉一些行李啊,小鍬小鎬啊,讓對方以為這邊沒什麼主力部隊,果然一打就撤。」


「所以第二次戰役我們是布置好了口袋讓敵人往裡鑽,鑽進來以後我們就打。」麥克阿瑟果然上了鉤。在第二次戰役中,「主要殲滅的是南朝鮮的近兩個師,特別是第二師基本上失掉了戰鬥力,美7師也受到了重大打擊,土耳其旅消滅了一半,其他的24師等也受了很多損失。這次可把它打疼了,可是這時候他(麥克阿瑟)還沒有發現,中國部隊的指揮員究竟是誰。」說到這時,楊鳳安老人的臉上不由得浮起笑容。


楊鳳安說,第二次戰役中還有一個很傳奇的故事。這場戰役最關鍵的是,要長途奔襲,搶佔三所里,這個任務交給了38軍的113師。於是113師冒著嚴寒,在崎嶇山路上急速行軍。可是當他們距離三所里還有30多里時,天已經亮了,幾十架美軍飛機沿大同江飛來,在行軍縱隊上空不停地盤旋和低空偵察。


情況非常危急:這麼多部隊在公路上行軍,如果被敵機轟炸,將遭受重大損失;可是如果躲躲藏藏,則會延誤時間。危急情況下,113師副師長劉海清想出了一個大膽之計,部隊乾脆去掉偽裝,在公路上大搖大擺行軍,敵機來了,他們也不躲。美機果然受騙,以為下面正疾步快走的是「友軍」南朝鮮部隊,一次也沒有轟炸。戰士們情緒大為高漲,不顧極度的疲勞和飢餓,向著目標疾速猛進。


「美軍的無線電偵聽和測向技術是很先進的。如果他們發現了電波,就知道什麼地方有部隊,那樣就麻煩了。所以113師行軍時也關閉了電台,這在軍事上叫『無線電靜默』。」楊老解釋說。


但是,另一方面,志願軍司令部也暫時沒了這支先頭部隊的消息。這一段時間,也是彭德懷和幾個副司令員最心焦的時候。「彭總和解方參謀長都蹲在電台那兒,跟電台台長一起聽信號。結果113師插到三所里的時候,發了一個信號,也沒說到了哪裡,發來以後,通信處長一查坐標,結果已經到了三所里了。這個關鍵性的一招成功了,彭總才放了心。」


在焦灼不安中,11月28日早晨8點,一個令大家興奮無比的消息傳到司令部:113師無一人掉隊,終於比撤退的敵人早5分鐘插到三所里,關死了美軍南逃的一道重要閘門。


「第二次戰役打了以後,我們就已經把敵人打殘了,他們已經退到『三八線』以外,等於和我軍一下脫離接觸了。」楊鳳安說,戰役結束後,他陪同彭德懷,還專門到戰場去看過。「1000多輛汽車,都在馬路上,敵人的一些物資堆積得到處都是,那些都是繳獲的戰利品。」


將「聯合國軍」趕到「三八線」以南的戰績出乎很多人意料。此時,彭德懷希望暫停修整,但毛澤東從政治上考慮,要求彭德懷打過「三八線」。 「第三次戰役實際上比較勉強,但是又不得不打,打了以後向西前進,能進多遠進多遠。」志願軍和人民軍按原定計劃,出其不意地向「三八線」發起進攻。「結果一打,敵人這個部署犯了錯誤:南朝鮮的部隊被放在第一防線,美軍在第二線。南朝鮮軍隊非常怕志願軍,我們突破『三八線』的時候,他們一看穿著解放鞋、吹著小號,知道是中國軍隊來了,嚇得把武器裝備都丟了往回跑,李奇微上去以後攔也攔不住,把美軍的陣形全沖亂了,所以漢城他守不住了。我們是聽到廣播以後,說他撤到漢城,彭老總馬上下令:奪取漢城!漢城有個大橋,李奇微親臨漢江大橋橋頭指揮,但老百姓和軍隊混在一起往南跑,他在橋上堵也堵不住。我們一下子追他到北緯37度線,打到水原一線。」

正在軍隊向南乘勝追擊時,彭德懷又一次果斷地下達了停止追擊的命令。「彭老總判斷敵人是有計劃地撤退,準備在大田大丘一帶建個防線,如果我們進到那裡,戰線就拉開好幾百公里了,後邊部隊還都在西南、山東沒上來呢。另外,美國的主力沒有受什麼損失,又佔有絕對的海空優勢,如果再來個第二次仁川登陸,那我們比朝鮮人民軍的失敗還慘。」彭德懷的意見得到了志願軍其他領導人的支持,於是志願軍主力後撤到了漢城以北。


衝突


志願軍三戰三捷、把「聯合國軍」打過「三八線」和佔領漢城的消息,讓國內也歡欣鼓舞。那時候也漸漸出現一種論調:「美國佬沒什麼了不起的」;乘勝追擊,「把美國人趕下海」的日子也不遠了。所以很多人不理解彭德懷的決定,最大的質疑來自蘇聯人拉佐瓦耶夫。拉佐瓦耶夫曾是「二戰」後期蘇軍進入朝鮮向日本關東軍進攻時的蘇軍集團軍司令員。蘇軍撤回國後,他改任為蘇聯駐朝鮮大使,實際上是朝鮮人民軍的總顧問。


「第三次戰役結束以後,朝鮮開了個會,拉佐瓦耶夫在那兒就說,中國志願軍八大罪狀,朝鮮的內務相朴一禹是從延安去的,他就把情況向彭老總講了一下。」1951年1月5日,中朝軍隊高級幹部會議在君子里召開——1950年12月,經金日成與彭德懷商議,志願軍司令部遷至君子里,成立了中朝聯軍司令部。金日成與朴憲永、蘇聯駐朝鮮大使兼軍事顧問拉佐瓦耶夫都前來參加這次會議。楊鳳安曾多次陪同彭德懷多次會晤金日成,在他印象中,「兩人關係很好」,彼此尊重,但是拉佐瓦耶夫的態度不一樣。


楊鳳安說,這次會上,拉佐瓦耶夫和彭德懷激烈爭吵。「會議之前金日成、朴憲永、拉佐瓦耶夫談這三次戰役的問題,拉佐瓦耶夫的基本觀點是,朝鮮戰爭可以速勝,說古今中外沒有在勝利面前停止追擊的,這是右傾。彭老總耐心地給他解釋,說志願軍這個時候沒有吃的、沒有彈藥,有的連鞋子都沒有,追敵人襪子都沒有了……連續打了三次戰役戰鬥力一直也沒補上,有的連隊100多人還剩50多個人,所以我們已經元氣都要傷了,反覆說明不能再繼續追下去。這個拉佐瓦耶夫他就老搖頭,就是聽不進去這些理由。」


拉佐瓦耶夫一再堅持:「只要志願軍繼續向南進攻,美軍一定會退出朝鮮。」甚至提出「最好半個月內,志願軍有3個軍向南進攻。」彭德懷說:「既然你們認為只要我軍向南攻,美軍就一定會退,我建議由仁川至襄陽以北的全部海岸線警戒和後方維護交通線,歸中國志願軍擔任。人民軍第一、二、三、四、五等軍團共12萬人已休整兩個月,歸你們自己指揮,照你們的願望可繼續向南前進。」


拉佐瓦耶夫等人說:「人民軍尚未恢復元氣,不能單獨南進。」


彭德懷則回答:「你們去試驗試驗,經驗教訓也是寶貴的嘛!」


拉佐瓦耶夫等立即表示:「這不是好玩的,一試驗就要付出好多萬人的代價。」


楊鳳安說,這時他看到,彭德懷很生氣地大聲說:「戰爭不是兒戲,不能拿幾十萬戰士的生命去賭博!就這樣定了,不南進追擊。錯了我負責,殺我的頭!」

會後,拉佐瓦耶夫立即給莫斯科發電報,向斯大林告狀,指責彭總「右傾保守,按兵不動,不乘勝追擊」。彭總也把會談情況發電報給了毛澤東。


「這種政治性的並且涉及國際關係的電報,一般是由我交給彭總看完後燒毀;彭老總發給毛主席的絕密電報,也是少數領導人閱後發走。」楊鳳安回憶。可是這一封發給毛澤東的加急絕密電報,彭德懷卻指示交給志願軍政治部主任杜平閱。杜平看到電文最後一段文字寫著:「目前朝鮮戰場形勢,志願軍不能乘勝南進追擊,錯了我負責!」杜平把電報稿交給楊鳳安說:「看來彭老總真火了,快點發出!」


「彭老總把這個原原本本的電報直譯發給毛主席,實際是毛主席把電報轉到斯大林那兒——電報里斯大林叫『菲里波夫』,不是『斯大林』,這些都是直譯電報,只有我知道別人都不知道,直譯之後我應該負責燒掉,但最後我沒燒我保存著,回國以後我交到保密局了。現在中央檔案館問:『這些事情你怎麼都知道?』我說這些東西都經過我的手,我怎麼不知道?」


「斯大林立即回電給拉佐瓦耶夫說:彭德懷是久經考驗的統帥,東方戰場今後一切聽彭德懷的指揮,不准他再亂指手畫腳。斯大林還稱讚彭德懷是當代天才的軍事家,很快斯大林就把拉佐瓦耶夫調回國了。」


實際上,精明的李奇微在仔細回顧歷次作戰記錄中發現,志願軍每次進攻都在7天到8天後自行停止,他判斷出這是因為志願軍的糧食與彈藥補給困難,他將志願軍的進攻稱為「禮拜攻勢」。他斷定志願軍短期不可能發動進攻。「其實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彭老總的判斷:我們25日停止追擊,27日美軍就反攻,如果敵人要是被打得不行了,他能反攻么?」楊老說。


1950年2月20日,楊鳳安隨彭德懷專程回國,向毛澤東等人彙報朝鮮戰況。當時毛澤東這樣對彭德懷說:「在撤退這個問題上,有些人有意見,可以不必介意。關於朝鮮戰局的發展問題,按照能速勝則速勝、不能速勝則緩勝的原則辦。」楊鳳安回憶,當時主席表了這個態,彭總十分高興。他興奮地說:「我回國要的就是主席這句話!」

軍事秘書回憶朝鮮戰場上的彭德懷



彭德懷在朝鮮前線。


遇險

自1950年入朝,一直到談判結束後回國,楊鳳安在彭德懷身邊經過了抗美援朝的全過程。回憶這段歲月,楊老的另一個感觸是,自入朝第一天起,彭老總就始終處於各種危險之下,這也是他們之前沒有預料到的,「解放戰爭後期基本上像這麼高的指揮機關沒什麼危險」。


威脅最大的,是美國飛機的轟炸。楊鳳安說,志願軍總部有幾十部電台,每天都要發出各種信號,與北京、瀋陽和各軍、師聯繫,而美軍的偵察技術非常先進,他們很快地能對電台進行測向、定位。所以這一帶也是美軍飛機頻頻光臨處,由此志願軍的會議絕大多數都選在晚上開。


志願軍司令部所在的大榆洞,是一個廢棄的金礦。整個礦區空無一人,沒有水,也沒有電。彭德懷的辦公室設在半山腰,是木板牆的房子,當初是礦山的調度室。每當敵機靠近的時候,辦公室值班人員都勸彭德懷到山溝里隱蔽防空,但彭德懷仍在辦公桌前坐著不動。「飛機幾乎每天都來,每次來的時候,我都和老總說出去防空,可老總老說:沒事,你們出去吧!他不動誰敢動啊,是不是?」楊鳳安說。


第二次戰役之前,敵機在大榆洞志願軍指揮部上空的偵察盤旋活動頻繁。在駐地附近的山坡上,白天、黑夜有時出現偽裝成朝鮮老百姓的中年人,敵機來了則用發報機或信號彈指示目標。有一天,防空號又響了起來,接著傳來敵機的轟鳴聲,幾架F-86戰鬥轟炸機一架跟著一架,從山那邊飛過來。洪學智拉著彭德懷出了辦公室。此時,第一架飛機開始俯衝掃射,彭德懷和洪學智剛走到山溝松樹林邊,第二架飛機又沖了過來,洪學智趕緊把彭德懷按在地上。飛機上打下一陣機關炮,打得前後左右都是煙塵,松枝也嘩啦啦往下掉。


「敵人已經發現那個地方是一個大的指揮機關,但是並不確定是彭老總的指揮所。這一次襲擊後,志願軍領導非常著急,以鄧(華)、洪(學智)、韓(先楚)、解(方)、杜(平)的名義給中央發了一個電報,專門講了彭總的安全問題。」楊鳳安回憶,當時中央軍委當即回電:「志願軍總部要注意防空,進入隱蔽部,對彭德懷的安全問題,責成志願軍黨委負責。」


11月24日夜,志願軍黨委幾個常委開了一個會,專門討論彭德懷的安全和志願軍司令部的防空問題。會議決定,機關工作人員在25日拂曉前疏散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並注意防空。「參謀長解方就告訴我們統統要隱蔽,誰也不能出來。山下邊有下水道,上邊有很多洋灰蓋,我們就鑽那裡頭去,誰也不讓到房子里待著。」劉祥回憶。


在這個會上,大家決定,彭德懷的安全由洪學智負責。所以第二天一早,洪學智就來到彭德懷辦公室,要他到半山腰上一個山洞去辦公。「但彭總很犟,堅決不走。」楊鳳安回憶。「洪副司令見勸說無用,也不顧彭總在發脾氣,就死乞白賴地把彭總拉出門,他還喊我和警衛員,讓我們把彭總的鋪蓋卷、行軍床,連同毛筆、墨盒、電報稿紙這些辦公用品一起拿到洞里。」這個自然洞離作戰室不到200米,只能容納三四個人。鄧華副司令早已等在那裡,3個人就地在防空洞里研究起了戰況。


「過了兩個小時左右,已經9點多了,彭總著急啊,他想知道第二次戰役前面情況怎麼樣了。我說我去看一看,我就朝辦公室那個方向走。我走到還沒有進辦公室門,我就看見兩架B-26轟炸機,朝著辦公室上空由西南向東北稍偏辦公室上空飛過。我以為它們是轟炸完新義州要回去了。」


楊鳳安進了辦公室,裡面有4個人:成普、徐畝元、毛岸英和高瑞欣。


到了朝鮮戰場後,毛岸英的正式身份是志願軍司令彭德懷的秘書兼翻譯。志願軍總部成立黨小組時,毛岸英被推舉為黨小組長。楊鳳安說,平時大家都非常關照毛岸英,「他沒有作戰任務,平時我們也不叫他值班」,只有蘇聯的拉佐瓦耶夫來的時候,他幫助做些俄文翻譯。但是毛岸英非常積極,經常和參謀一起研究敵我情況,發表意見。毛岸英的級別不夠,沒有呢子大衣,楊鳳安說他還把自己的軍大衣給了毛岸英。毛岸英犧牲的時候,穿的就是楊鳳安的這件大衣。


一件小事,則使毛岸英給劉祥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因為機關辦公室在山上,伙房在山下,所以他們的日常生活用品、飯菜都由警衛和司機從山下往山上送。「用水也是,我們從一里外的河溝里兩人一桶往山上抬,走在坡陡石頭多的小路上左搖右晃,滿滿的一桶水到了山上也基本上只剩下半桶了。」十幾人抬一趟水,也只夠大家洗臉刷牙勉強使用一早晨。「別人洗漱提桶就倒一大盆,洗完臉咣當一下子倒掉,他呢,每次用牙缸從水桶里舀出來,用一點倒毛巾上擦臉,再用剩下的水刷牙。我們這些工作人員就覺得,毛翻譯這人不錯,真體貼人。」 高瑞欣是西北人,19日才到的朝鮮戰場。「剛來的時候沒讓他參加工作,先讓他熟悉情況,25日那天他剛剛開始做準備工作。」楊鳳安說,「山上有個大洞,是志願軍政治部的地方,我們和毛岸英本來是作戰部門的,為了安全,也到那去睡覺。我們一般都是太陽出來之前吃早飯。他們昨天睡得晚了,我們吃早飯的時候,他們還沒過來,等到了9點多鐘到辦公室來,飯菜早涼了,所以他們倆就圍著火爐熱飯吃。」


楊鳳安問正在作戰室值班的成普和徐畝元,有什麼情況,兩人說沒什麼變化。「我問了問情況,說了句:『你們注意防空啊!』然後準備回去再向彭總彙報。一開房門,我一看敵人飛機又飛回來了,好幾架,我就大叫一聲:『不好,快跑!飛機來了!』」


此時,幾十枚汽油彈已經離開機艙向下墜落。「解放戰爭時我從沒看見過這東西,我心說這是什麼呀?」初到朝鮮戰場的楊鳳安對這種武器還很陌生,而對19歲的劉祥來說,頭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好奇多於恐懼,他非要出去看看飛機轟炸的情景。眼前的景象讓他終身難忘:「地下天上全是火啊,沒有不燒著的房子。連鐵路的軌道全都是火。我說這是啥傢伙呀?後來說是個凝固汽油彈。」


此時,彭德懷辦公室及其周圍已是一片火海。成普、徐畝元以及兩個警衛員從火海里跑了出來,成普面部受了輕傷,可是離房門較遠的毛岸英和高瑞欣卻沒跑出來。


楊鳳安急速跑到彭德懷身邊說:「辦公室的人員,除了岸英和高瑞欣同志沒跑出外,其他同志都已安全脫離,看來岸英和瑞欣同志犧牲了。」楊鳳安回憶,彭德懷聽後就站立不穩,久久一言不發,許久才喃喃地說:「岸英和瑞欣同志犧牲了,犧牲了……」說著,他走出防空洞,緩緩來到出事現場。兩具遺體已完全被燒焦,無法辨認。最終憑著一個手錶和一支手槍(毛岸英回國時由斯大林贈送的)才確認出毛岸英。


「中午飯大家都沒有吃。他後來說:『這事要報告毛主席他老人家。』他親擬了一份電報,發回國內。」傍晚,他與工作人員來到毛岸英墓前哀悼。他緩緩地說:「毛岸英同志是向我第一個報名參加志願軍的人,是一個好苗子。」又說,「岸英同志犧牲了,我怎麼向毛主席交代?」大家都黯然落淚。


「這天晚上,所有工作人員都搬到山洞裡去了。彭總也沒吃晚飯,不說話,一宿都在山洞裡面走來走去。」


1951年2月,彭德懷從朝鮮回京述職時,親自向毛澤東彙報了此事,對毛岸英的死做了檢討。毛澤東說:戰場上的犧牲是不可避免的。當彭德懷問及岸英的遺體是否運回國內,沒等彭總說完,毛澤東擺手說:在朝鮮戰場上犧牲那麼多英雄兒女,不要因為岸英是我的兒子就特殊,岸英與在朝鮮戰場犧牲的千百萬英雄兒女一起埋在朝鮮的國土上。楊鳳安說,毛岸英原來犧牲的時候,把他已燒得焦黑的遺體用木板釘起來,「大榆洞北邊有個自然洞,就把他放在那兒了」。1954年,毛岸英安葬在朝鮮平安南道檜倉郡的「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陵園」中,他也永遠地成為一段特殊歷史的見證。


志願軍總部搬了幾次家,先是在大榆洞,後來又到德川以南的北倉里,接著又轉移到君子里,又從君子里前移到上甘嶺。後來為了安全考慮,又從上甘嶺往北撤到伊川以北的空司洞,包括最後的檜倉,楊鳳安解釋說,朝鮮的金礦洞非常多。因為這裡好防空,所以志願軍總部進到朝鮮以後,都是住的金礦洞。


可是就在搬往空司洞的當天,彭德懷和志願軍司令部的人,又有了一次生死歷險。「那一天黃昏,兩架敵機發現了有人在山下往山上洞里來來回回地搬桌凳,它們就俯衝掃射,又投下兩枚炸彈,盤旋了兩圈後才離開。」


毫無疑問,志願軍領導機關目標已經暴露。總部首長判斷敵機明天早上肯定還會來轟炸,於是趁天亮之前把辦公室的人員都叫了起來,但是沒驚動凌晨2點才休息的彭德懷,想讓他再多睡一會。


不一會兒,就聽到敵機的隆隆聲向這個方向飛來。楊鳳安大叫一聲:「警衛員,趕快叫彭總起床!」這時第一架敵機已經俯衝掃射,楊鳳安說他跑進屋,伸手把彭德懷拉了起來。彭德懷剛離開,他睡的行軍床就被打了幾個洞——這個行軍床後來被送到國內,還在軍事博物館展覽過。彭德懷剛一出門,第二架敵機又俯衝過來。楊鳳安說他用半邊身子把彭德懷掩在底下,所幸兩人毫髮未傷。可是彭德懷住的地方已幾處起火。


楊鳳安說,當天原本安排鄧華靠近彭德懷辦公室住,因為鄧華在下半夜才到,怕驚動彭老總,就搬了張行軍床,和洪學智擠在一個朝鮮老百姓的屋裡住下。當敵機飛來的時候,洪學智被驚醒了,他朝鄧華大吼一聲:「飛機朝這邊來了!」可是鄧華還在熟睡中。洪學智一下子把他的行軍床掀翻了,拉著鄧華就往外跑。洪學智的腿被撞腫了,鄧華和警衛員攙扶著他,跑到屋旁的一條小山溝里。剛進山溝,敵機的火箭彈就發射了,之後又超低空飛來,掃射一陣揚長而去。


敵機走後,大家看到彭德懷房子已被打壞,而他躲進去的防空洞門口的草袋子上面,竟然有70多個子彈眼!再看洪學智和鄧華的房子,鄧華的行軍床也有好幾個洞。


彭德懷之怒


在朝鮮戰場,彭德懷有幾次著名的發火。


第一次、也是最「著名」的一次發怒就是批評38軍軍長梁興初。楊鳳安介紹說,38軍在28日進至熙川時,南朝鮮部隊的兩個團此時已被截斷了退路。「敵人撤到青川江以南,我們在青川江以北,那時候叫38軍插到青川江以南去,這樣可以把青川江以北的敵人都消滅了」。可是,38軍從當地老百姓那裡得到一個消息,稱那裡有一個裝備好、火力強的美國「黑人團」,所以沒敢貿然行動,結果一直等到29日黃昏才開始攻擊,等他們打下熙川後,發現並無「黑人團」,南朝鮮第8師已於當日凌晨撤離熙川,逃得無影無蹤。


11月13日,在志願軍作戰第一次總結大會上,彭德懷怒氣沖沖地站起來,用手掌猛地向桌子一擊,大吼一聲:「梁興初!」然後高聲質問梁興初為什麼不敢前插進去。彭德懷越說越生氣,最後大聲說:「我彭德懷別的本事沒有,斬馬謖的本事還是有的!」會場上鴉雀無聲。


38軍是紅軍第三軍團一個師的老底子發展起來的,一直打得很好。梁興初也是歷來以打惡戰而聞名,這一次沒想到卻被點名批評,面子上很掛不住。從作戰室走出來的楊鳳安說他看到了正在鬱悶的梁興初,拉他進了食堂。「其實彭老總這麼罵他,也是因為跟他很熟。」楊鳳安說。


第二次戰役中,彭德懷把從側翼進攻、然後切斷敵人退路「關門按閘」的任務交給38軍。38軍不負重託,圓滿地完成了作戰任務。


12月1日凌晨,彭德懷在辦公室看著前方的戰報,滿臉笑容。他讓楊鳳安把紙筆準備好,他拿起筆親自起草了給38軍的嘉獎令。楊鳳安準備發出電報時,彭德懷又叫住了他,在嘉獎令上又寫了一行字:「中國人民志願軍萬歲!38軍萬歲!」「萬歲軍」的威名從此傳了出來。以至於後來梁興初回國後,毛澤東接見他時開口便贊道:「久仰,久仰,萬歲軍軍長!」


「還有個故事:在大洞附近有志願軍後勤部的一個醫院。有一天,我們在司令部接到一個電話,聲音很急,說『不行啊,有敵人啊,還是大鼻子!』我們奇怪,因為前邊20公里,是66軍守著龜城。一個軍在那,敵人怎麼過去的?我們不信,他說『不信不行!』電話也扔下了,看來非常急,可能是敵人真的進了村了。」


「我們趕緊打電話告訴給66軍,說敵人怎麼過去的?過去以後你別叫他回來,把他堵住。結果敵人過去後發現後邊有個軍,又撤回來了。後來彭總就發火:『哪有這麼打仗的!敵人在你們眼皮底下,怎麼進去、怎麼退出來的,都毫不知道,打了一個糊塗仗。你說作為指揮員,他著急不著急?所以第一次總結會,點了38軍,也點了66軍的名。」楊鳳安回憶。


1951年2月,彭德懷回國彙報朝鮮戰場情況期間,在中南海居仁堂總參謀部會議廳開會討論志願軍的後勤供給問題。彭德懷在會上提出,希望國內各行各業都要全力支援,特別是空軍和高射炮應儘快入朝參戰。有些人強調國內機構剛建立,許多問題一時還難以解決。彭德懷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吼道:「這也困難,那也困難,你們去前線看一看,戰士們吃的什麼,穿的什麼!」「戰士們除了死在戰場上的,還有餓死的、凍死的,他們都是年輕的娃娃呀!難道國內就不能克服困難嗎?!」


彭德懷的發怒,令居仁堂里氣氛肅然。會後,周恩來連續主持召開中央軍委會議,要求國內的部隊,都要輪番到朝鮮作戰。此後,北京等許多大城市的幹部群眾晝夜為志願軍趕製炒麵,迅速送往朝鮮,緩解了志願軍的斷糧之苦。


第五次戰役中,5月25日第三兵團位置偏後的180師搶渡過北漢江後,被美軍機械化部隊隔離在漢江以北,同軍部失去了聯繫。彭德懷得到報告後,立即電令第三兵團速派60軍181師和179師前去救援,但是還是有數千人沒有突圍出來,這是抗美援朝戰爭中一個慘烈的故事。


「180師的主要問題是驚慌失措,敵人插到他們後邊後,利用公路,還有空隙,晚上完全可以撤,但是他們被包圍後,把電台砸了,密碼本也燒了,和外界三天聯繫不上。這個麻煩就大了。最後他們搞了個分散突圍——這不是抗日戰爭時期,你在國內分散突圍,到哪個村都有老百姓掩護你,在朝鮮那個地方荒無人煙的,語言也不通,分散突圍能成么?實際上突圍出來的有幾千人,損失了幾千人。但是你又想,為什麼師長團長出來了,部隊出不來?……我們那時候在指揮所里都急得不行。」提起180師的結局,楊鳳安老人至今仍覺得痛心不已。「但是也不能說它全軍覆沒。」他又強調了這一點。


在後來這次戰役的總結會上,彭德懷在講到第180師損失情況時,再一次發怒。他在大會上,點名讓60軍軍長韋傑站起來,怒氣沖沖地高喊:「韋傑,你這個軍長是怎麼當的?……你們那個180師,是可以突圍出來的!你們為什麼說他們被包圍了?敵人的坦克、汽車沿公路從180師前面過去了,敵人並沒有發現,他們中間也沒有敵人,後面也沒敵人,部隊完全可以利用晚上突圍出來嘛!哪有這樣驚慌失措把電台砸掉,把密碼燒掉的?像你這樣的指揮員就是該殺頭!」事後不久,第60軍軍長韋傑被撤職,180師師長鄭其貴、副師長段龍章均受到軍法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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