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蘿茶：黃山余脈的名茶遺珠

「前段時間，我到故宮博物院去，院長單霽翔親口跟我說，宮中史料記載最多的貢茶就是我們這裡的松蘿茶。」休寧縣松蘿茶的非物質遺產傳承人王光熙跟我說起了他最近聽來的一樁新聞。

松蘿山

此時，我們在至今都沒有通路的松蘿山上已經徒步了一個半小時，連續的上坡使雙腿越拖越沉，我手機上的運動記錄清晰顯示著「已爬樓層 69」。松蘿山屬於黃山余脈，也是歷史名茶松蘿茶的原產地。

周遭的森林溪水悄無聲息，唯有蛇和蜥蜴偶有出沒，恍若無人打擾之境，但是在我們腳下的這條小徑上，人們踩出來的蹤跡卻非常清晰——這是茶農們的功勞，現在正是松蘿山上的採茶季節，從三月中下旬到五月中下旬，尤其是穀雨前後，當地的茶農每天都會循著這條小徑上山採摘，傍晚時再沿原路背著鮮葉下山。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山路才格外分明起來。

採茶老人就在很陡的山坡上工作

早在600年前，松蘿茶便有了蹤跡，這個時間要遠遠早於目前高居中國十大名茶之列的太平猴魁、黃山毛峰、六安瓜片和祁門紅茶，是有據可查的徽茶始祖。明朝馮時可在《茶錄》里記載「徽郡向無茶，近出松蘿茶，最為時尚。是茶，始比丘大方，大方居虎丘最久，得采造法，其後於徽之松蘿結庵，采諸山於庵焙制，遠爾爭市，價倏翔涌」。這位創製松蘿茶的大方僧人的墓地就位於上山途中，而福建、江西等地的松蘿茶都是經由此地的僧人們親自到往各地傳授所得。

從已知的史料來看，松蘿茶是炒青工藝的鼻祖。中國茶歷經曬青、蒸青、炒青三個階段，對應的是一個漫長的市場需求說服工藝的過程。松蘿茶開啟了用炒鍋來完成殺青過程做成綠茶的時代，併流行至今，這是松蘿茶的歷史地位。

松蘿鮮葉

松蘿山風景秀異，「山在休寧之北，高百六十仞，峰巒攢簇，山半石壁且百仞，茶柯皆生土石交錯之間，故清而不瘠，清則氣香，不瘠則味腴」。黃山大葉良種茶樹在雜有風化成片狀的碎石的烏沙土中生長，葉片肥厚耐泡，茶葉香高味濃。茶園多分布在海拔6、700米的地帶，山勢險峻，攀爬很費腳力。

直到現在，茶農們仍需以雙腳征服這裡，採摘一次茶葉往返通常需要三個小時。途中見到的俯身採茶的農人也幾乎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最忙的時候，一個家庭要出動七、八個成員勞作整天。雖然他們自小生在山區，但是以這樣的年紀應付這段崎嶇的山路，也照樣吃力。我跟隱沒在茶樹下的一個茶農聊天，她說今年的茶季來臨後特意將出門在外的女兒叫回家幫忙，如今松蘿茶的採摘全靠著上了年紀的老人們，身體上總歸是吃不消的。為了節省時間，每天清晨茶農們會把米面糧油等食材一同背上山，茶園的西邊有一淙從山頂上衝下來的清澈溪流，茶農們中午的炊事常常需要仰仗這條溪流。

王光熙

如此費力得來的松蘿茶，產量雖少，在市場上的價格卻並不高昂，茶客以每斤500元的價格就可以喝到品質不錯的松蘿茶，這與其它歷史名茶對比，松蘿茶的定價可謂相當親民。作為宮廷貢茶，松蘿在上個世紀的社會變動中經歷了一場失意，又因為缺少官方宣傳，名聲逐漸淹沒在猴魁、毛峰、瓜片等後起之秀中。其中的另一個原因是，松蘿茶除去飲品之外還有藥材這一重與眾不同的身份。

1930年趙公尚編撰的《中藥大辭典》上記載「松蘿茶產地徽州，功用：消積、滯油膩，消火，下氣，降痰」。儘管市面上的茶葉大多聲稱有藥用功能，但是松蘿茶卻是真正的流向中藥房，以藥店作為主要的銷售渠道之一。松蘿茶一直穩定供應給這些地方，是不擔心無路可銷的，因此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安於現狀。畢竟，改變市場需求對它的定位，是需要投入更多資源和精力的。

松蘿製作工藝

由於出現時間早，松蘿茶的製作工藝於幾百年前便已經完善，之後逐漸精湛。茶廠的師傅將一芽二葉或三葉的茶菁攤放，使之失水30%，通過高溫殺青，揉捻，滾濕胚，足干，整形，乾燥，提香，初烘，做形，直到炒干，溫度不斷調整，上下起伏，茶葉最終失水到7%以下。這樣做出的茶葉緊結稍圓，勻壯顯毫，體格小而近似螺形。

松蘿茶色澤綠潤，花香持久，葉底勻齊而湯色鮮綠，其中最特別的是茶湯里有明顯的綠橄欖的香味，甜而生津，在眾多茶葉里獨樹一幟。饒是我這般味覺並不發達的人，也能嘗得出。

自明初至今，松蘿茶從堪與虎丘、羅岕、龍井、陽羨、天池齊名的「茶之上者」到如今的小眾境況，頗令人唏噓，好在這香清味濃在此後能夠為更多茶客所享。今年，松蘿茶的非遺傳承人王光熙投資修建了一條可供車輛行駛的通途，松蘿山上的好茶入市將更為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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