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位德國土耳其移民眼中的埃爾多安

土耳其修憲公投終於塵埃落定，最終支持陣營以51.4%的得票率險勝。

132萬名海外選民提前投票。據土耳其政府發布的數據，在歐洲最大的土耳其移民社區，有4萬5千在德土耳其移民參與投票，其中63%支持總統埃爾多安修憲，比例比土耳其本土（51.4%）還高。德國西北部城市埃森(Essen)甚至達到了75.84%。

由於歐洲各國普遍反對埃爾多安強化和擴大個人權力，這一結果令德國政界和社會不滿，甚至有呼聲敦促取消這些移民的德國國籍。

第二次世界大戰給德國造成大量的人口損失。為了彌補勞動力不足，著手重建的德國在1960年代開始從土耳其等國家引入勞工，現在土耳其人已發展成為德國境內數量最大的外國人群體，大約有350萬。德國足球國家隊現「國腳」厄齊爾就是第三代移民的代表。

然而，由於宗教和文化上存在差異，直至第三代，土耳其移民仍很難融入當地社會。

德國綠黨人士認為，這一結果說明了最近幾十年來德國各民族融合政策的不足。基社盟州議會黨團主席Gerda Hasselfedt表示，很多土耳其移民享受著這裡的法治和民主，「卻宣判了祖國同胞今後將生活在一個專制國家……」

從2014年土耳其總統大選投票結果來看，這些在德土耳其選民絕大多數都是埃爾多安的支持者。2016年7月未遂政變後，德國第四大城市科隆爆發了支持埃爾多安的5萬土耳其人大集會。

這麼龐大的群體存在難免讓德國情報機關和政客擔憂。埃爾多安肅清國內外反對派、揚言恢復死刑，這在德國人看來，顯然已與民主和法治的軌道漸行漸遠。

在投票日過後，界面新聞拜訪了一位在德國生活的土耳其移民後代，和她聊了聊這個群體的生存狀況、修憲公投以及埃爾多安和特朗普的相似之處。

51歲的Zühre Sevengül在德國出生，現在慕尼黑市中心經營著一家餐館。餐館風格既不是德國式的樸實，也並非土耳其的伊斯蘭風格，牆壁上還貼滿了電影《教父》的黑白劇照，看起來更像是一家義大利餐館。

她看起來有比較嚴肅，在界面記者到來前已接受了當地媒體的一輪採訪。如果不是提前得知她的背景，你會以為她是某所大學裡的教師。

Sevengül的父母作為勞工在1963年來到這裡。由於沒有土耳其國籍，反對埃爾多安的她並沒有參加此次修憲投票。

當被問到如何看待結果時，Sevengül認為這是政府動用財政和宣傳資源造勢的結果，「這是一次不公平的投票。支持修憲的選民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在土耳其的大街上，可能每隔5米就會看到一個呼籲支持埃爾多安的宣傳牌。總統還有很多機會在電視上發表演說。相反，反對修憲的宣傳者露面的機會就少很多。」

而對於生活在德國的土耳其人支持票遠高於土耳其國內的現象，Sevengül認為，這恰好說明土耳其移民從來沒有真正融入到德國的社會和文化中來。他們甚至很少與當地人通婚，作為第二代移民，她還是嫁給了慕尼黑土耳其社區的成員。

Sevengül透露，在這裡的土耳其人大都是四五十年前從土耳其的小村莊或縣城裡走出來的。他們沒有受過太多教育，甚至還不會說德語，還很好地保留著傳統穆斯林生活習慣。

一方面，他們想要享受這裡的高福利：民主制度，健全的法治，高收入，另一方面又不願回到土耳其，似乎生活在另一個平行的社會中。

與此同時，德國社會多年來存在排斥甚至歧視土耳其移民群體的情緒，而這又逼迫後者支持埃爾多安。

在此次公投之前，埃爾多安專門派政府高官前往德國、荷蘭等土耳其人集中的國家進行宣傳。

可以說，埃爾多安用情感牌收買了在德國的土耳其人。

此次如此接近的投票結果，也凸顯了土耳其國內社會的分裂在加劇。

雖然最終投票結果是支持者比例更高一點，但事實上反對者並不認為自己輸了。Sevengül說，跟以前相比，埃爾多安失去了很多支持者，尤其是在伊斯坦布爾、安卡拉、伊茲密爾等更世俗化的大城市。

Sevengül在土耳其的家人都住在大城市，家族裡有很多知識分子、教師、醫生、律師，他們都投了反對票。

「對那些教育程度不高的人，他們的思維方式較為簡單，」Sevengül說，「對他們來說，這些事情就是簡單的二元問題：我支持埃爾多安還是反對埃爾多安。」

埃爾多安讓Sevengül聯想起了另一位備受爭議的外國元首：美國總統特朗普。兩人的支持者多數是底層或者受教育程度較低的選民。

有意思的是，在埃爾多安宣布公投結果後，特朗普成為少數幾個向其致電祝賀的外國元首。

「不能說這樣的結果是好還是壞。你不能簡單這樣下定論。憲法有些方面或許是應該修改，但不能是由某一個人主宰完成。這是很多（反對者）擔心或困擾的。埃爾多安個人可能會擁有無限權力……或者也可以說，他是民選的獨裁者。」Sevengül最後略顯尷尬又坦誠地總結說。

新聞報料

商務合作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