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走向強權政治，入歐不成要當中東老大哥？

當地時間2017年4月16日下午17點，土耳其修憲公投投票結束，18點之後點票結果相繼放出，在開出的99.45%選票中，贊成票有51.37%，反對票有48.63%，選舉委員會宣布公投結果是「贊成」。雖然正式結果兩周後才會宣布，目前這些非官方數據已經可以基本判斷土耳其修憲立案通過，這將對土耳其的政治和社會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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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看待土耳其現在的政治趨向？

在爭取加入歐盟這三十多年來土耳其一直受挫，再加上難民危機的影響、中東地區的動蕩、阿拉伯之春之後形成的「阿拉伯之冬「—— 民主化轉移之後導致的這些國家政治不穩定，恢復了埃爾多安這種強人政治。

入歐遙遙無期、周邊局勢不穩，催生了埃爾多安在土耳其的強人政治。

我觀察到土耳其有一個立場的轉變很有意思：土耳其或許不再想去討好西方、迎合西方的價值觀，或者融入西方體系了。歐盟在人權、公民社會、少數族裔、民主等問題上對土耳其一直指手畫腳，現在的土耳其可能不會一定要加入歐盟並通過各方面改革來符合歐盟的要求了。土耳其漸漸地由往西走轉成了往東走，把自己定位成穆斯林世界的老大哥，通過提升自己在穆斯林世界的影響，為中東國家提供一個發展或者穩定的模式或者樣本（rule of model）。如果土耳其能夠通過總統制的改革把整個國家穩定下來，同時推動土耳其的經濟發展，這樣土耳其在不加入歐盟的同時再稍微脫離西方，就能夠為穆斯林世界提供一個政治或者經濟發展的模式，為轉型國家或者阿拉伯之春以後動蕩的國家，甚至像敘利亞這樣的戰爭國家提供一個模式。

我想這也是埃爾多安的一個雄心吧，他不跟西方玩了，如果要改變自己很多才能融入歐盟，那他就創造自己的價值，在自己的價值里當老大就行了。所以現在土耳其有一個很強的往東方走的一個趨向。

公投結果對國家權力分配的影響？

公投的修憲立案給土耳其帶來的最為明顯的變化是，通過政治體制改革，原來的議會制變為總統制。其實在2014年之後，土耳其的總統就已經是選民直選，這個體制有點像法國的體制，議會和總統都是老百姓直選產生，有點像雙軌制。但是總統的權力還不夠大，議會仍然在整個過程中佔主導地位。另外，議會制的一個特色是多個政党進行角力，導致行政效率不高，也就牽動了土耳其各方面的不穩定因素，所以推動了議會制改為總統制。

自2014年起，總統任期由7年降至5年，可以連任一屆。按照現行規定，如果埃爾多安能夠在2019年和2024年大選中連續獲勝，他就能作為總統直到2029年，如果能連任到2029年，新的憲法給埃爾多安的總統賦權將會比現在大很多。之前總統雖然是選民直選，但還是受到了議會的限制；新的憲法後，總統權力會更加擴大，擁有頒布行政命令、控制預算、任命多位副總統、甚至任命內閣部長和高層國家官員、干涉司法體系、宣布國家緊急狀態的權力。相形之下，修憲方案中的國會監督、質詢職權則被限縮。這將是完全的總統制的權力架構，基本上把議會制的權力和行政權轉移到總統手中，總理的職位可能會被取消。

所以國家權力的分配一方面是行政權掌握在總統手中，另外一個權力再分配是正發黨可能會獲得更大的發展空間，特別是藉由新的總統權力進行反對勢力的打壓，正發黨會借著改革之名擴大影響力做大做強，有望會在2019和2024年的大選中獲勝，政黨和埃爾多安都可以有望連任兩屆。

如何看本次公投的民意分布與參與度？

這次公投的選票分布很有意思：如果紅色代表YES，藍色代表NO，藍色區域主要分部在土耳其國家的周邊地區，紅色區域主要分部在內陸地區。可以看出投YES的人，也就是推動憲法改革的人，主要分部在內陸地區或者是鄉土地區。

本次公投中支持憲法改革的民意主要集中在內陸與鄉土地區。

第一，世俗主義與伊斯蘭保守主義的角力，現在的正發黨包括埃爾多安個人推動政治改革有一定的伊斯蘭主義價值觀的色彩，所以對世俗主義有一定的對抗，這樣的公投有很強的宗教性意味色彩在；

第二，在公民社會比較發達的大城市，包括安卡拉、伊斯坦布爾還有一個叫伊茲密爾的地方，這三個最大城市投反對票的更多，還有在沿海地區的發達地區和開放地區相對來說也會投反對票，所以跟內陸地區和鄉土地區有鮮明的對比；

公民社會比較發達的伊斯坦布爾、安卡拉和伊茲密爾三大城市都在本次公投中偏向反對憲法改革。

第三，族群方面，庫爾德人地區很明顯是投了NO的；

第四，海外的動員力量。目前大概有300萬土耳其裔的移民在歐洲，德國有140萬左右、荷蘭有30萬左右，公投前土耳其官員到歐洲國家做選舉的動員，但被荷蘭和德國這些國家拒絕。那些在歐洲有雙重國籍的被動員的土耳其人明顯被YES campaign主導，從選票統計來看，海外的投票大部分是投給了支持宣傳改革的這一方，投給了埃爾多安。

以上這四個方面可以看出土耳其社會各個層面的社會分割線。

本次投票率可以說很高，80%不管在普通大選或者是公投中，都算遠高於平均的投票率。可以看出這次土耳其公投的動員效果非常徹底，這種高的投票率也是受到了各種因素的刺激，包括之前的政變、因為受到歐盟國家的拒絕等這都刺激了土耳其人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熱情的高漲，再加上整個動員力量比較大，所以導致投票率很高。

埃爾多安為什麼能贏得公投勝利？

在過去一段時間裡，有幾個大的政治風向還是值得關注的，可以從土耳其國內國外兩個層面來觀察。一方面從穩定因素來看，現在土耳其的周邊和國內都存在著不穩定的因素，包括阿拉伯之春運動導致中東地區的混亂、敘利亞戰爭導致的移民湧入、去年七月的土耳其政變、國內庫爾德分離主義等。這些都是導致土耳其政局不穩定或者是干擾性的因素，這些國際國內層面的不穩定因素導致了民眾對政治穩定性的訴求以及渴望的提升，所以催生和呼喚了這樣一個強有力的領導人的出現；

第二，土耳其加入歐盟的過程非常艱辛，一直被否決、拖延和搪塞，歐盟對土耳其非常不客氣，所以土耳其想融入西方社會的決策受到了很大的挫折，這激起了土耳其人的民族主義情緒的高漲。另外，難民危機的出現，大量難民的湧入也刺激了土耳其人民族主義和排外情緒的提升，再加上公投前，土耳其在海外動員受到了一些歐盟國家的排斥和拒絕，甚至埃爾多安個人跑出來說荷蘭和德國是納粹主義。這樣的外部對抗或者是潛在危機的存在，激起了土耳其人愛國主義情緒的高漲，這種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情緒也呼喚這種強有力的政治領導人。

政府對異議者的大清洗削弱了反對派的動員力量，也影響了公投的結果。

修憲後的埃爾多安還面臨哪些問題？

國內層面，短期來說是選舉的爭議，這次公投本身存在一些弊端存在，包括有些票箱沒有密封、最後10%的選票點票太慢，還有一些沒有蓋章的選票等等，所以選票的本身和投票的過程存在一些瑕疵，一些選舉觀察家也暴光了一些問題，所以反對黨號稱要對三分之一的選票進行明確的排查。如此一來，選舉的結果是否真正具有公信力，是不是能夠服眾，對選票結果的確認，全民社會能不能達成共識，這是之後埃爾多安和政府需要解決的問題，所以短期來說，埃爾多安的問題是選舉爭議的解決和服眾。

第二，因為最終官方的結果兩周之後才公布，所以如果現在的結果能夠確認的話，那接下來會拖動一系列宣傳改革，埃爾多安個人也說，除了推動憲政改革之外，他還要恢復死刑。各方面改革的推行，他的各個整治計劃能否順利的展開、能否收到很好的效果，這些都是需要打一個問號的，所以這是第二個挑戰。

第三，從各個層面來看，土耳其社會面臨很多的分裂。如何通過一些政策的調試、國家的改革來彌補分裂社會的現象，能夠形成國內的共識？因為至少有48.7%的人投了反對票，所以政府能不能凝結國內大多數民眾對改革的共識也是很大的挑戰。這個跟英國的脫歐公投有點像，雖然脫歐公投的結果是退出歐盟，但是社會是分裂的，在公投的過程中能不能融合各個社會群體、能夠凝聚國內的社會共識是很大的挑戰，這樣同樣對土耳其適用。

公投是一種YES OR NO的選擇，但是在公投之後的政策執行過程中、國家的治理過程中，政府要變得更具有包容性。面對這樣的一個分裂社會，政府能不能凝聚大多數民眾形成這樣一個改革共識性，對接下來政府是很大的挑戰。如果對反對派、公民社會或者庫爾德群體進行打壓，這樣會造成土耳其社會的政治極化。

公投後埃爾多安強權政治的崛起，將在土耳其國內外引發新的分裂與對立。

從國際層面來說，就是跟歐盟的關係會相對惡化，西方媒體或者政客對這次公投的反應是土耳其民主已經死亡了，土耳其即將走向威權或者是集權。西方社會特別是歐盟對這次公投結果非常失望，雖然特朗普祝賀埃爾多安公投成功，但是歐盟對這個結果是很不樂觀的。再加上歐盟有很強烈的人權和民主各方面價值觀的訴求，所以接下來土耳其是不是能夠繼續加入歐盟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另外，如果埃爾多安繼續推行強人政治的話，必然會對國家內部的人權形象、民主問題、少數族裔問題、媒體自由問題等進行進一步的打壓，所以這樣土耳其會進一步面臨國際的壓力，跟國際社會的關係會變得更加微妙，但這不一定對埃爾多安是壞事，埃爾多安甚至可以利用跟歐盟和國際社會的對抗來提升自己在國內的影響力和強人政治的形象。

世 界 說 王 中 原

發 自 荷蘭 萊頓

（作者系荷蘭萊頓大學政治學博士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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