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們的成人禮：一場奇幻詭譎的夢境之旅

造夢，是孩子的天性。然而童真的狂想終會落幕，青春期的乖張總會帶來成長的煩惱，誰又不曾在睡夢中，有過一場盛大的成人禮？有這樣一部令人匪夷所思的奇幻電影，有著狂風驟雨般的想像力，你絕對不應該錯過——

《鏡子面具》

MirrorMask（2005）

作為一部腦洞清奇的魔幻電影，《鏡子面具》並沒有常規的宏大敘事，而是將簡單的成長故事放到了一個十五歲少女的身上。

在馬戲團長大的 Helena 厭倦了表演，她想要脫離家庭過上新生活，像每個叛逆期的孩子一樣，她近乎是發泄般地塗鴉，然而母親在和她爭吵後患病讓她深陷自責。恰逢母親手術的當晚，她進入夢境，找尋讓同樣病倒的光明女王蘇醒的方法。

與其他少女幻想題材不同，《鏡子面具》沒有出現突然前來造訪的潘神，沒有憑空造出一個穿越去納尼亞的衣櫃，也沒有事先挖出一個通往夢遊仙境的兔子洞。夢中的一切不外乎來自於Helena 平日白紙黑筆的信筆塗鴉，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倒是非常符合睡夢的本質。

影片中怪貓 Sphinx 與導演 Dave McKean 的手稿

舉個例子，出現在 Helena 夢中長著人臉和彩虹色翅膀，會說話還愛吃書的貓 Sphinx，原來都是來自 Helena 現實生活中的手稿。不難發現，片中詭譎的夢境基調，正是拜Helena 那些天才的塗鴉所賜，而抽象的塗鴉畫正是來自於英國導演Dave McKean 本人的手筆。

老本行是插畫師的 Dave ，素來就擅長結合寫實影像與抽象氛圍，塑造出拼貼畫般的樸拙質地；而作為電影人，除了導演處女作《鏡子面具》之外，他還為極負盛名的《哈利·波特：阿茲卡班的囚徒》擔綱美術指導，那略帶邪惡氣息的華麗幻想，以及匪夷所思又簡練至極的線稿，都在Dave 的作品中一脈相承。

在黑暗女王的「獨眼蜘蛛」設計上， Dave 充分發揮了詭異插畫與Cult 式驚悚氣息：黑暗女王的毒液落地即可化為一隻獨眼的蜘蛛，作為女王的眼線，活生生一個噁心版本的《國家地理》可移動鏡頭。陰暗華麗之餘，帶有Cult 片兒那樣矯揉造作得剛剛好的驚悚氣質。

正如《鏡子面具》這個名字，Helena 的現實生活與夢境都被面具元素貫穿：馬戲團里的戴上面具的滑稽演出早已是家常便飯，Helena在探望手術前夕的母親時送了她一張手繪的卡片，上面畫的正是母親在馬戲團表演時佩戴的面具。

Helena 與未來男友的 Valentine

在夢境中，除了 Helena 更是人人都有一副面具，從她的男友 Valentine（這個名字也是非常露骨），到垂危的光明女王，想要抓回Helena 的黑暗女王，以及面具店老闆娘等等，都戴著一副詭譎的面具。

威尼斯歌劇演員

這些面具反而並不像英式馬戲團的面具，夢境反而並不像是馬戲。構圖與面具，倒是都汲取了幾分義大利威尼斯歌劇的韻味。光明女王的寢宮，黒暗女王在Helena 身邊撫琴的場景，幾乎就是從經典的威尼斯歌劇形象中完整復刻出來的。

Helena 對母親患病非常自責，因而她必須拯救夢境中垂危的光明女王

伴隨歌劇舞台式構圖的，是夢境圖像朦朧、曖昧又潮濕的質地，3D 與 2D 圖像就在這朦朧里鬼魅般地連接了。做夢的人呀，也在這一團氤氳不散的霧氣里，雕琢白天已然經歷過一次的悲喜。在這裡，魚可以在空中遊盪，書本會跑路會生氣，獅身人面都算不得稀奇，因為睡夢是孩子們漫無邊際放肆幻想的應許之地。

夢境的初始就有一個讓觀眾自嘆想像力弗如的橋段：書不僅會飛，拿書時還要像捉蝴蝶一樣用網子撲；讓書帶著你飛行很簡單，只要咒罵它讓它生氣他就會返回市政中心；圖書管理員長袍下全身上下都是參差不齊的書，卻唯獨張了一隻粗糙的人嘴，讓人想起導演Dave McKean 那些詭異的拼貼插畫作品。

Sphinx 斯芬克斯，希臘神話中獅身人面的有翼怪獸，《俄狄浦斯王》中著名的「斯芬克斯之謎」正是來源於此：什麼動物早上四條腿，中午兩條腿，晚上三條腿，腿越多時越無能？答錯之人將死。

在 Helena 得知只有找到符咒，用鏡子面具才能拯救光明女王后，尋找途中與 Sphinx 斯芬克斯一來一去的猜謎，是電影中最為有趣的部分：我們的女主人公並沒好好回答這個謎語，反倒是拋給了斯芬克斯一個破綻百出的偽謎語，把它難住了。而且，斯芬克斯固定的開場白「You shall not pass」，頗有調侃《魔戒》中甘道夫經典台詞的嫌疑。

夢境中守護符咒鑰匙的巨人

隨後就出現了影片中，想像力最為雄奇瑰麗的一幕：兩位環抱在一起，漂浮在空中的守護巨人，像是不知名的宗教儀式，3D體積的視覺迫力之餘，還有種怪誕的神聖感。不過巨人的語速和早前《瘋狂動物城》中的樹懶有的一拼，弄得Helena 與 Valentine 都相當抓狂。

影片最美麗的片段，是黑暗女王抓到 Helena 後對她的改造。在一個充滿時鐘的房間里，從四面八方的盒子中探出扭曲身子的機械女僕，伴隨著爵士版《Closeto You》的唱腔，輕柔摩挲著，為Helena 換上一身哥特華服。

音樂戛然而止的片刻，哥特裝束的 Helena 睜開雙眼，黑色的瞳孔佔據了整個眼睛，而這首《Close toYou》也並非夢境中空穴來風的流行歌，這支曲子曾在Helena 陪姥姥看電視時播放過。因為夢境的一切都必須來自真實，幻想元素必須要與現實相對照，這既是鏡子面具的含義，也可在這裡豹窺一斑導演的掌控力。

當然，Helena 在夢境中的哥特裝束也不是偶然，一切都在她的潛意識中。當 Helena 透過鏡子總能看到現實世界中的自己：她正是一副哥特打扮。

這個哥特打扮的非主流少女，正是那偷偷用鏡子面具，與塗鴉中窗戶鏈接而前往現實世界的「另一個自己」。她有著青春期少女的最典型的叛逆：化自以為很酷但臟髒的煙熏妝，偷奶奶的煙來抽，與古惑仔交往，沒有原則地頂撞父母。只因想要獨立的自由，卻沒有獨立面對人世的能力和擔當。

就像母親說過的一樣，鏡中的 Helena 也對另一個自己說道：「你根本應付不了真實的生活。」

看到這裡，如同像被一個巴掌打醒。

青春期的曾經總是叛逆，做著沒有父母也能活的天才夢，隨之而來的是乖張狂妄的毛病，到頭來會侵蝕原本的自己，和曾經擁有的才氣。當Helena 在現實生活中吃下了這一巴掌，與黑暗面的自己對視，戴面具的動作就儼然升華成一個儀式。

吶，Helena 終於出落得乖巧可人，那面具下年少膨脹的叛逆得到了平衡。這部電影斷然不是甜美的少女童話，但告別青春的殘酷寓言，又從來沒有如此綺麗過。

撰文：一隻東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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