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約會的秘密，雞犬當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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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雷樹萱

雞犬當知之

明朝的馮夢龍編了很多書，最有名的當屬小說集「三言」。他還編有一本《掛枝兒》，收錄的都是當時的民歌，值得一看。比如這首《雞》：

俏冤家，一更里來，二更里耍，三更里睡，四更里猛聽得雞亂啼。撏毛的，你好不知趣！五更天未曉，如何先亂啼？催得個天明，雞，天明我就殺了你！

夜晚是情人的天堂。不知多久盼來這一次相會，半夜貪歡；剛剛睡下，卻被雞叫擾了好夢，於是恨恨地詛咒：天明我就殺了你！但正如馮夢龍評說的那樣：殺雞正好請俏冤家，但恐來朝失曉，反惹是非。

青海、甘肅等地流行一種民歌，叫「花兒」，其歷史最遲可以追溯到明清時期。「花兒」里也有一首罵雞的詞，與前邊這首異曲同工：

壞了良心的老公雞，

半夜裡叫鳴著咋了？

懷裡的阿哥催得著去，

天亮時，我把你的老毛給拔了！

壞人好事的不只是雞，狗也算一個。《詩經?野有死麕》里，男女幽會，四下無人，女子還是很謹慎，提醒對方輕點慢點，「無使尨也吠」。而男人總是猴急，鬧得「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

青海「花兒」里有一首《拉夜川》，就是「趕夜路」的意思。阿哥想起了尕妹，「一晚夕翻給了九架山，三步踏成兩步半」，來到尕妹的院門外，卻沒法進去：

牆頭上過時刺罩了，門道里進時狗害了。

後院里水洞堵住了，下院的大樹風颳倒了。

牆又高來狗又害，隔牆著撂給個土塊來。

第一個土塊撂進來，睡著的尕妹驚醒來。

第二個土塊撂進來，衣裳披上了開門來。

背篼扣在狗身上，尕妹你先走我後跟上。

狗叫簡單啊，訓兩句，踢一腳，扣到背篼底下，它就老實了。雞就不一樣了，訓斥沒用，收買也沒用，軟硬不吃，只好殺掉。張文成《遊仙窟》里說：「可憎病鵲，夜半驚人；薄媚狂雞，三更唱曉。」六朝民歌里說：「打殺長鳴雞，彈去烏臼鳥。願得連暝不復曙，一年都一曉。」不知有多少雞因報曉而被報銷。

「花兒」里還有一段歌詞：

牆頭上蹲的是紅公雞，

槽沿上卧的是母雞。

可惜了尕妹的大身子，

貓娃兒大的個女婿。

「大身子」的尕妹，守著「貓娃兒大的個女婿」，這是一個童養媳的悲歌。官家的小姐和豪門的貴婦，會對著水中的鴛鴦、堂前的燕子黯然傷神，普通的農家女子，就只能被雞犬牛羊觸動了。《詩經》里的女子，看到雞棲於塒、牛羊下來，就想起在外服役的丈夫。陝北民歌里也有類似的情景：

十七八的女娃娃門前站，

公雞就把那個草雞趕。

女娃娃淚不幹喲，

女娃娃淚不幹。

墜入情網的人，相會時歡娛嫌夜短，分別後看花滿眼淚。雞打鳴踏蛋，本是發自天性，卻壞人好事，觸人離情。為這個被人打、被人殺，實在有點冤，卻也沒辦法。

人忘情歡樂時，雞犬不敢忘情；人不能忘情而傷心時，雞犬還是不敢忘情。身為雞犬，真他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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