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曼徹斯特》：讓電影回歸真實的重量

（文/南風）

對這部電影存著很大的偏愛，自奧斯卡頒獎禮之前，聽到故事梗概那一刻起。人們說，這是一部反雞湯電影，人們說，凱西阿弗萊克在這部電影中傾獻了近乎完美的演技，又有人說，現實中的米歇爾威廉姆斯有著與主角近似的遭遇。反雞湯、奧斯卡影帝、希斯萊傑前妻，這些貼標籤似的詞語能夠確保公眾號推片時成功奪人眼球，然而極少人提到一個事實，是劇本讓此片大放異彩。

《海邊的曼徹斯特》拿下89屆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獎。它只講述了一段簡單至極的故事：因為過去的傷痛，一個消沉頹唐的男人，在哥哥死後，發現自己無法照顧自己的侄子。在電影開頭，你看到男主角消沉、墮落、遲緩、被動、麻木、易怒、冷漠。。。這幾乎融集了所有勵志電影主人公低潮期的特質。而當你發現在這消沉男人的內心其實埋著一段無比傷痛的過往時，你會想，哦這就對了，你會不由自主的期待，主角會在電影后半程經歷一段心靈救贖，事情會變好起來。然而接下影片走勢卻恰恰無法如你所願，他最終承認自己無法擔當侄子的監護人，他退出。

如此反其道而行之的劇情無可避免的觸怒一些懷抱特定期待的觀眾，他們不需要面對生活軟弱無能的男主。豆瓣有短評：「這種要喪不喪的東西，你卻告訴我就是生活」——故事節奏沉悶平淡，李錢德勒依然是李錢德勒，生活並沒有因看了場電影變好。

很奇怪的一點，文學史上悲劇的地位高於喜劇。古希臘有三大悲劇作家，英國的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俄羅斯文壇的《卡拉馬佐夫兄弟》，中國有《紅樓夢》，日本有《源氏物語》。似乎偉大的作家傾向於認定人類本身的命運就有悲劇性，而李錢德勒就是這樣一個帶著俄狄浦斯式悲劇色彩的人物。俄狄浦斯王刺瞎雙眼，自我放逐，為的是將自我囚禁於罪惡之中來贖罪；李錢德勒頹唐喪志，正同樣是這種自虐式的贖罪。他拒絕一切改變現狀的努力，拒絕陌生人的善意，拒絕別人闖入自己的生活，拒絕前妻多年後的原諒。他的前妻在最後重逢那場戲中說：我也同樣傷心，但我不用背負。但主角依然會繼續負擔下去，他的良知不允許他放下過去。有人認為人固然要經歷悲劇，但悲劇過後生活依然要好好過。我不免想到《刀鋒》裡面男主愛過的兩個女人，精明得體的伊莎貝爾和善良卻自毀的索菲。的確，人們面對生活的作弄會有不同的選擇，那些依舊光鮮耀人的不一定有蘭之高潔；而那些為人側目、自我沉淪的人，卻可能有情有義。

在類型電影中勵志片久居一席，並有不少勵志電影的影史地位頗高。人們習慣於在電影中尋求煽動與刺激，尋求感官體驗而非價值思考，並認為優秀的電影應該完成這種使命。電影並非生活的調味劑，電影也無法提供生活的答案。如同文學一樣，它是生活的倒影，而我們能做的，是在倒影之中反觀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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