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歐洲「恐怖分子避難所」，這裡代表了危險與混亂

世 界 說

趙 諾 亞

發自 比利時 魯汶

或許在所有能讓一個城市出名的方式中，莫倫貝克很不幸的攤上了最糟糕的那種。它不以整潔的街道和濃郁的文化氣息為人所知，而是被冠以「聖戰士之都」，「恐怖的搖籃」，極端伊斯蘭主義的溫床「和「警察不敢靠近的法外禁地」等名號：從2014年5月布魯塞爾猶太博物館槍案，到2015年1月及11月的恐襲事件，再到2016年3月的布魯塞爾連環爆炸案，短短三年間，歐洲最嚴重的恐怖襲擊事件中都有一或多名兇手與莫倫貝克有聯繫。當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大罵布魯塞爾是「地獄洞窟」時，他所指的大概正是莫倫貝克。

如果世界上有一份「最困難工作」的排行榜，那為莫倫貝克承擔形象公關顯然會榜上有名。

一次偶然的機會讓我得以親自探訪莫倫貝克。一個名叫「走進布魯塞爾」的組織不定期舉辦莫倫貝克探訪活動，該組織由弗蘭芒當局贊助。在完成報名以後，我收到了一封郵件，裡面寫道：「外界總喜歡用一種過度簡化的觀點來看待莫倫貝克區，把這裡粗暴地概括為恐怖分子的避難所……而我們將向這些觀點進行反擊，展現莫倫貝克多姿多彩的一面。這次探訪會讓您了解到莫倫貝克是一座移民們共築美好未來的城市。」

莫倫貝克附近戒備森嚴的地鐵站。

走出地鐵站，我來到布魯塞爾運河邊，與我們的團隊回合。擔任導遊的人名叫馬爾特（Malte），是一名在比利時生活多年的德國人。全團共有二十餘人，以比利時白領階層為主，也有來自英國的學生，荷蘭的教師和德國的工程師。

劃分布魯塞爾與莫倫貝克的運河。

在確定全員到齊之後，馬爾特便開始向我們介紹身邊的運河。他說，運河是劃分莫倫貝克和布魯塞爾的界限。在過去，正是憑藉毗鄰運河的優勢，使得莫倫貝克成為了比利時的工業中心，吸引了大量移民來此工作定居，如今在莫倫貝克飽受詬病的穆斯林群體，大多是60年代來此打工的摩洛哥裔。而河的對岸是布魯塞爾地價昂貴的區域，一套嶄新公寓在那的售價可達兩百萬歐元。近些年來，運河這側的莫倫貝克也進行了士紳化改造，較為低廉的房價吸引了一些河對岸的居民來此居住置業。不過，他苦笑著說：「很多人從運河對面的搬過來時，都要參加我們提供的導覽活動。雖然過橋只要走五十米，可這麼短的距離他們卻不敢獨自完成。人們害怕莫倫貝克，覺得這裡代表著危險與混亂的」。

莫倫貝克運河邊的士紳化區域。（圖片來源：谷歌街景）

放眼望去，這裡建築時尚而具有設計感，街道也乾淨整潔，有些房屋的頂樓甚至還有小小的屋頂花園。然而，在稍行片刻之後，周遭的環境就開始發生變化。北非南亞裔的面孔逐漸增多，而西歐裔的面孔逐漸減少，路邊的建築也開始變得老舊，破敗。而住宅樓下的門牌號也向我們透露了同樣的信息：在越靠近運河的區域，建築越為漂亮新潮，門牌上由荷蘭語和法語寫成的比利時姓氏的出現率就越高。而距離運河越遠，街道就越為老舊，比利時裔的姓氏也被摩洛哥裔等少數族裔所取代。

在距離運河不到兩百米處，我們路過了一座雄偉的教堂，教堂的前方有一片大廣場，在昏暗的天空下，成群少年正在嬉戲。這些少年大多有著捲曲的黑髮和棕色的皮膚。他們一邊玩，一邊用自己的語言相互交流。

「踢足球的是摩洛哥裔，打板球的是巴基斯坦裔。」發現我正看著這群孩子，馬爾特解釋道。

環顧四周，店鋪的招牌上都印有阿拉伯語，年輕的男性大多穿著運動鞋和休閑服，獨自一人或三兩成群的走在路上。較為年長的男性，著裝也以休閑服居多，但也時不時能看有人帶著白色的禮拜帽。而女性無論長幼都帶著頭巾，還有不少人罩袍把自己的身體裹得嚴嚴實實。

廣場上嬉戲的少年們。

莫倫貝克街景。

片刻之後，我們走進了一間摩洛哥人經營的咖啡館，當老闆將咖啡裝在北非式的小玻璃杯里端上來時，高大的德國工程師雷奧（Leon）坐到我的對面，問道：「是什麼風把一個中國人吹到莫倫貝克來啦？」

「我來這裡取材，想寫一篇關於莫倫貝克的報道。」我回答說。

「哦，很有趣。你打算怎麼寫莫倫貝克，想和其他媒體一樣把這裡誇張成一個遍地危險的罪惡之都嗎？你看看，我們剛才走過的地方，雖然移民很多，但真的給了你留下了此地兇險的印象嗎？社會對移民有著太多的偏見，而人們對不同的文化缺乏包容。」雷奧道。

「嗯，我部分同意你的觀點，莫倫貝克確實承擔了許多外界的偏見，人們很容易就會對自己不了解的人和事充滿恐懼。可從另一個方面講，一味的提倡多元主義真的能解決莫倫貝克的問題嗎？這點我不確定。」我回答說。

「我保留我的意見。」雷奧道。

我們的團員，中間紅衣服黑帽子的是馬爾特，最左黑衣服的是雷奧。

離開咖啡館後，我們來到了莫倫貝克最為繁華的商業街，據馬爾特介紹，此處許多商店都是由家族共同經營的。對於這裡的年輕人來說，能夠在自家的店鋪幫忙已經是很不錯的出路了。此地青年的失業率高達百分之四十，而失業在莫倫貝克是具有「遺傳性」的。低下的語言能力和文化的隔閡使得移民難以融入主流社會，有人因此走上犯罪的道路，他們的子女也就此陷入了惡性循環當中。強烈的被剝奪感和被排斥感讓他們迫切的尋找身份的認同，因而輕易地被極端思想所蠱惑。

「看到那邊的天線了嗎？」，他用手指了指遠處的一棟房子，說道：「這些天線是由移民自行安裝的，用於接受母國的電視信號。許多二代或是三代移民生長在比利時，卻是看著摩洛哥的電視劇或聽著土耳其的廣播的長大的，這導致他們的本地語言水平低下，也對比利時缺乏認同感。」

移民在家安裝天線用以收看本國節目。

三個半小時的遊覽很快就過去了，在此過程中，我們未曾遠離過作為起點的運河岸邊。當我提出想看一眼去年巴黎恐襲事件的主謀阿卜杜勒-薩拉姆被捕的地點時，馬丁表示這不在預定的線路內，並建議我不要孤身前往，然後便解散了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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