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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他為北京上萬的寵物送走最後一程

12年,他為北京上萬的寵物送走最後一程



他說,寵物都是孩子,有的孩子這輩子命不好,沒遇上認真待它們的人,所以他就負責送它們最後一程。

文裴苒迪 劉堯


在北京,每年大約有22萬隻寵物貓狗死亡,大約有1/10的飼主會選擇將離開自己的寶貝火化處理。


現在這些死後被火化的寵物里,差不多有1/10都是從馮工手裡走完的最後一程。做寵物火化12年,馮工成了很多飼主和寵物救助者生活里「熟悉的陌生人」,通常來到這裡的飼主們情緒低落,帶著包裹好的寵物屍體,並沒有心情問馮工的姓名,只是會客氣地叫他「師傅」。但等火化之後,飼主們便會將這個服務周到、心腸善良的「大叔」在圈子裡口碑相傳,所以,「馮師傅」便成了很多寵友們為寵物送行的不二之選。

12年,他為北京上萬的寵物送走最後一程


馮師傅在工作


馮師傅總會半自嘲地說:「堅持太久了,把同行都給做跑了。」


他邊說著,在手機里翻看著一張張照片,眼裡滿是慈愛。2月的最後一天,馮師傅火化了一條陪伴自己14年的老狗,一隻他在2003年從路邊撿回家的「小串兒」。在2004年小狗最好看的時候,馮師傅給它拍了無數張可愛的照片,後來都把照片倒進了手機里。


沒有儀式的火化

馮師傅的「火化場」坐落在北京六環外的一個農村院落里,沒有門牌號,更沒有招牌。如果飼主有車,他會發給對方一個院子附近好找到的地址,再將對方接到院子;如果對方沒車,他就開著自己的藍色奧拓「進城」去接人和死去的寵物。每天來回的路程超過200公里,兩三年一輛車就跑得舊了,但換來換去,馮師傅只開奧拓。


他平時穿著並不講究,圓領的藏藍色棉運動衫,褐色的戶外登山褲,腳上蹬著一雙便宜的雙星船鞋,滾圓的腦袋上頭髮極短,兩鬢刮光,非常符合老北京式的審美觀,對於寵物剛剛離開的飼主們來說,透著一種和氣的安慰感。


他給來為寵物火化的飼主們打開院子的鐵門,轟開堵在門口那6隻他收留的、搖著尾巴的流浪狗,安撫著第一次來到這裡的飼主說:沒事兒,都不咬人,不用怕。


院子里紅磚鋪地,中心一個低矮的水龍頭,角落裡堆放著幾個已經被廢棄的小型火化爐。現在使用的雙腔火化爐被安置在院子的平房裡,煙囪從塗了綠漆的鋼框玻璃窗伸展出來,呼呼地向空中吹著透明的熱煙。


「路上有點堵,遇上檢查,我排了兩個小時的隊,不好意思啊馮師傅。」進門來的一個中年女子抱著一個大紙盒子跟著馮師傅進了屋。她打開盒蓋後,又揭開了紙盒裡一大團用於防震的塑料氣泡袋,這才從裡面取出一團小棉被,「一共兩隻,有一隻特別小,您看能不能就一起火化了?也好就個伴兒。」她把小被子打開,放在爐子前試探著向馮師傅問道。

他向小被子掃了一眼,點了點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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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平時做流浪貓救助的女人,是馮師傅的老客戶,專門從河北開車過來火化貓。馮師傅知道她不容易,兩隻一起火化也是想省點兒錢。女人看著兩隻小貓僵硬的身體,眼圈兒又紅了:「其實離我更近一點兒的大興、通州,都有火化的,可我還是願意來您這兒,您做這活兒認真、細緻,貓貓讓您送走,我放心。」

馮師傅打開火化爐櫃門,用雙手把大貓抱進了左邊的爐腔里,「來,寶貝兒,到你了。」然後他又捧起小貓,輕輕把它放在了大貓的懷裡。關好櫃門,擰開液化氣罐的開關,橘黃色的火焰一下子噴了出來,充滿了整個爐腔。


三月初的京郊還有點冷,但屋裡的爐子燒得呼呼作響,始終瀰漫著一股動物皮肉燃燒的焦糊味兒,人要坐爐口附近,幾分鐘就會覺得臉被烤得又干又燙。女人看了一會兒,便出門去等。馮師傅一直坐在距離爐口半米前的小木板凳上,觀察著爐內的狀況,不時扭動一下開關調整爐腔里噴火口的火勢大小,或者拿爐鉤子輕輕推一下爐內的屍骨,讓燃燒更加充分均勻。


馮師傅工作時,幾隻大狗時不時會跑進來,湊在馮師傅跟前轉悠,其中一隻還總汪汪叫個不停。「它叫就是想讓我抱它,就這隻,老想讓我抱著,它是抱著吃奶瓶長大的,沒辦法。」說著,馮師傅抱起了這隻兩歲多的小土狗,像哄孩子一樣把它上下顛起來玩,一邊顛一邊念叨著「乖了吧,乖了吧」。把狗狗放下地以後,這狗還不依,直起身用兩條前腿抱著他,嘴裡發出嗯嗯的聲音,他只得把它抱起來又顛一會兒。

12年,他為北京上萬的寵物送走最後一程



右邊的爐腔里是一隻被飼主「全程交管」火化的貓,馮師傅每隔幾分鐘,就要拿起卡片相機,拍攝一張火化過程的照片。按照約定,從進爐到出灰入罐,馮師傅要拍10張照片,拍完後就通過郵箱發給飼主。他說拍照一來是讓飼主放心,「寵物是被認真對待的」,二來是給飼主留一個紀念。火化爐前溫度高,相機鏡頭靠的太近容易變形,馮師傅每次都是快速放到爐前,照一張之後就迅速收回來。即便如此,他每年還是會用壞兩個相機。


將卡片機關機,放回身後的矮桌上後,馮師傅從桌上半導體收音機和可樂瓶的中間摸起那包煙,點上一根,滿足地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了一道長長的白煙。他每天平均抽兩盒煙,不抽別的,就抽八塊五一盒的紅雙喜。每次去村口小賣部,他都是買兩盒煙要一大瓶可樂。他還頗有點自得地說,紅雙喜一般人都會買成九塊,但他去買都是八塊五。


一根煙抽完,右邊的貓骨灰已經變涼,他小心地將雜質撿了出去,用一把小刷子將頭骨之外的碎骨灰先掃進一個金色的布袋,再將布袋靈巧地塞進小瓷罐狹窄的罐口,最後再輕輕將較大較硬的頭骨放進布袋,拉上袋口的細繩,打結,蓋上罐子的蓋兒。


將罐子放穩,他走到院子中央,不顧涼嗖嗖的風,打開水龍頭,用冷水邊洗臉邊說,屋裡還放著一條狗和一隻貓,狗要等晚上六七點它的飼主下班過來看著火化,貓則由他火化好以後將骨灰開車進城送還給飼主。


「有的孩子這輩子命不好」


馮師傅出生在1968年,在軍隊大院里長大,父親是「搞核工業的」,母親則是中學物理老師。在做寵物火化之前,他是一個普通的司機。


小時候,他養的動物死了,他就埋到小區的花園裡,埋了也不經常去看。2003年,聽說北京昌平開了第一家寵物火化中心,骨灰能自己拿回家留著,他就帶著自家死掉的寵物去火化。當年火化一條狗就要500塊錢。看著自家這麼多寵物,想想500塊一隻的火化價格,他琢磨著自己動手,改行做寵物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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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爐子,全北京別的地兒都沒有,我都自己做的。他們那種買的,燒出來都是黑的。」提起自己製作寵物火化爐的經歷,馮師傅頗為自豪。他做寵物火化12年,火化爐也升級了12年,每個爐子的形狀、尺寸都不一樣,全靠自己設計。


他的第一個試驗品是臉盆加火槍。為了做試驗,他四處搜尋死去的流浪貓狗。北京城繞了幾圈也沒找著,他就去買了一塊羊腿,拿噴火的槍燒,看多長時間可以燒完。


火槍受熱面積太小,羊腿大部分都暴露在空氣中,最後燒得焦糊,試驗失敗。他又用磚壘出了一個小爐,讓羊腿在封閉空間中受熱,效果就好了許多。


為了保存爐子內部溫度,火化爐里不能用風機強制排風,只能自然排風,就必須自己算進氣量和排氣量。爐溫能升高到多少?煙筒那兒要多大的閥門?這些都是在不斷的改進中完善的。買磚瓦、買耐火材料、買不鏽鋼,為了做好寵物火化爐,這些年馮師傅用自己的腳跑遍了北京的五金市場。


他從錢包里掏出了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是他最新一批火化爐的設計手稿,手稿上是火化爐的平面展開圖,每一塊的長寬都標記得清清楚楚。他說爐子設計好以後,他就拿去不鏽鋼加工點讓工人照著圖給他做,他在旁邊盯著指導工人。等爐子外形完成後,他就扛回家親自操刀,將爐子裡面的細節一點點完善。


現在使用的寵物火化爐「堪稱完美」,光一個簡單煙筒他就設計了三道閥門,出風量、進風量、二次燃燒都能控制得恰到好處,爐內最高溫能超過1000攝氏度,燒好的骨頭潔白如玉。為了讓爐溫夠高,他一般都去燃氣公司灌價格要貴上很多的丁烷。


他火化動物的價格較市場而言較低,一般小型的動物是400元每隻,個頭大的600,再大些800。


但與網路上很多喜歡曬寵物火化「擬人化」儀式的網紅寵物火化師相比,馮師傅只給寵物做火化,除此沒有任何延伸項目。有人打電話來問,能不能舉辦個告別儀式、能不能提供寵物墓地?他直接一口回絕,「我這兒只做寵物火化,您去別的地兒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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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師傅堅持認為,愛不愛寵物和形式無關,寵物完結了此生就該放手,應該感激它有過的陪伴,並帶著它給過的記憶開心的過日子,而不是自導自演一出悲情戲。他尤其反感搞寵物墓園的,「這行裡頭騙子太多了,好多寵物墓地都是虛的,在郊區花錢租個十年二十年,租期滿了那公司就跑了,誰管你的寵物?」


馮師傅的火化爐不僅為飼主的寵物服務,平時在外面遇到的死去沒人管的動物他也負責。不光如此,他還給朋友、親人都叮囑過,在外面遇上死去的動物,如果情況允許,就幫他拾起來帶回家。後來,大家知道他是認真的,在路上遇到倒斃的動物,大家就會習慣性都帶走,然後通知他。


他說,寵物都是孩子,有的孩子這輩子命不好,沒遇上認真待他們的人,所以他就負責送他們最後一程。他指著院中屋子的一角,那裡堆著十幾個大麻袋,麻袋裡都是骨灰。


「12年來流浪狗的骨灰我都攢起來了,等退休了就把骨灰拿去山頭埋了。」他粗略估計一下,「這些年光是火化這些流浪的動物就有上千隻吧。」


暴脾氣的軟心腸


爐里燒著的兩隻貓,大的叫咬咬,小的叫小面,都是患瘟疫死的。在火焰的舔舐下,咬咬和小面的身體很快變得焦黑。慢慢地,黑色又一點點褪去,白色的小骨頭漸漸在火光中顯現出來。一個多小時後,爐里就只剩下白色的碎骨頭和一堆灰燼。


「好了!」在火光中,爐里的灰變得清透乾爽,潔白的小骨頭清楚分明,和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馮師傅關上火,麻利地用自製的小耙子把爐內的殘留物都刮到一個不鏽鋼鏟子里,然後放在一旁冷卻。


冷卻得差不多後,他起身端著鏟子和小篩子走進了院里,把骨頭倒進篩子里,一邊篩去灰燼,一邊將篩子里黑色、棕色的雜質撿來扔掉,他能根據顏色精準地指出,哪個是糞便,哪個是化纖。經過這樣一道工序,篩里便只留下乾乾淨淨的小骨頭。


裝灰入罐,在罐子底部貼上一張標籤,再寫上小面和咬咬的名字、品種,然後小心地交給那個女人,「您拿好,慢走。」


至此,一個火化工作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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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接近下午五點,馮師傅打算回到村子另一頭的家裡,下袋速凍餃子,吃「午飯」。飲食不規律的是他休息不規律的一個表現。做寵物火化12年,每一年365天,他沒有一天休息,大年三十都守在火化爐前。今年除夕,晚上8點多才回家和家人吃的團圓飯,他卻說,「今年回得比較早。」在他的概念里,十一二點收工回家才是晚。


在嘴硬且愛自我調侃的馮師傅嘴裡,很難聽到一星半點的自我表揚或是自我美化,他甚至還嬉笑著對別人說:「我這人沒你們想像的善良。」


但其實馮師傅打小就喜歡動物。從上幼兒園開始,全然不顧家人反對,經常就往家撿貓、狗、雞、鳥、兔子。說起為什麼會幹起這個行業,他說,「可能我(上輩子)欠它們的,這輩子是我還它們。」


他自認為自己是一個脾氣不好的人,「從小就『皮』,跟別人不一樣,不喜歡、看不順眼的事直接不搭理」。有村民扒著圍牆看他火化寵物,他會毫不客氣地張口就罵;他平時遇到流浪狗一般會帶回院子,等待好心人收養,但如果他覺得人不靠譜,就算是院子的房東想要狗,也直接罵走。


這種脾氣同樣投射在他為寵物火化的過程里。「我也不是誰的生意都做,被我罵走的客人多了。」 他不贊成那些為了搞寵物救助、讓自己生活失衡、最後把自己弄到傾家蕩產的主兒,他說人應該先讓自己活好,把自己的生活照顧好,這樣才能去顧及更多。但做救助的人前來給寵物火化,他總是會按便宜的價格算。

12年,他為北京上萬的寵物送走最後一程



他總說自己有倆手機,一個是工作手機,一個是生活手機,工作手機到點就關機,誰也找不到他,絕不讓工作影響生活。但實際上,他並沒有嚴格遵循這個規定,有時在半夜兩三點也會接到飼主哭泣的電話,飼主電話里的聲音總讓他不忍心拒絕。


有些人覺得火化不能給寵物留全屍,或者覺得把骨灰放在家裡不吉利,他提起來就生氣:「別什麼骨灰放家裡吉利不吉利的,家裡冰箱里放的雞鴨魚哪樣不是屍體,你咋沒覺得可怕呢?」上一秒還在用力的咒罵行業浮躁風氣、迷信的愚昧,但電話響起,下一秒接起電話他的聲音馬上變得溫柔、和藹。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休息不接活兒,但是這麼多年來他從未有過。每年,他火化的寵物都有近千隻,這12年來,他為北京上萬隻寵物送走了在人間的最後一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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