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如何評價王莽其人？

該如何評價王莽其人？

何東升

所謂「譽滿天下，謗亦隨之」。有人認為他是千古第一偽君子，有人認為他是中國最富實幹精神的改革家，有人認為他是悖逆纂權的奸賊，有人認為他是全世界最早的社會主義實驗者……評價之間天壤之別，每一個評價都是驚天地、泣鬼神。但不管怎麼說，能集古今中外毀譽於一身，很多跨度很大的評價都能毫無違和感地同時存在在一個人身上，他的確是古今中外唯一一個。

這個人就是王莽，他是西漢與東漢交替時期的人。關於王莽，民間有一個神奇的傳說。當年劉邦斬白蛇起義，被斬殺那條白蛇就是一條白色的巨蟒。漢高祖將白色巨蟒揮劍砍為兩段，這巨蟒後來就化身王莽，將劉邦的漢家王朝分為西漢、東漢兩段，以報當年之仇。

神話畢竟是神話，但王莽本人卻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一個人。對王莽的官方評價，主要集中在官方史籍《漢書》。在這部由東漢朝廷欽定的史書中，王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亂臣賊子、野心家、偽君子。縱使他在纂位之前所做的一些好事、善事，也被描繪成收買人心、虛偽造作的偽善。不過可以理解，站在東漢王朝的立場，也只能給王莽這樣的定義。

既然是有爭議的人，自然就有很多有充足理由做支撐的反對意見。

第一個爭議來自於他的「上位」。正方認為他是纂逆，反方則認為王莽從「安漢公」，繼而「假皇帝」，最後真皇帝，這個過程是順應歷史潮流和人心民意的。正方的依據主要是傳統的倫理道德。反方的依據則包括當時的政治形勢、王莽的官聲人望兩個方面。首先，當時西漢王朝政治腐敗，貴族階級使用特權，大量聚斂和集中土地、奴婢等財富，社會矛盾突出而且日益尖銳，民情激憤，怨聲載道，人們迫切地盼望有一個清明廉潔的官員出來主政。作為當時西漢官僚隊伍中的一員，王莽「鶴立雞群」，獨行特立，反其道而行之，不但自己不貪不腐，還多次散盡家財，用來接濟自己的下屬和貧苦百姓。他和夫人則生活清貧儉樸。他廢除了皇室貴族的遊玩之地，在京城設立了用來賑災防疫救民的常滿倉，派遣使者去救災、安置災民。他樹立了一個執法嚴峻，不避親疏貴賤的官員形象，勒令有違法行為的親生兒子自殺。對於這些行為，後人多有詬病，認為這是故作姿態，弄虛作假，邀買人心。但這些行為切實的社會意義在於，確實幫助了一部分處於貧困、疾病、災難泥潭的可憐人，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貴族特權階級的腐化行為，緩和了社會矛盾。得到實惠也罷，上當受騙也罷，當時就有很多把王莽看做是聖人降世、救世主來臨，聲望之隆，當時無人可比。就算他是作假吧，如果每個官員都能如此作假，用這麼大的代價，花費這麼多心思，耗費這麼長時間去作假，對於這個社會，肯定是一件好事。反對者卻「別樣解釋」這些獲得實際社會效益的善行，認為王莽不過是為了纂逆而收買人心，給他冠以亂臣賊子的名號，顯然有失公平。

第二個爭議集中在他的「新政」。王莽取得最高統治權後，實施了一系列改革措施，歷史上將之稱為「王莽新政」。政治改革的核心是經濟改革，在農耕時代，經濟活動的基礎和核心就是土地。王莽經濟改革的重點就是土地制度。他首先廢除了土地私有制、禁止土地自由買賣，恢復《周禮》記載的土地「王有」制度，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土地「王有」本質上說就是土地國有與私有並存。贊成者認為，這項改革有利於解決土地兼并嚴重，社會貧富差距過大、有產者對無產者剝削過度等重大問題，對於保障底層勞動者的生存權益具有重大意義。反對者則認為，王莽的這項改革其實是一種倒行逆施的行為，敗壞了當時研習已久的經濟制度，不符合當時的生產力水平。特別是當時經濟基礎薄弱，農民個體生產能力低下，小農經濟的繁榮又很大程度依賴土地買賣。王莽的土地制度改革，非但沒有緩解社會矛盾，反而製造出更多新的更激烈的矛盾，引發了綠林、赤眉等農民起義，政策的承受者——農民，用一種極端的方式反饋了這項改革的效果。正確與否，需要依靠時間來檢驗。王莽新政的土地改革政策，在頒布後的第三年，不得不宣告破產。

王莽的第二個改革嘗試的重點是放免奴婢。當然，這個改革嘗試連同他的土地政策、政治改革一起均以失敗告終。雖然失敗了，但是王莽在公元6年至公元20年活動在政治舞台的人，距離社會主義思想和社會主義實踐有近兩千年的時間，他的土地改革的思想，顯然已經具備社會主義思想的萌芽。特別是他免放奴婢的政策，是建立在「人人平等」或者「眾生平等」的思想基礎之上，這種思想具有的超前性，在一個等級森嚴的封建思想為主流的時代背景下，更顯得難能可貴。所以，現在有很多學者以疑惑或者調侃的態度，稱王莽是一個時間穿越者，因為他的思想和改革，雖然不合當時的適宜，但顯然是非常先進的，只不過跨度過大，太過提前。胡適就曾經說王莽是「一千九百年前的社會主義皇帝」。

光武帝劉秀登場以後，王莽被推下了政治舞台，他也被東漢王朝作為西漢一切政治腐敗、經濟衰退、社會混亂的罪魁禍首和替罪羊。

最後，引用《三國演義》上的一段詩作為本文的結尾：

古人作事無巨細，寂寞豪華皆有意；

書生輕議冢中人，冢中笑爾書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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