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二孩」首批踐行者的甜蜜和煩惱

一年多來，數百萬家庭迎來了二寶，這意味著未來二孩家庭將逐漸取代獨生子女家庭，成為我國核心家庭的主要形態。首批二孩媽媽講述她們的過來人故事，期盼全方位的配套支持政策出台。

「全面二孩」政策落地一年，衛生計生系統數據顯示，2016年我國新生兒分娩數為1846萬人，是2000年以來出生人口最高的年份，其中二孩及以上佔比超過45%。以北京為例，去年全市28萬名新生兒中，三成是「二孩」。數百萬父母成為了「全面二孩」時代的首批踐行者，率先在幸福與忐忑中摸索前行。近日，記者採訪了京津冀多個二孩家庭，以及「二孩政策」的調研專家，了解首批踐行者在生養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和困惑，以期為後來者提供參照。也期待配套政策措施的陸續出台，讓「二孩時代」的社會環境，在各種磨合和探索中不斷完善。

二寶來了：「熱鬧更比憂愁多」

在準備生「二寶」之前，40歲的王曉楠心裡預演過各種問題場景，大寶心裡難受鬧脾氣怎麼辦，婆婆身體不好月子里沒人照顧怎麼辦，孩子養不起怎麼辦……這些腦袋裡的問題哪一樣都不好解決，只是在二寶真正到來以後，之前預想的都不是問題了，「家裡的歡喜熱鬧比想像中的憂愁多多了」。

「以前是各忙各的，親情比較淡，現在是一家人圍著一個轉，熱鬧中家裡人的心情都好多了。」曉楠在河北一縣城學校教高中數學，老公是一家公司中層管理者，夫妻都很忙碌。大女兒正準備中考，以前一家人能聚在一起的時候並不多。如今小女兒朵朵的出生改變了過去的生活，這個「中心」使一家人「有一種時時刻刻都聚在一起的感覺，特別好」。

最讓曉楠開心的是大女兒出乎意料地喜歡朵朵，「妹妹的名字還是姐姐給起的呢」。曉楠笑著說，之前最擔心的就是大女兒會抵觸妹妹，「獨生子女大多自我中心，都不懂得分享，比較自私」，這也是曉楠極力想要再生一個的原因。在她眼裡，大女兒不是以前那種叛逆期時的樣子了，生氣頂嘴少了，特別有姐姐樣兒，「現在姐姐可是我的一個好幫手啊！」

說到朵朵從出生到現在花了多少錢，曉楠坦言沒仔細算過，「孕嬰用品用著啥就買啥」。曉楠一家在縣城屬於中等收入，「8000元請月嫂的工錢都趕上我兩個月的工資了」。「窮有窮養，富有富養」，曉楠說，「在自己經濟能力範圍內會努力給孩子最好的，壓力確實不小。可最難得的還是兩個孩子有了伴，將來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全國婦聯婦女研究所的一項調查顯示，有生育第二個孩子意願的家庭僅佔20.5%，不想生育二孩的比例為53.3%。

曉楠曾經預想的各種問題，也是很多家庭不敢生、不願生二孩的原由。生前顧慮多，生後歡樂多。或許曉楠們的行動，是更多人打消生「二孩」顧慮的真實「榜樣」。「小生命，新希望」，曉楠特別慶幸生了二寶，覺得孩子帶來的溫馨甜蜜和家庭幸福，遠遠超過應對問題和挑戰的煩惱。

醫療資源：大城缺床位，小城缺技術

二孩孕媽陳麗家在北京，她遇到的最大問題是醫院產檢建檔難。在醫院做了早孕檢查確認懷孕後，陳麗和先生才發現根本建不了檔，「當時武警醫院的建檔號都排到三個月以後了」。

建檔，是公立醫院接收孕婦的標誌。只有在一家醫院建檔成功後，才能去那裡定時產檢，並保證有住院分娩的床位。今年以來，大城市尤其是三甲醫院產科床位「一床難求」的問題仍比較突出。陳麗43歲，屬於高齡高危產婦，「因為怕生育過程中臨時有狀況不好應付，所以還是希望能在三甲醫院建檔。」

據調查，全國符合生育二孩條件的九千萬左右家庭中，60%的女方年齡在35歲以上，50%在40歲以上，高齡孕婦井噴式增加。根據北京市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的統計，「全面二孩」政策實施後的2016年1月到12月，北京市的分娩量達到了28萬，比2015年提高了62.51%，其中有37%是二孩，最大的二孩媽媽54歲。

高齡產婦糖尿病、高血壓的發病率較高，二次妊娠產婦瘢痕導致子宮破裂、產後大出血的風險幾率增加。因此，雖然大城市三甲醫院建檔難，但是為了更優質的醫療資源，陳麗還是努力四處找關係託人，「好在後來碰到了好心人，在復興醫院建了檔，一塊石頭才落了地。」

建檔以後，陳麗定期到醫院做產檢，各種檢查幾乎都是採用國內先進的醫療技術和設備。據了解，如果孕婦的實際年齡大於34歲，胎兒畸形率會達到8%~15%。一些先天性疾病如心血管畸形、唇齶裂等，發病率也會隨著母親生育年齡增加而上升。在篩查孩子畸形的檢查中，「因為怕羊水穿刺對腹內胎兒有影響，所以選擇了更先進的無創DNA檢測」。

與陳麗相比，王曉楠所在的小縣城的醫療設備和技術水平顯然達不到這樣的先進標準。同樣是篩查孩子畸形檢查，王曉楠能選擇的只有羊水穿刺，還要到幾十公里外的市級醫院才能去做這個檢查。

在醫療資源方面，大城市缺的是床位，小城市少的卻是醫療技術和醫療人才。在自然分娩和剖宮產問題上，王曉楠聽從醫院建議選擇了剖宮產，「縣裡婦幼醫院大夫說，因為第一胎是剖腹產，第二胎怕有風險，所以就不建議順產，直接剖宮產」。「一旦剖宮產，永遠剖宮產」，其實這還是上世紀70年代之前醫學界公認的觀點。

二孩媽媽：職業發展遭遇新挑戰

全面放開「二孩」政策後，越來越多的職場女性陷入了兩難抉擇中，職場媽媽在事業與家庭間平衡的難度進一步加大。2016年，國家衛計委委託中國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進行的調查顯示，有近1/3全職母親是因為孩子無人照料而被迫中斷就業；生一個孩子，起碼有三年因照顧孩子難以安心工作，如果生二孩又是三年，這會給女性職業發展帶來很大影響。

要孩子還是要工作？一部分工作壓力大的職場媽媽只能二選一。在懷孕之前，天津的二孩媽媽圓圓在一家民營企業做銷售，能力挺強，業績也不錯。如果不是因為生娃，圓圓堅信自己在職場上會有不錯的前景，「我發現周圍很多同事只要不生娃，堅持努力工作的，現在年薪都高很多了。」

對於職業女性來說，生育後代與工作時間會產生一定衝突。《2016中國勞動力市場發展報告》顯示，有兩個孩子的城鎮青年女性「為了家庭而放棄個人發展機會」的比例高達六成，比只有一個孩子的城鎮青年女性高17個百分點以上。

就是因為要照顧兩個寶寶，所以圓圓選擇辭職在家帶孩子。「大寶二寶只差22個月，照看起來比較難，我和婆婆兩個大人照看兩個孩子都忙得團團轉。」圓圓也希望二寶送託兒所後能重返職場，但她對能不能找到合適的託兒所，和能不能回到以前的職位，心裡沒有底。但她說自己並不後悔辭職，「雖然全職媽媽照顧娃沒有收入，沒有周六日、沒有下班時間，但是能陪娃一起成長，對自己也是一種歷練和成長。」

北京孕媽陳麗曾經是公司的總經理，因為「所在行業形勢不太好，壓力太大」而主動退位，以便安心養胎。「懷孕三個月左右的時候，我就退出來了，每天看書、讀經、寫字，做自己喜歡的事兒。」

與民營企業的選擇自由相比，王曉楠在產假結束後就返校上班了，因為學校一線教師比較缺人，曉楠沒能如願調到行政崗位，不過，「學校還是挺照顧我的，安排我帶高一的課，比以前帶高三輕鬆了一些。」

「全面二孩」政策對女性就業產生的影響，社會各界頗為關注。在今年的全國「兩會」期間，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發言人傅瑩強調：「從我們國家法律法規的角度講，我們是嚴禁就業歧視的，而且我們的政策上也是非常重視保護婦女兒童權益的。」

全國婦聯婦女研究所楊慧博士認為，基於生育的就業性別歧視，不但會給部分女性帶來職業發展機會減少、勞動收入下降問題，甚至還可能造成部分女性被迫辭職、勞動收入中斷、人力資本貶值、再回歸勞動力市場困難等問題。要解決這些問題，既需要大力發展公共托幼服務，解決年幼子女的家庭照料負擔，更需要進一步完善生育保障制度，加大人力資源市場監管，消除就業性別歧視，為女性兼顧生育和就業創造條件，提升「全面二孩」政策的實施效果。

未來寄望：全方位配套，行進中完善

「全面二孩」政策實施一年以來，從政策的銜接、家庭的準備到社會公共資源的配置等各個方面尚在不斷磨合之中。生育二孩建檔難、生育成本過高、女性就業歧視、相關配套措施不足等問題逐漸浮出水面，「全面二孩」政策在發現和解決問題的實踐中逐步完善，全方位的配套支持系統也正在逐步形成。

全國婦聯一直非常關注「二孩」政策落實。其中出台的《婦聯組織促進女性公平就業約談暫行辦法》，對於在招錄用過程中涉嫌歧視女性，婦女群眾投訴比較集中、具有一定代表性，或者被媒體曝光社會影響較大的用人單位，婦聯組織可以對其約談，明確用人單位的責任與義務，提出整改建議和具體期限。各級婦聯組織還切實發揮12338婦女維權熱線作用，主動協助勞動權益受侵害的女性向相關部門投訴或仲裁，並提供必要的法律政策援助和心理疏導干預。協助相關部門依法監督用人單位有關女性就業和勞動權益規定的執行情況。

目前已有不少省市出台事關生育二孩家庭切身利益的配套政策。如青島市2016年4月做出規定，「符合規定生育子女的夫妻，除國家規定的產假外，增加產假60天，享受生育津貼」，有效解決了生育二孩延長的產假無法兌現工資福利的問題。此外，全國至少已有29個省份都明確了男性陪產假的期限，多數地區的陪產假為15天，最短的陪產假7天，最長的如河南、甘肅、雲南則有1個月之久。

今年「兩會」「全面二孩」成為熱議話題，相關部門負責人和代表委員紛紛建言獻策。全國政協委員、全國婦聯原副主席孟曉駟提出了建立保障婦女平等就業的配套措施。一是加強托幼服務，減少婦女和家庭的養育負擔。二是出台公共措施，如男女共擔育兒責任等。三是出台激勵措施，鼓勵用人單位僱傭女職工。四是加強監管。

國家衛計委副主任王培安表示，堅持問題導向，進一步健全完善稅收、社會保障、住房、就業等政策，優先配置婦幼保健、托幼、學前和中小學教育等公共服務資源，構建有利於生育的友好的社會環境。

相關政府部門也從正面給予了積極回應。比如，「十三五」期間將增加產科床位8.9萬張，大力發展學前教育，增加公辦、扶持民辦幼兒園，高度重視解決女性職業之困。

財政部部長肖捷表示，徵收個稅將考慮適當增加與家庭生計相關的專項開支扣除項目，比如「二孩」家庭的教育等支出。

這些對想生二孩的家庭而言，顯然都是利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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