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名義》里的「幹部服」

作者丨胡丹

神馬樣的人，就要有神馬的裝扮。

省委書記該穿什麼？

來看看「育良書記」怎麼選衣服的？

（「漢東省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高育良）

熱播劇《人民的名義》中漢東省委書記高育良的扮演者張志堅說：「服裝大多都是我自己的。我生活中沒那麼老氣的衣服，還專門和太太去逛商場。劇中現在常穿的一件幹部服，就是在商場看到的。我一試，我太太就知道這不是我生活里要穿的，就問我要出去拍戲嗎？那個是羊絨加薄棉的面料，很符合人物的身份，質感很好，價格也不便宜，七八千塊，我就拿下了。」

關於官員著裝的三個關鍵詞：

1、老氣。老氣顯沉穩，官場上的人，誰都不想讓人以為他年少氣盛、不穩當、嫩點兒。著裝如果追求時尚，像漢東省公安廳祁廳長那樣，小身板配一個韓流，總透著心裡太花哨。

2、七八千塊。我從沒穿過這麼貴的衣服，主要是平常穿這樣「華服」的機會不多，去年為了上電視講課，置了套品牌西服，就穿了一次，可惜了！官員就不一樣，經常出席各種典禮、大會、迎來送往，儘是面上要「光」的活兒，需要「質感很好」的衣服。歷來做官，都要置備幾套行頭，在什麼場合穿什麼衣服，有的身邊還有專門管衣服的「長隨」，出門辦事夾個衣包。現在官員的行政費里，沒有服裝費、化妝費一款，但官員置裝，確實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高書記身穿七八千塊的外套，再加上褲子、眼鏡、包包、手錶、皮鞋、腰帶，一身上下幾萬塊，沒跑！這還是比較低調的，瞧那條拴在京州市丁義珍副市長腰上的LⅤ皮帶，金光閃閃一條都要好幾萬。不過現在官員有陝西「表叔」為鑒，一般不敢那樣張揚。

3、幹部服。

《人民的名義》這部劇里，從「副國級」以降，全是大大小小的官兒。許多幹部都穿著同一件款式、同一種顏色的衣服，就是張志堅買的那件「幹部服」。

（「漢東」省委書記沙瑞金在主持省委擴大會議，穿著它）

（達康書記陪省委書記騎車，穿著它）

（區長見市委書記，也穿著它）

所謂「幹部服」，其實就是一款翻領男式夾克，以藏青和深灰為主。在「高書記」看來，它樣式「老氣」（色調暗，適合中老年人），昂貴（面料好，挺括），穿著舒適方便，在幹部中很有人緣。它不是戲服，現實生活中它就穿在大大小小的幹部身上，甚至同一場合多人撞衫也不少見。

稱為「幹部服」，毫不誇張。

我在電商平台搜了一下「幹部服」，顯示的主要是老款的中山服和軍服，再進一步擴大搜索，發現這款男式翻領夾克在定位上並不是土氣的「幹部服」，而是「領導夾克外套」，在一些電商的描繪中，它還被稱為「爸爸外套」（適合年輕人給老爸來一件）。由於許多領導幹部都喜歡穿它，並頻頻在電視上露臉，所以稱它為「領導服」，或許更恰當些。

下面我就稱之為「領導服」。

（電商搜索結果。這種夾克品牌很多，價格差別也很大）

古代做官都有官服，官服是一種特殊的制服。但朝廷不發制式官服，它只制定相應的服色標準，如按品級確定文武補子的圖案樣式以及官服的顏色，頂多再補貼一點布料，衣服由官員自己找裁縫做。

官員上朝時，按品級站成方陣，遠遠看過去，紅一塊，青一塊，宛如彩雲飄飄，撞衫撞出了天-朝氣勢。

民國時文官都穿中山裝。中共建政後，各級幹部穿升級版的毛式中山裝。中山裝不等於幹部服，但幹部都穿中山裝。

在中國，「幹部隊伍」是很大的一個群體。

幹部也是一個「口袋」辭彙，許多人被裝在裡面。

好比我是高校教師，剛入職時，就填過一張幹部履歷表，是由組織部門監製——大學教師也「被幹部」了？

知識分子中肯定有幹部（比如頭帶「長」字、掛「主任」等銜的），但多數知識分子不是幹部，極少數知識分子不認為自己是幹部，甚至討厭被當作幹部。事實上，是不是幹部，沒法從職業上來判斷；我理解，凡在體制內的，大概都可以算作幹部。

與屬於「廣大幹部群眾」的幹部比起來，某個級別的「領導幹部」更好區分。

比如常說的科（股）級領導幹部、縣處級領導幹部、廳局級領導幹部、省部級領導幹部；大致廳局級以上，就算「高級領導幹部」了，他下面是「廣大基層領導幹部」。我們的國家，就是被這人數眾多的領導幹部領導著。

這個群體人數巨大，我曾看到一個數據，說北方某省一個省，省級領導幹部（包括實任及享受相應職級待遇者）就有上百人！中國以世界上人均最少的田地，養活這麼多官，還讓他們過得十分滋潤，這也是一個奇蹟！

幸虧領導幹部們只拿車馬補貼，沒有服裝費（和女官員的化妝費）。

藏青色的男式翻領夾克，作為當下最時興的「領導服」，在官僚集團的各個層面普及，從「正國級」高官到普通縣級乃至鄉鎮幹部，都有人穿。

好比西北某市的副國級書記，他在庭審時為自己的辯護說：「我可以給大家講，我現在穿的夾克，我柜子里放的西服，還是大連新金縣鄉鎮企業生產的，我本人對穿戴沒什麼興趣，我現在穿的棉毛褲，還是我母親60年代給我買回的。」

（他在庭審時穿的也是這種「領導服」）

說實話，職務犯罪嫌疑人已經不再是領導了，庭審時還穿著這身，實在不大合適，很有點諷刺意味。其實他說的「鄉鎮企業」，在當時已是著名的服裝生產基地，不乏世界知名的服裝企業，他身上這件夾克品質未必就低，恐怕還是定製的。從他對服裝的自我介紹來看，像他這個級別的高級領導幹部，衣服也是自置的，要麼到商場買，要麼找人訂做——「國家」可不給官員發制服以外的便服。

這種幹部服、領導服是如何在廣大官員隊伍里風靡起來的呢？

也就是最近十餘年的事。要解釋它為何迅速普及，其實很簡單。

中國的官僚體制——或者換一個時興的說法：公務員隊伍——有一個根本特點，就是它的科層結構，從上到下，一層管一層，層級界限分明，一切唯上，風氣也是上行下效。穿衣亦是如此，作為某種意義上的「官服」，是不允許官員講個性的，但組織部門又沒有相應的規定，官員們不敢亂穿，穿什麼，怎麼穿，都看上頭！下級看上級，上級看上上級，看不到的看《新聞聯播》。上頭怎麼穿，刮什麼風，下面就跟風地學，順著科層下來，不消幾天，全國官員都曉得怎麼穿呢。

跟風這種事，在中國效率最高。

也有領導人倡導的。好比八十年代初，幹部還普遍穿中山裝，1983年前領導人胡耀邦到深圳視察，就提倡特區幹部要大膽穿西裝，很快，中國的幹部基本上都穿上了西服，在公開場合穿中山裝就非常少見了。

多數情況下，還是官員自覺模仿，好比官員們在下基層調研時喜穿夾克，開其風者，應是鄧公。

（鄧小平在視察時穿著一件灰色夾克）

這種較為隨意、親民，而且方便的著裝很快風靡，與代表改革開放思維的西服並行，成為官員的標準行頭。近些年來，開始有很高級別的領導穿著藏青色的、面料更好的夾克出席活動，夾克也升級換代，這種「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新夾克，迅速成為新的「領導服」。夾克也不再是官員下基層調研時穿著的「工作服」，在電視畫面上，也常見領導們穿著它出席各種會議，研究問題。

在中國，不要小看一件衣服，學問可大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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