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被老男人造出來的飯局姑娘

文 |毛利

女人的模式是男人造就出來的。

D. H. 勞倫斯如是說，男人按照自己的喜好，製造了諸如「少女型的妻子，男童臉型的姑娘，完美的女秘書，高尚的配偶，自我犧牲型的母親，處女般生兒育女的聖潔母親，低三下四取悅男人的妓女」等等，膾炙人口的類型。

飯局姑娘，當然也是被製造出來的。

最近一篇名為《一桌沒有姑娘的飯局，還能叫吃飯嗎》，不小心在朋友圈刷了個屏，大家都說，猥瑣，真猥瑣啊，我特別佩服中年人在真相面前，如小學生一般的純潔，天，世界竟然能齷齪成這樣。然後每個人揮斥方遒批判一通，表明一下堅定的階級立場，這事就算過去了。

哦不，且沒個完呢。

一位精神科醫生著書稱「經常看到一些處於更年期的男人慢跑成癮，直到他們的腿一瘸一拐」。這是一種愉悅自己的方式，而飯局，也是更年期男性愉悅自己的主要內容，為什麼中老年男性獨愛飯局，一邊勸著自己少參加飯局一邊還是忍不住一到半夜十二點，開始最難將息？

從京城的地理位置考慮，任何一個熱愛跑步的男性，都會夭折在風沙里。還是飯局好，熱鬧，接地氣，文人在家吟詩久了，必得出來腳踏實地尋找下生活。美國作家托馬斯·沃爾夫為了人物對話，在街頭公共廁所抓住人聊個沒完。英國作家毛姆有個極其好用的八面玲瓏型助手，口吃的他一個人坐在吧台一旁，聽著助手各處搜集奇異故事。

老男人為什麼要組飯局？這事本身沒有意義。但時間久了，飯局就成為生活，不，文化的一部分。

飯局上的姑娘，是怎麼被塑造起來的？

首先，有個不太嚴格的甄選儀式。姑娘們基本上，都是老男人從各處像搜刮小玩意一樣，不費心弄來的。女學生，必是老男人去學校開講座，那些負責接待的學生會拔尖人物，正一門心思在積攢社會資源。女編輯、女粉絲、女文藝青年……特徵都跟女學生一樣，年輕、天真，保持著學生一般，天生的熱情，最愛問：為什麼？口頭禪是：真的嗎？題外話，聽說掌握這兩句話的女性，最後都順利嫁人了。

好了，我為什麼有勇氣寫下這篇文章？我相信大部分去北京闖蕩過的文藝女青年，都會沾沾自喜，收到過老男人的飯局邀請簡訊。一個年輕，照片上看著不醜的女人，好像天生就是陪人吃飯用的。民以食為天，你總要吃飯的吧？既然什麼樣都是吃，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吃？

在沒去飯局之前，我曾經聽前輩文藝女中年講，啊，那些老男人的飯局啊，可真是噁心壞了。

看，大家都是經歷過的人。動物實驗里老猩猩會因為經驗大揍小猩猩一頓，但小姑娘是最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別人的，你覺得沒勁，是因為你年紀大了吧？我不一樣，我多年輕啊。

她幻想自己成為飯局上的焦點人物。

其實絕大部份飯局姑娘，都是拿去做配菜的。

哦，對了，但凡去參加飯局的年輕文藝女青年，長得絕沒有國色天香款，那純粹是老男人意淫，真正的美女一旦成熟，就會被開著法拉利的跑車男截獲，剩下流落在各大文藝飯局上的，都是中不溜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長相沒跟上心智發展的悲催之花。

這些女人像追逐暖流的鯡魚一樣追逐飯局，是因為文藝老男人有一個絕妙的好處，不管你長成什麼樣，他們都有一萬種方法來誇你，像那篇文章中的老男人一樣，沒命地使用誇張，浮躁辭彙，什麼中戲之花，現在稍微長得順眼點的都在開直播，叫人送小禮物，哪有空出現在飯局上。

簡奧斯汀怎麼說的，一個女孩子生平十幾年一直相貌平平，乍一聽說自己漂亮起來，那比一個生來就美麗的少女聽到這話要高興得多。

而且不但是聽聽而已，還有機會被老男人描摹下來哦，忽然發在一本雜誌的專欄上，化名為Y小姐，G女士，筆下的女人脆弱又美好，一抹淡淡的溫柔，像夏夜裡的一陣清風。

試問哪個虛榮的女人能放過這種機會？一個文藝女青年，如果沒有描摹自己，變身小說中魅力四射女主角的機會，那麼成為男人筆下風情萬種的女主角，也是極好的。而且後者顯然美貌成分更足，因為網路時代的世人都清楚真相，女作家沒有一個不醜的。

那麼既然已經通過門檻很低的初試，不如就這麼成為一名陪飯專業人士？

其實成為飯局姑娘，沒有任何技巧，最大的難點在於，你是否坐得住？

在某個中老年男性，忽然開始狂誇座上另一名中年男子時，你能一邊聽著一堆形容世界級文豪的堆疊辭彙，一邊繼續用崇拜之情，盯著一位充其量只是專欄寫手，肥頭大耳的男人嗎？專業的表情，應該是女妖精望向唐僧一般，恨不得起身就咬碰個杯，隨後訴說自己是幾歲開始迷戀伊的文字，最好還能當場背誦一段，然後某個男人，率先鼓起了掌。

文藝男塑造飯局姑娘時，一般都加進了大量的盲目崇拜，如果你拒絕這種崇拜體質，那麼要不了幾回，老男人吃飯就會自動遺忘你，除非你還有另一種清奇體質，並不介意在老男人酒醉後，送他回家，並半推半就，發生一輪可以被著書的風花雪月。

我年輕的時候，坐在飯局上，唯一一個想法是，你們這些人，這麼拚命誇自己，到底圖什麼呢？太奇怪了。可能是這般唐突的眼神，兩三次後，自動被剔除出了飯局圈。

一個朋友順利坐在老男人飯局上，時常給我帶來一點消息。她當然是因為對其中一位，有了點難以描述的感情，做飯局之花到底沒什麼真正的意思，但做一個文藝男人的女朋友，還是挺上算的。

有一回她憂心忡忡跟我說，為什麼XX男每一次飯局，X小X都在場？她發給我飯局上這位X小X的照片，說：是不是長得挺一般的？真的，XX過生日、搬家，她都在，你說他們到底有沒有一腿？

沒一會她又說：不太可能吧，XX男原來的女朋友可漂亮了，怎麼也不至於看上她啊。

飯局姑娘中最傑出的品種，就是這種X小X型的默默守護者。她就像每一個男人夢想中的雙兒，永遠溫柔，永遠傾聽，永遠不拿自己當一回事，永遠把男人的所有事放在首位。甚至連名字，都是按男人對小妾琴棋書畫詩書茶的品格來取。

很多年後，我想起某一次飯局上，當文藝男青年，把我介紹給座上一位女作家時，她輕飄飄斜睨過來的眼神，啊，這一望，直到現在都是戳心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寫著：你們這些當配菜的女人。

飯局是個羅生門，裡面好玩的有意思的人性，蔚為壯觀完全可以寫一本書。曾經有一個片段印象頗深，一個殷勤的女人前腳剛走，一個老男人就迫不及待開口罵道：這人真是個傻X。

我一點不排斥去飯局吃飯，可惜的是，飯局早早排斥了我。

【作者簡介】

毛利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兩性情感專欄作者，著有《當待業女遇上草食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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