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用心殺人

喬葉在《普洱茶是一把芬芳的刀》里說「普洱茶是一把芬芳的刀。面對這把刀，你只有沉默。然後，幸福地被殺。」喬葉是在說，普洱茶是用心殺人。是的，普洱茶在你品飲之前，已經把你渴望的心俘獲了。茶未動，心已醉。

有人說佳茗如佳人，對茶的情分，每個人各有見地。同一款茶，有的人喝出的是止渴，有的人喝出的是感恩。如面對美女，生理和心理的感知濾出品味差別。

關於茶，玉玉懷有三種情愫，每每動情。

父親嗜茶。我和姐姐每天回家的時候，進門，准能飲一杯父親早已準備好的茶。冬天是熱騰騰的大紅袍，一杯下肚，頭背皆汗；夏天是清涼涼的碧潭飄雪，生津回甘，燥熱全無。每次飲茶，父親都故作怪嗔「好不容易泡一碗茶湯，一不留神就被我家小老鼠偷喝了，這麼多年從未喝過頭杯茶。」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把茶水稱作湯，推想，或許是南方人對茶的雅稱吧？父親的茶是疼愛、是嬌寵，是一生難忘的親情。

喬葉很懂陳年生普洱「它經過了一百年的時間的凝斂或歷煉，已經不是你的什麼紅顏知己，而是你的老祖母，靠近它，當是一種古老的返鄉，一次魂歸」。

玉玉沒喝過百年陳香普洱，但卻有過一次刻骨銘心對老茶的敬畏。

一次到茶友家，主人開了一隻寶焰坨。壯碩肥厚的條索，滑膩的棕褐色油光，茶坨靜卧著，讓人聯想到皇上掀了牌子的美妃。

「這是哪一年的普洱？」我問主人。主人笑而不答。聞嗅片刻，竟有一種遙遠的況味。主人開坨，一層層完好的葉片輕輕滑落碗底，開水沖泡的瞬間，茶在翻飛，好像在歡呼雀躍。紅亮的茶色尤似紅酒沉穩端莊，一咂一飲間，淡淡的香氣直澈肺腑，屏息靜氣里一縷滑潤慢入咽喉絲絲甘甜。天哪！這哪裡是茶水，分明是藕粉嘛！此刻，恩珍突然領悟父親稱茶水為茶湯，其厚重粼潤凝爽是泉水井水冰糖水都難以企及的。

「這坨茶有將近80年的茶齡呢！」主人一語既出，玉玉不禁雙手合十。這是怎樣的造化和緣分！差不多和我母親一般年歲的這坨茶，80年來歷經採摘、曬青、揉捻、篩選、壓型、風乾、倉儲、運輸，多少滄桑歲月，她從青春少女變成耄耋老姆，她是在等，等今天的這場隆重約會，等待我的品飲欣賞和我的知遇知惜，這不是緣分么？此刻與這款茶，已不再是簡單的相遇和對話，不再是品味和訴情，那是一種從心底生髮的親愛和敬畏。

茶喝多了，有時會臆想茶的前世今生，想像著，醇香的茶，其青春年少時，該是怎樣的模樣？

終於有一次與茶青的親密接觸，那是一次「煙花三月下揚州」的自駕游。揚州瘦西湖不遠有一個平山茶場，駛入茶區，茶葉的清香氤氳著整個山坡，放眼望去，矮矮的茶叢密密匝匝巡著山坡溝渠連綿起伏。與茶婦一起採摘的時刻，覺得平素靈巧的手指好笨拙！這是龍井43號茶葉的培植基地，採摘時間必須是清明前一兩天，方為傳說中的「明前茶」。每次採摘還必須是「一槍一旗」即一個葉片連帶一個芽尖，少一葉則少，多一葉則多。指尖掐采一個多小時，真正合格的葉片沒幾個。茶婦說，10斤茶青才能制1斤茶葉，也就是說，60萬次採摘經過攤放、青鍋、回潮、輝鍋、分篩、挺長頭、歸堆、收灰等工序，才能製成一斤茶葉。龍井茶在揚州經過培植變種，稱「綠揚春」，她條形整齊，寬度一致，80度水上投沖泡，湯色綠黃。

當我親歷整個制茶過程的時候，禁不住對綠揚春產生了特別的喜歡。她色澤翠綠，香氣濃郁，甘醇爽口，形如雀舌，有「色綠黃、香清郁、味甘甜、形滑美」的龍井四絕特點，清香馥郁，滋味鮮醇爽口。

喝綠楊春，猶如回放一個青春少女的娉婷成長，她將在哪個時光里與哪個有緣人相遇都是未知，這樣想來，就有了憐惜女兒一樣的心緒。

玉玉於茶，三種不同的感受，都免不了一場親情。此時喝的已然不再是茶水，而是每一個日子，不是茶的滋味，而是紛紜複雜的內心和五味雜陳的人生。不同季節不同時間不同的茶，像極了人生或暖或涼。

追求一款好茶，猶如追求一場完美人生般不容易。其實，刻意追求不如及早準備一份好心情，所謂意在人先。以用心殺人的精緻運用到我們每個人生命的最深處，在頭腦中，先於身體完成美妙的人生小規劃，在平凡的世界裡為自己策劃每一個小確幸，一個真實而有小小幸福的靜好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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