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對手，勝過三個爛編劇——馬刺2017西部首輪系列賽筆記

2017西部季後賽首輪

馬刺4:2灰熊

熊大大

我們習慣從過去已有的經歷中找規律。

即便很多時候，新的就是新的，並沒有什麼規律可言。

馬刺對灰熊的系列賽打完四場，大伙兒抱著不同的心態等著瞧：這到底是2011年的重演，還是2014？

2011年首輪，灰熊以下克上，終結馬刺，完成黑八。

2014年首輪，馬刺苦鬥小牛，前四場打平，然後豪取天王山、揚威搶七戰。

顯然，結果更像2014。頑強的灰熊逼出馬刺最佳狀態，馬刺客場實現逆轉，終於4比2晉級。

如果你依此認定馬刺能像2014年那樣笑到最後，未免太過樂觀及宿命論，但有一點的確是相似的——

時過境遷之後，最較真的敵人往往是最惺惺相惜的朋友。

2014，我就是這樣描述小牛的。

灰熊是一個馬刺終將感念的對手。他們不卑微也不浮誇，前兩場輸掉43分並不妄自菲薄，接下來強硬回擊也不妄自尊大。他們堅守自己的風格與風骨，緊咬，死纏，就算逃不過一個輸，也要讓你掉層皮。

馬努·吉諾比利說，對灰熊這六場球，是一個「讓人筋疲力盡的（exhausting）」系列賽。

卡哇伊·萊納德也說，孟菲斯一直在「pushing us」，推動著我們，給我們壓力。

就像2011年如果沒有那樣一個系列賽，你我可能永遠不知道扎克·蘭多夫有多棒。

塵埃落定後，波波維奇給了康利一個大大的熊抱。老爺子說：「他從未獲得他應得的認可。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聯盟中最被低估的控衛。」

誰讓他一直待在孟菲斯呢？

聖安東尼奧的各位，最能體會康利、馬克·加索爾、蘭多夫的心境。

這讓我想起一件事。

在馬刺成為馬刺之前，爵士一直是他們的標杆，他們一直想成為爵士那樣的球隊——穩定，堅強，不花哨，不胡來，信奉整體，執行力強。

當今之灰熊，何嘗不像成功前的馬刺？

在可見的三到五年的未來，灰熊仍會是西部一支勁旅。而今年，他們給馬刺製造的麻煩，必將成為馬刺後面的財富。

對手越出色，擊敗了他們的你才越出色。

馬跑跑

2014年NBA總決賽有個深入人心的畫面。

吉諾比利殺往籃下，右臂架開雷·阿倫，左手隔著克里斯·波什大力劈扣，引爆AT&T中心。

那時，大衛·菲茲戴爾正坐在邁阿密熱火隊的板凳上，是斯波爾斯特拉的助手。吉諾比利那一扣，菲茲戴爾很痛。

如今，菲茲戴爾已成灰熊隊主教練。

這個系列賽里，菲茲戴爾向吉諾比利隔空喊話：「我厭煩他了！他也可以回阿根廷了。他傷害了我這麼多次。」

吉諾比利故作驚訝：「他厭煩我？我可一直在幫他！」

是啊，第五場之前，他好像一直是菲茲戴爾那頭的。

前面四場，吉諾比利一分未得，15次投籃全部失手，其中包含三分線外10中0。

如果馬刺被灰熊淘汰，這可能是馬努NBA生涯最後一個系列賽。而他的表現，似乎支撐著這一結論。

然後就有了第五場，天王山之戰，頭一節。

短短75秒，馬努獨取8分。一記突破對抗2+1，一記三分球，一記攻守轉換的突破上籃。

這是自2014年總決賽以來，他在季後賽的單節最高分。

其實那場球馬努最終也就拿10分，可他的反彈式爆發振奮了整個馬刺隊。

不，是振奮了整個聖安東尼奧。

帕蒂·米爾斯搞笑說，馬努帶來了那種「爺爺式活力（grandpa juice）」。當你看到39歲的馬努倒地撲搶，玩命突，玩命切，你找不到不玩命的借口。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馬努·吉諾比利跟對面的文斯·卡特一樣，都是己隊不可估量的財富。

不過，若要評出一個本輪「老將之星」，只怕輪不上馬努。

榮耀屬於那台全年被看低、被看扁、被看衰的老舊法國跑車。

這車不行了，這車跑不動了，這車該報廢了。他們說。

然後系列賽六場球，托尼·帕克場均得16.3分，投籃命中率53.3%，三分球15中8。

除第三場一分未得外，其餘五場球，帕克均不少於15分。2014年總決賽之後，一個系列賽五場得分上雙，這還是他頭一回。

因忌憚拉馬庫斯·阿爾德里奇，帕克持球打擋拆時，灰熊隊傾向於小個兒從下方繞過，不給阿德輕鬆接球，同時保護禁區。本質上，這是對帕克的輕視，給他留下了大量的突破和跳投機會。

帕克跟波波維奇探討了對手的選擇。帕克明白：「我必須打得有侵略性。」於是這個系列賽，他重新成為隊中僅次於卡哇伊的二號得分手。

終結戰，帕克14投11中，得27分。菲茲戴爾有話要講：「我聽到有些人說，他們覺得他完了……你是在逗我嗎？魯迪（湯姆賈諾維奇）說過，『（永遠不要）低估一顆冠軍的心。』冠軍就是這樣。他們利用你犯下的每一個錯誤，他們做到了，他們真的每一次都讓我們付出代價。」

噢，冠軍的心。

冠軍的心，讓帕克太清楚季後賽是什麼，太清楚該把有限的精力和體能放到什麼地方。

波波維奇說，帕克整個賽季熟練地保持好體形，然後在季後賽「打出他最好的籃球」。

說也沒用，不信的人總歸是不信的。

卡巨巨

第二場賽後，菲茲戴爾是拍著桌子離開新聞發布會的。

當時我就在台下，現場氣氛遠比視頻中看來要肅殺得多。

菲茲戴爾指責裁判的判罰「不可接受」和「不職業」，NBA隨後罰了他3萬美金——通常是罰2萬5，這回大概情節嚴重，加價5000。

據孟菲斯當地媒體報道，灰熊球員會替教練支付這筆罰款。

要我說吧，罰款就該卡哇伊來付。

整個系列賽期間，菲茨戴爾花式吹捧卡哇伊，無所不用其極，抱怨裁判只是其中一環。

那天，卡哇伊上了19次罰球線，比灰熊全隊（15）還多。

傳說中的巨星哨。

早在上賽季，尚未退役的鄧肯第一個指出，對手針對卡哇伊的防守開始有變化，多人圍剿的情況開始增多，卡哇伊理應得到更多的哨聲。

鄧肯傳授給卡哇伊一些心得，教他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休賽期，卡哇伊自己下了不少工夫，研究對手怎樣防他，自己該如何贏得哨聲。

努力有了回報。本賽季，卡哇伊不僅罰球次數顯著提升，由上賽季場均4.6次增加至7.2次，而且罰球命中率也達到近90%的頂尖水準。

這個系列賽，卡哇伊前42罰全中，直到第五場才罰丟第一球，最終61罰59中，命中率96.7%。

來自對手真正的讚美，不是罰了多少球，而是防守如何針對你。

灰熊對卡哇伊的防守是這樣的——

這樣的——

這樣的——

這樣的——

這樣的——

還有這樣的——

你可以輕易讀出灰熊對卡哇伊的忌憚，以及由此產生的機會。

灰熊不傻，他們是全聯盟防守水平最高的幾個隊之一，倘若卡哇伊的威脅沒到這個級別，他們不會祭出這種防守。

事實上，系列賽前兩場，當他們包夾得沒有這麼堅決徹底時，卡哇伊交出了場均34.5分、命中率超70%的答卷。

全部六場球下來，卡哇伊場均拿31.2分，投籃命中率54.8%，另送出3.8次助攻。

尤其是那堪稱經典的第四戰，雖然馬刺加時被小加索爾絕殺，但卡哇伊打出自己的生涯之戰，43分刷新個人季後賽紀錄，第四節與加時賽合計13中8攻下24分，其中包含常規時間最後四分鐘馬刺隊連續的16分。

系列賽開始前，我在前瞻中寫「今年是該卡哇伊在季後賽建功立業，打出流傳多年的傳奇表現的時候了」，還有人覺得牽強。現在呢？

傳奇已經冒了個頭。

第三場，菲茲戴爾給卡哇伊的花式吹捧是這樣的：「我要去查查規則手冊，看看機器人允不允許在NBA打球。我想他血管里流的是防凍液之類的。」

到第四場，菲茲戴爾的吹捧變得簡單粗暴。他說：「你正看到又一顆超級巨星（megastar）正在我們眼前。」又說：「我會採納有關如何防守卡哇伊·萊納德的各種建議。」

這不是恐懼。這是來自對手由衷的敬意。

卡哇伊的故事，最美妙的部分永遠是：你知道他依然「未完成」。

這一年裡，滿世界念叨「馬刺單打多了，傳球不像過去那麼流暢了」，而對灰熊這個系列賽打到最後兩場，我們卻驚喜地發現，卡哇伊連傳球的視野和出球的速度都在升級。

大戰之中，他持續進步。

請允許我用最後一張GIF動圖，結束這已經寫得太長的一篇筆記——

季後賽後仰絕殺，不會太遠。卡巨巨，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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