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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國衰敗罪在誰?—蔣介石與胡漢民、汪精衛之爭

歷史上的今天:1936年5月12日胡漢民先生逝世


胡漢民,生於光緒五年(1879),字展堂,廣東省番禺人。光緒三十一年(1905)加入同盟會,擔任「民報」編輯,辛亥革命後,歷任廣東都督、南京臨時政府總統府秘書長、廣東軍政府代理大元帥等要職,其職責重在內部策劃,具黨政實力。民國十六年(1927)四月,蘇俄顧問鮑羅廷(M. M. Borodin)在蔣中正北伐有成之時,發動「迎汪(精衛)倒蔣」,假借國民黨名義,樹立武漢政權。蔣承受極大壓力之時,胡漢民與蔣中正合作,實行清黨,奠都南京。


至二十年(1931),當時擔任立法院長之胡漢民與身兼國府主席、行政院長之蔣中正終因訓政時期是否制定約法而發生了激烈衝突,同年的二月廿八日,蔣以兵力扣押軟禁胡於湯山,世稱「湯山事件」。胡蔣兩人從此決裂。九一八事變發生,胡漢民獲釋,移居香港,創辦雜誌,操縱兩廣地區,聯合國內政治軍事勢力,積極展開反蔣運動以及堅持抗日、剿共之政治主張。惡劣的胡蔣關係雖然後來曾經露出和解的一線曙光,但胡漢民於廿五年(1936)突然病逝廣州,為兩人數次分合的關係驟然劃下休止符。


(資料來源:《 良友畫報 - 民國廿五年(1936)第一一八期 》)

黨國衰敗罪在誰?—蔣介石與胡漢民、汪精衛之爭


文/羅敏

黨國衰敗罪在誰?—蔣介石與胡漢民、汪精衛之爭



自1931年湯山事件後,蔣、胡分道揚鑣,水火不容。湯山之被囚,無情地粉碎了胡漢民的黨治夢想,其對蔣之獨裁本性的認識從此刻骨銘心。九一八事變獲釋後,胡旋即南下,成為西南反蔣勢力的政治屏障與精神領袖。


蔣介石對胡漢民反對"約法"之舉也始終耿耿於懷,事過三年多之後,蔣依然恨意未消。1934年6月9日,他在日記中記曰:"五院制乃總統集權制之下方得實行。否則未得五權獨立之效,而必起五院鬥爭之端;未得五權互助相成之效,而反生五院牽制糾紛之病。胡漢民不明此理,專以私心自用,竟致黨國衰敗而無法建立健全之中央,其肉豈足食乎!"


蔣對胡政策之轉變發生在1934年底。11月,蔣借紅軍西撤之機,一面積極部署入黔制桂,一面發動"和平"攻勢。為政治解決西南問題,蔣決心"對胡禮遇"。11月28日,蔣接見了南下說合的代表王寵惠和孫科,表示要"對胡妥協,使其出洋"。為表明合作誠意,以示形式鄭重,蔣自1931年湯山事件後,第一次主動提筆函胡問候。


落筆之際,蔣顯然斟酌再三:"致胡漢民函,既決妥協,則當以至誠出之,故文句尊重如故也。"


函曰:


展堂先生尊鑒:久疏音問,無任繫念。前日亮疇先生北來,敬悉起居勝常,欣慰之至。茲請亮疇、哲生兩同志代謁左右,商承黨國大計,祈與詳洽一切,並懇早日命駕蒞滬,俾得面罄所懷。諸希察照,不盡縷縷。專此奉候。

經過王、孫說合後,蔣、胡雖然互通音訊,但雙方的疑忌與成見已積重難返,很難輕易化解。蔣得知會晤結果後,在日記中痛責胡漢民"負氣,要面子,書生用心可恥也"。在表示主動交涉姿態後,蔣認為"吾人之意已盡,從此或以輕緩淡視之為宜"。在胡看來,蔣之獨裁本性絲毫未改。他在致友人的密函中稱:"對門(蔣介石,引者注)當認為是一個狠(很)大的惡勢力,故門之存亡,策對原則應無所變";"須知門與門係為中國致命一大毒瘡,能請西醫者割去,是一治法;否則用中醫拔毒打消方劑(什麼內施外消),亦或見效。除卻二者便無是處也。"


蔣、胡之間僵局的打破要待到貴州局勢塵埃落定之後。粵桂入黔的"中道而止"令胡漢民對西南局勢陷入絕望之中。經歷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後,胡漢民對陳濟棠已是無望可失,"出師事,只不遽形推翻,使人尚有話可說算了罷"。在胡看來,陳之為人殆為學蔣"具體而微者","只是一種自利作用,而什麼人亦要供其利用"。既然無論身處何地,皆無力擺脫大、小軍閥的操縱與利用,向來性格頑強乃至倔強的胡漢民不得不開始改變自己,"似乎我輩常常頭痛,皆責任心太重為之也","我人太負責任,而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於是精神上深受影響。其實黃老之學最合衛生,無意無必,孔二先生尚且如此矣"。


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像胡漢民這樣"在野"政治人物的出路實在身不由己。雖自認代表三民主義之正宗,欲借輿論之力轉變天下之視聽,成為國人之導師。但黨化輿論體制下,"清議力量,全不能表現於政治"。胡傾注一生心血的激揚文字,只能變作西南一隅的"自說自話","言者諄諄,聽者藐藐"。軌道上的辯爭既遭鉗禁,武力抗爭更無可能,所謂的"和平運動"無非敷衍與拉攏,像汪精衛、孫科那樣賣身求榮又為個性所不齒。胡漢民於失意苦悶中,身心俱損,只得以易地療養為由,放洋遠走。


胡漢民之出洋,為蔣、胡關係的緩和提供了充分的轉圜空間。胡出洋後,鄒魯自告奮勇,負斡旋之責。據陳融(時任西南政務委員會秘書長)向胡漢民報告稱:"衣翁(鄒魯,引者注)合文者(居、孫、於、孔等等)、武者(粵、滇、湘、桂、張等等)為整個之進行,其理由:一、相離政治不宜太久;二、處此時間急迫之下,上策不行,則不得不思其次……衣意此舉成敗固不可知,即事之錯否亦渠一身擔當,而與兄無涉。此語最漂亮。"對鄒魯之計劃,胡漢民拿捏不定。為此,陳融曾致函勸解稱:"衣之進行似亦不必阻止之,以滅其高興,大約此舉亦非確有把握。"


鄒魯的妥協計劃,在南京政府內部倒汪政潮的推波助瀾下,一度進行得有聲有色。華北事變後,身為行政院長兼外交部長的汪精衛成為眾矢之的。汪因不堪忍受中央要員的譏諷與辱罵,於6月30日,稱病赴滬,7月15日,轉赴青島。因反對風潮難以平息,汪遂以退為進,於8月8日,堅決請辭。


這次反汪政爭與以往歷次最大之不同,據王子壯的觀察,一是"關係方面極廣,為近數年來最偉大之政治鬥爭也"。據王的記述,立法院院長孫科、考試院院長戴季陶、監察院院院長於右任、司法院院長居正都參與其中。"如此則政府大半數為汪之敵,汪之地位亦極可危,故不得不以病為由,毅然表示去職也,同時為對抗起見,行政院所屬各部,如鐵道部顧孟餘、僑委會陳樹人、實業部陳公博、教育部王世傑,外次唐有壬等相從表示辭職,以示與汪同進退,於是壁壘森嚴,旗鼓相當,以抗爭至極端矣。"另一顯著特徵,是以蔣之直系分子戴季陶與陳立夫為中心。時任考試院院長戴季陶的"素以聰明機警著稱,此次何以如此積極?"這一疑問讓當王子壯"頗費測度"。


解鈴還須繫鈴人,無論是汪去還是胡來,最終的決策者是蔣介石本人。自汪6月底稱病,至8月初提請辭職為止,蔣除電令中央黨部秘書長葉楚傖出面調解外,始終靜觀勢態變化,未做公開表態。


蔣之態度變化發生在8月中旬。當他得知日本國內發生內訌,軍務局長永田鐵山被現役軍官刺死後,"決計留汪,以倭有永田之案,我之政策更不可驟變,故對內對外政策,惟留汪為惟一樞紐也"。14日,即永田案發生的當日,蔣回復中央黨部稱:"灰電(10)悉,汪先生請辭職,中央應即予以懇切慰留,催其即速回京主持,以免中樞渙散,愈弄愈壞,尚希轉達中央同人為荷。"次日,中常會根據蔣之複電,對汪決議慰留。"如此巨案,可謂片言而決",親歷這一幕的王子壯不禁在日記中感慨系之。


8月21日,汪屈從蔣之旨意入京,22日,與蔣一同出席中常會。會中,汪以體力難支為由,繼續請辭。蔣當即起立聲言:"汪先生病漸好,稍養可痊,中樞責任仍請汪先生擔任,無論如何六中全會馬上來到,希望汪先生於六中全會以前不再言辭。"汪精衛雖然復職了,但蔣"以六中全會為限期"一語表明,屆時汪之地位將再次面臨考驗。


王子壯觀察稱:汪先生之復職,經蔣先生親自來京勸勉敦促,已不成問題,故於昨日(24日)飛赴成都。汪已決於明晨(26日)到院視事,一場風波得告一段落。然於常會之傾,蔣先生曾有無論如何希望汪先生主持至六中全會一語,於是對於此語有不同之看法……汪先生方面之人色然為憂,而反汪者於此次運動失敗之餘,得聞此語亦稍有希望,以為六中全會之際可以達此目的也……目前兩方各有運動,一為繼續於六中全會達倒汪之目的,一為作種種防禦,正屬"山雨欲來風滿樓"之際也。蔣之本意乃欲利用日本內訌之機,"決議留汪",緩和對日外交。然而,樹欲靜風不止,日本軍方的侵略步伐稍作調整後,很快便重新捲土重來。

9月24日,日本新任天津"駐屯軍"司令官多田駿發表宣言,公開鼓吹"華北五省自治"。據宋哲元手下負責與日方交涉的蕭振瀛分析,多田宣言之"精神要點"為:"日本為徹底倒蔣計,於兩個月內在華北成立同盟自治委員會,完全與南京脫離關係"。在日本軍方的壓迫與利誘下,宋哲元、韓復榘等開始醞釀成立組織。宋哲元認為:"華北在日本壓迫,中央不管的處境下,不能不自己聯合。"宋擬推閻錫山為首,韓復榘副之,以"分治合作"的名義自治自保。


華北岌岌可危,西南伺機蠢動。"永田"案後,李宗仁、陳濟棠為逼蔣讓步,積極策動華北生變。8月29日,李宗仁致電胡漢民稱:"軍政部因永田案及西南遲緩,由外務對寧……暫行妥洽","陳濟棠昨囑中(陳中孚)北上,鄙見只有促華北變化"。在這種形勢下,蔣為了打擊粵桂實力派,有意擱置與實力派交涉,開始轉向"從文人入手"。此時,元老方面雖欲"斯文"解決,與南京政府內部的倒汪勢力暗中結納,但是不願放棄主動進攻姿態。為爭取討價還價的主動地位,西南元老舊事重提,要求將1934年所提之"齊""有"二電列為大會議題。元老們接二連三致電中央,將提案問題吵得響遏行雲。因西南之反對如火如荼,五全大會前景暗淡。10月2日,蔣於日記中判斷兩廣形勢不容樂觀,"應準備其開會反抗"。


面對南北動搖、內外夾攻之危局,蔣對華北危機的處置,與之數月前任由汪獨負全責相較,由置身事外轉為親自參與其中。蔣認為華北局勢之所以危急,"其病尚在內部之將領不明利害,不知廉恥與輕重也。"蔣決心從穩定內部入手,"以圖挽救於萬一"。10月5日,蔣"對韓復榘曉以利害毀譽與輕重之理",並"明告其倭對華以『不戰而屈』之戰略,吾人必以『戰而不屈』戰略應之"。自10月7日起,蔣由成都飛臨西安、洛陽巡視,於13日入晉會晤閻錫山。


蔣之北上,對華北地方實力派而言,無疑起到威懾作用。為維持華北局勢之穩定,蔣一面"對華北各省明告其方針與各人之地位",同時明確表明中央之態度:"中正在中央一日必負責到底,不令華北將領作難。"蔣同閻錫山會晤後斷定:"晉綏決不可為日方威逼利誘所能屈,對華北全局,自甚關切,但彼決無領導華北之意。"閻錫山不僅明確表示拒絕華北自治,並面允入京出席五全大會。閻之態度,今非昔比,大大出乎蔣之意料,令其大感安慰,認為"此實華北局勢轉危為安之先著也"。


蔣對華北危機之態度,之所以由置身事外轉變為挺身負責,與西南形勢的好轉密不可分。蔣巡視華北後,負責與華北聯絡的參謀本部次長熊斌明告山西省主席徐永昌稱:"蔣先生看定日本是不戰而屈中國之手段,所以抱定戰而不屈的對策。前時所以避戰,是因為與敵成為南北對抗之形勢,實不足與敵持久。自川黔剿共後,與敵可以東西對抗,自能長期難之,只要上下團結,決可求得獨立生存,戰敗到極點亦不屈服。"


在具備了一定抵抗基礎的前提下,蔣開始思索轉移日本外交方針之道:"倭態緩和之主因,全在於我之自強而不在彼也。外交之欲轉移對方方針,可以我而致之,若求人與懼人,則被動而陷溺矣。" 10月24日,日方因上海與福岡間的通航協定為中方所拒,"咆哮恫嚇"。蔣不為所動,"惟一本主動決心與之周旋"。汪精衛則認為因拒絕通航與日方鬧僵,似乎太過。蔣對汪之建議不以為然,認為"彼實不知領土喪失尚限於一部,而中部領空喪失一點,則全國受其控制,可立而致亡也,以此說明彼當能瞭然乎?"此時,蔣對由汪精衛、何應欽負責的對日交涉已忍無可忍,於日記中痛責謂:"汪、何當倭事,已失其常態,似無常識。事事喪權辱國,為人所賤。思之刺激疾首,豈國之將亡,而由其人先變卑劣而害及其國乎?"


隨著汪之"助力"作用逐漸喪失,蔣之迎胡計劃水到渠成。10月26日,蔣於日記中記道:"粵方中心在胡,赤匪中心在俄,如為釜底抽薪計,應於此中心與背景下手也。"同日,蔣致函遠在歐洲的胡漢民表示希望"早日命駕回國,共肩艱巨"。這次,蔣不僅顧全胡漢民的面子,表示派戴季陶赴粵,"往迎粵中全體中委";更有實質性的讓步:"關於大會諸問題,凡有洽商,只要以團結為前提,則無不可解決之事。下屆中委人選,弟以為上屆之中委,皆須設法當選,以示團結之精誠。此弟等可負責籌措。至南中同志如有意見,弟以為不必向中央常會議辯難。不如與弟等個人間事前洽商,俾得情理兼顧,公私兩全。"


值得注意的是,蔣之再度迎胡,相較於1928年的蔣、胡首度合作與1932年的蔣、汪聯手,已是今非昔比。當年的蔣介石作為軍事將領,需要藉助胡漢民與汪精衛的政治聲望,來確立統治的正當性。曾幾何時,蔣已於內憂外患中成長為真正意義上的國家領袖。1935年8月,胡適曾在《獨立評論》上撰文稱:"蔣先生之成為全國公認的領袖,是個事實的問題,因為全國沒有一個別人能和他競爭這個領袖的地位。"隨著其領袖地位得到事實上的承認,蔣對胡之依賴自然大為減少,妥協之限度亦隨之大打折扣。10月5日,西南元老鄒魯電邀孔祥熙南下斡旋,稱:"庸之兄即日南來,團結必可成功……此為最後一著,過此則大局不堪問矣。"時任行政院副院長兼財政部長的孔祥熙因有意出長行政院,頗欲乘機南下,將解決西南之功攬為己有,為自己撈得政治資本。蔣因不願為了"團結"耗費過高,電勸孔祥熙勿赴粵:"如兄去粵,至少必須準備二千萬元,為其兌換北伐時鈔券,而其他要求尚不知其數也。弟意此時以開會期近,無暇赴粵復之,何如?"


蔣不僅吝惜經濟成本,更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堅決反對雙方派員在滬會商。粵方代表黃季陸、劉蘆隱等希望重新上演"上海和會"時雙方派員赴滬"對等協商"的一幕,堅持先決大會一切問題,否則粵方代表決不入京。當年蔣因受制於雙方事先對等協商所達成的先決條件,被迫下野。四年後,蔣在取得絕對優勢地位的前提下,堅決打消對方"對等協商"的企圖。10月26日,蔣致電孔祥熙稱:"雙方派員在滬會商,弟極端反對,決照昨日函意派季陶兄赴粵往迎中委,顧全公私也。"


蔣之對胡妥協,迎胡入京,是欲借國民黨五全大會召開之機,以全會作為政治手段,一方面可以促成黨之複合;同時更可釜底抽薪,徹底解決西南問題,增進國家的統一。"團結非兩廣問題,而注重在兄(胡漢民)",時任中央黨部秘書長葉楚傖對蔣之"團結"意圖的轉述可謂一語中的。蔣將團結重心轉向元老的同時,有意冷落兩廣實力派。此時,陳濟棠欲通過孫科"重開談判之門",蔣指示僅以"普通應付之語復之"。蔣在以全會為政治手段,向西南開放權力的同時,還預留了"收束"的後手。10月23日,蔣於日記中提醒自己注意"黨制先求開放而後收束"。但具體做法如何,蔣未予宣明。胡漢民之秘書劉蘆隱前往上海"細視形勢"後,分析認為:"蔣對西南以政治上種種遷就做成統一,再以實施憲法結束黨治,準備自取總統。如此則西南機關存廢問題,目前雖表示退讓,將來亦皆畫餅。"

胡漢民在經歷了遭蔣囚禁的"說不盡從來積慘"後,對於再度入京與蔣合作,早已沒有了當年的豪情壯志。1928年,胡漢民攜《訓政綱領》自歐洲歸國。當時的胡漢民深信可以通過黨權來限制軍權,幫助蔣介石成為"中國的基瑪爾"。對於友人的擔心,胡漢民信心十足地表示:"假如這人要做袁世凱,我將絕不猶疑的反對他"。七年後,胡漢民對於蔣之主動來電"是否算數",已不敢輕信,對於是否回國,亦顧慮重重。胡判定蔣"勢將乘此盡攬一切",但反對先於寧方發表取消黨治的投機做法,堅持"回復有主義之黨,改造有責任之政府"的政治主張,"否則無異蔽罪於黨治,步斗官之後塵,騰笑天下,他日亦無從糾正"。此時,胡漢民雖依然標舉"黨治",但其初衷不是為了制衡蔣之軍權,而是消極自保,昔日的豪情已被現實之無奈消磨殆盡。


胡漢民出處的另一阻力便是汪精衛的在位。這對少年時以薪釜共喻之至友,自1925年廖案後,便分道揚鑣。1932年汪背叛與胡"絕不入京"的約定,轉與蔣合作,出任行政院院長。至此,胡、汪之間已水火不容,大有老死不相往來之勢。胡雖不齒於汪之為人,但因秉持反蔣軍事獨裁的政治理念,一度反對單獨倒汪。胡曾批評熱衷於倒汪運動的西南駐滬代表稱:"集中去汪,已非本旨","我來汪去,何異前年之挾汪去孫?我何能蹈汪覆轍!最高不過做黎元洪、徐世昌耳,而豈我輩所屑!"然而,隨著自身政治資源日漸枯竭,胡漢民不得不降低政治目標,退而求其次,希望借倒汪之成功為自己謀得政治出路。旅歐期間,胡對國內倒汪形勢的發展非常關注,致電詢問稱:"南京同志既多數鋤奸,何尚不決?"並勉勵李曉生、何世楨等人"努力奮鬥"。


西南方面將"迎胡去汪"列為同意出席五全大會的先決條件之一。10月27日,鄒魯通過國民黨元老謝持向蔣轉達四點具體要求:"此間目的在確定抗日方針,迎胡去汪,及保存西南二機關","除此四點外,一切皆可商量"。 "迎胡案"與"劾汪案"由黃季陸攜至上海,擬約請京滬中、監委員加簽後,提交六中全會。南京內部的反汪勢力雖主迎胡排汪,但堅持胡來汪去,不肯先去汪,"劾汪案"致無簽字可能。西南與中央間的團結進程因此前途未卜。10月31日,四屆六中全會召開的前一日,蕭佛成、鄒魯等指示赴京出席六中全會的粵方代表:"不管寧滬有無中委簽名,亦即提出六中全會,如果六中全會不將二案通過,或協商無效時,即將銑、齊二電提出。" "銑""齊"二電的核心內容,是要求"懲戒喪權辱國之軍政大員"即:不只要求去汪,更主張蔣下野。這表明,西南為實現迎胡去汪之既定目標,大有非此則拒絕參加五全大會之勢。


四屆六中全會開幕當日,汪精衛之突然被刺,成為蔣、胡和解的"助力"。汪之遇刺,為蔣、汪合作的終結蒙上一層極具戲劇性的悲劇色彩。汪於血泊之中,尚希望蔣能回心轉意,"猶以余兩人之感情有否恢復,能否諒解昔時誤會為言"。蔣對汪之遭遇,雖然"心滋悲戚",但一切均為時已晚,昔時的合作已成明日黃花。面對"血流滿面"的汪精衛,蔣只能"對泣無語"。蔣所能做的,是為了避免刺痛汪的心,對"迎胡"的方式稍加掩飾而已。據王子壯記稱:"第一次大會中有一足記者,即電胡漢民先生事。先是主席團開會時,蔣先生主張將汪先生受傷情形報告廣東,並請各位來京,並電告胡漢民、王寵惠兩先生。此意提出大會後,李烈鈞提議:對胡先生除報告汪先生病狀外,亦應請其回國。會中頗有贊同,議遂定。迨發電時蔣仍不欲對胡電中加請其回國語句,蓋果以全會出此,有以痛汪先生之心也。故卒經葉先生決定,將此語刪去,同時向廣東各委說明已去電邀請,但不示以原電,此亦葉先生不得已而出此也。"


汪精衛被刺後,西南之去汪計劃不戰而勝。西南與中央間的"團結精神"轉之增進。11月4日,考試院院長戴季陶和南京市長馬超俊奉命南下邀駕。西南沒有再唱高調,接洽順利進行。關於五全大會迎胡問題,西南同意改由主席團負責提出;對於憲政問題,"我人不爭";"主席如仍舊無權,則我人不問";"海陸空只可聽其自然",因為"雖爭亦無用"。放棄掉不切實際的高調主張後,西南"最後懇求四事":"一、政治改善,政府充實。二、若中央選舉增加人數時,則西南名額亦比例增加。三、兩機關保存。四、海外黨部暫時保存,徐圖統一"。為了防止對方反悔,西南將雙方所商定的條件繕具書面,由戴、馬二人簽字作為信守。


戴、馬二人簽字擔保後,西南雖然推定鄒魯、林雲陔、林翼中、劉紀文、黃旭初、陳耀垣等重量級人物出席五全大會,但合作前景依然不容樂觀。蔣雖致電陳濟棠表示要"掃榻以待,竭誠相與",但粵桂地方實力派在未取得實際的地盤與名位之前,對是否入京出席五全大會,態度持重。胡漢民則意態游移,行止未明,僅籠統地復蔣表明"注重恢復有主義的本黨,改造無責任的政府"。蔣對戴季陶與西南間之接洽結果"甚贊成"。獲悉西南將派代表出席五全大會後,欣喜地表示:"此次大會盛況圓滿,當為本黨第一次表現之好現象"。但這一形式上的"好現象"是否會轉化為實質性的"美滿之結果",因為西南內部形勢依然複雜異常,蔣並無把握,只能祈求"天父不負苦心人",同時提醒自己"須慎之又慎"。


選自社科文獻出版社《走向統一:西南與中央關係研究》,由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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