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懸敵後戰虎穴——「東江縱隊」與盟軍情報合作碎片

日軍太古船塢建造計劃圖，日軍華南艦隊密碼，日軍神風攻擊隊K2飛機圖紙，廣九沿線日軍工事圖

70多年前，日本侵略者的鐵蹄踏入廣東時，一支由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抗日武裝力量，東江縱隊，其與盟軍密切合作，不僅對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而且對全世界的反法西斯戰爭也做出了重要貢獻。

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東江前身）在行軍途中

從英軍開始建立起的盟軍情報合作

盟軍中率先與東江縱隊建立情報合作的是英國。此事緣起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迅速攻佔香港後，「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東江縱隊之前的番號）援救了近百名國際友人。為此，1942年2月，東縱的港九大隊還專門成立了國際工作小組。參加國際工作小組的黃作梅（建國後，任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克什米爾公主號』事件中殉職）、譚天、譚干、盧陵、江群好、鄭隆和林展等，都是熟悉英語或在港九地區有一定社會關係的人員，黃作梅任組長。

黃作梅烈士

1942年7月，在東江縱隊協助下成功逃出香港戰俘營的英軍上校賴特組建了英軍服務團，總部設在桂林，而後又在東江縱隊的活動區域惠陽設立了前線辦事處，辦事處主任祁德尊少校也是被東江縱隊從香港營救出來的。他們要求與東江縱隊合作，繼續營救盟國人士，並收集軍事情報。自此便開啟了東江縱隊與英軍服務團並肩援救盟軍人員、互通軍事情報的合作史。

1943年， 為方便在香港的情報工作，國際工作小組在香港開了一間雜貨鋪，作為國際工作小組與英軍服務團在港九市區的地下聯絡站。和英軍服務團合作的過程中所花的龐大費用，全由東江縱隊自己籌划出來。正是由於中英雙方情報人員的合作，使得英軍服務團的情報搜集工作得以有效展開。

港九大隊與盟軍人員

為盟軍的空中打擊計劃搜集日軍目標情報

1943年秋，盟軍制定了一個空中打擊日軍駐港重要補給和軍事基地的計劃。為此，他們通過英軍服務團副團長何禮文出面，與港九獨立大隊取得聯繫，要求協助他們去日軍重要的軍事目標附近拍攝清晰的照片。接到任務後，港九大隊沙田武工隊經過周密的部署，隊長黃冠芳與何禮文等人背著攝影器材趁天未亮之機，快速登上了觀音山，居高臨下以極佳的角度拍攝了日軍啟德機場、銅鑼灣軍火庫、鯉魚門軍營等主要目標。

同為港九大隊老戰士的黃冠芳，張婉華夫婦

約半個月後，美軍第14航空隊（其前身為美國志願航空隊，美國對日宣戰後，改編為美國駐華空軍特遣隊，1943年3月10日改編為美國陸軍第14航空隊）出動飛機轟炸日軍。沙田武工隊立即通知在觀音山放哨的隊員，注意盟軍飛機轟炸日軍目標的情況，把飛機轟炸的彈著點逐一記錄下來。看到這一次轟炸沒有命中日軍的主要目標，沙田武工隊又馬上通知九龍市區中隊的方蘭、黃揚聲組織人員專門收集有關情報，並繪製成簡略地圖，送大隊情報室綜合，然後再上報司令部轉給美軍第14航空隊。

大約又過了十多天，盟軍再次派出飛機轟炸。這次，日軍的銅鑼灣軍火庫、啟德機場、鯉魚門炮台、太古船廠（當時有數艘日艦在那裡修理）等目標都遭到重創，此次戰果：日軍十餘架戰鬥機被炸，油庫著火，兩艘軍艦被炸沉，鯉魚門炮台和軍營也遭到嚴重破壞，日軍在九龍的軍事力量遭到有力的打擊。

這兩次連續的空襲，是太平洋戰爭初中期盟軍對日軍在南中國沿海空軍勢力的一次成功反擊，為日後的戰略反攻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與美軍建立情報聯絡處

東江縱隊出色的情報搜集能力引起了美國的注意。向來只把國民黨政府視為合作對象的美國情報部門開始瞄向了中共，而1944年2、3月間發生的「營救克爾」事件則成為東縱與美軍合作的契機。

唐納德·克爾從前線回匹茲堡後與妻子維達·H·克爾合影

1944年2月11日，美軍第14航空隊空襲香港啟德機場，中尉克爾因戰機中彈被迫跳傘，幸遇港九大隊營救，得以虎口逃生。在近一個月的營救行動中，東江縱隊那龐大縝密的人員網路，從戰士到村民的齊心合力，還有通曉英語的曾生司令員和馬來西亞歸僑女戰士李兆華。。。都給克爾留下了深刻而良好的印象。克爾回去後，將自己被營救的經過向第14航空隊隊長陳納德報告。考慮到東縱出色的國際合作經驗，陳納德請示華府後決意與東江縱隊直接聯手。

克爾與中方營救人員握手

1944年10月，美軍派出陸空作戰技術研究處歐戴義少校來到東江縱隊。見到司令員曾生之後，歐戴義拿出了一封陳納德將軍的感謝信，信中對游擊隊員營救克爾的行為表示了感謝，提出了希望和東縱進行情報合作的要求。歐戴義此行來粵，就是要求東縱協助建立電台，搜集港九地區日軍的各種情報及氣象資料提供給美軍。東江縱隊雖是孤懸敵後，但此時已與黨中央建立了電台聯繫，東江縱隊立刻請示了中央並得到了中央的具體指示。

1944年10月13日，周恩來複電東江縱隊的請示：「關於外交工作方針，望按照中央8月18日指示電辦理（另電告)，你們與歐博士談話可表示歡迎合作，關於建立電台、收集情報、偵察氣象、訓練爆破可以答應。如有其他要求，可告以須電延安請示，見面情形望電告中央。」

曾生，開國少將，曾任南海艦隊第一副司令，交通部部長

為方便和盟軍之間的合作，東江縱隊也相應設置了一個聯絡處作為特別情報部門，主管廣東沿岸及珠江三角洲敵占區的情報工作，並負責與美軍觀察組聯絡，交換日軍情報。袁庚任情報處處長，黃作梅任聯絡處首席翻譯官及聯絡員。

此時，東縱司令部正在從坪山向羅浮山轉移的途中，但曾生司令員還是舉行了歡迎儀式。46年後，袁庚還清楚記得這個「樸素而動人的歡迎宴會」，記得曾生把自己和首席翻譯聯絡官黃作梅、政治部敵工科的林展介紹給歐戴義的那個場景。體格魁梧、金髮碧眼的歐戴義在東縱甫一亮相，不免「非常醒目」（袁庚語）。為避免引起敵偽軍注意，歐戴義的觀察組在東縱內部被稱作「安全保密組」，由翻譯黃作梅陪同，隱藏在羅浮山北側的地下黨員家中，通過架設的秘密電台，建立起南中國游擊區與美國第14航空隊和太平洋艦隊司令部之間的空中通道。由此開始了東江縱隊與盟軍情報合作的「蜜月期」。

袁庚

為配合盟軍反攻，東江縱隊的這個特別情報部門後來逐漸擴展到了200個工作人員，情報站分布於南自香港、北至廣州、東至海陸豐、西至珠江東岸的所有日軍佔領的地區。在差不多11個月的時間中，東江縱隊提供了很多非常有價值的情報給第14航空隊和在華美軍司令部。對此，一位美軍將領驚嘆：這裡（東江游擊區），堪稱「盟軍在東南中國最重要之情報站」。

多次為盟軍轟炸啟德機場提供精確情報

日軍侵佔香港後，就把啟德機場擴建為轟炸和威脅中國沿海及內地、控制南太平洋上空和海域的基地。盟軍的首次轟炸未達到預計戰果，為了準確有效地炸毀日軍的這個基地，英、美盟軍曾幾次派出情報人員，花了3個多月，深入港九地區對機場進行調查和實地偵察，但卻一無所獲。

1944年秋季，盟軍派出代表找到東江縱隊司令部，要求合作搜集日軍啟德機場的情報。東江縱隊司令部把這一任務交給港九大隊。大隊部幹事吳展與西貢中隊長黃冠芳和劉黑仔觀察一番後，找到了一班被稱為「老鼠仔」（意指「鑽地洞、偷東西」）的十來歲的小孩。在情報人員的指導下，這群小孩拿著捲尺和紙筆，連續3天數次鑽進機場，將探到的情況畫成草圖詳細地記錄了下來。

東江縱隊及廣東地區傳奇人物劉黑仔畫像

當這些重要情報到達盟軍手上時，連一些資深的軍事諜報人員都驚詫不已：我們幾個月都沒能進去的地方，你們居然幾天時間就輕鬆搞定了，真是了不起。

1944年12月，美國太平洋艦隊總司令尼米茲的第4艦隊和陳納德的第14航空隊準備實施對駐香港日軍的聯合轟炸。為了達到轟炸效果而又不傷害平民的目的，盟軍通過歐戴義要求東江縱隊事前提供準確轟炸目標情報，事後提供轟炸效果資料。袁庚立即啟動安插在香港的各個聯絡點，搜集有關情報：15歲的情報員黃文，以雜役的身份，經常出入九龍日軍憲兵分部的文件油印室；女情報員文淑筠連續多日守候在中環榆林台8號的4樓，用望遠鏡監視維多利亞港日軍艦艇的停泊狀況。。。不久，袁庚就將轟炸目標的情報送出，內容涉及日軍在啟德機場的機庫，香港海面的艦艇型號活動規律、鯉魚門炮台、青山道軍火庫的準確方點陣圖等。這些轟炸目標都遠離民居。

今日已成『海防博物館』的鯉魚門炮台一景

在預定的大轟炸之前數天，袁庚和兩名偵察員由港九支隊派人護送晝伏夜行，於預定轟炸之日凌晨悄然攀上啟德機場後面的鑽石山，觀察美軍兩次空襲的情況。轟炸過後，袁庚等人又穿過市區折回聯絡點界限街，向幾個地下聯絡點了解情況，整理出一份關於空襲效果的報告。4天後，歐戴義就拿到了這份轟炸效果調查材料，當即向第14航空隊和第4艦隊發報。

破析日軍駐華精銳師團波雷部隊的「失蹤之謎」

1944年秋，一份在中國華南登陸的計劃，在美軍第4艦隊指揮部醞釀成形。與此同時，延安通過中共南方局下達的收集日軍沿海情報的要求和指示也愈見頻繁。與之配合，有關日軍海空布防的秘密軍事情報，由袁庚的聯絡處源源不斷地傳遞給尼米茲。但到了翌年3月，一個消息使尼米茲很是擔憂，曾在衡陽戰役中重創國民黨守軍、代號「波雷」的日軍129師團突然神秘失蹤了。那段時間，美軍每天用3部電台，形成交叉信號追蹤這支部隊的動向，但什麼信號也沒有捕獲到。

同一時期，美國海軍甘茲上尉率一個6人小組來到東縱，想在大亞灣和汕頭之間勘測一個適合美軍登陸的灘頭陣地。聯絡處派遣了原中山大學學生黃康率領的情報小組，到深圳至汕頭的海岸進行勘測工作，他們發現了日軍在汕頭沿海和東山島構築的洞穴工事，並將其繪製成圖交給袁庚。美軍一看，發現這裡的工事和日軍在塞班島構築的洞穴工事一樣。要知道，「波雷部隊」擅長洞穴式作戰，而美軍恰恰在塞班島戰役、硫磺島戰役中吃盡了這種戰術的苦頭。而汕頭一帶的地形和塞班島有很大的相似性，如果「波雷部隊」事先在登陸點修好了這種洞穴式工事，必將給計劃在此搶灘登陸的盟軍帶來巨大威脅。正在此時，廣州和東莞等處的東縱情報人員買通了一名日軍翻譯，從他的口中得知了駐守在汕頭沿海的日軍就是「波雷部隊」。至此，「波雷部隊」的失蹤之謎解開了。原來，日軍情報機構得知美軍的登陸計劃，馬上命令「波雷部隊」關掉所有電台，靜默快速開進，從衡陽一路南下秘密到達廣東沿海。

根據這份東縱提供的「波雷部隊」作戰部署的情報，尼米茲將軍決定取消在華南的登陸計劃，以避開「波雷部隊」。後來，為加快戰爭的結束進程，美國決定直接向日本本土投放原子彈。華南登陸計劃雖然沒能執行，但是美軍對東江縱隊的情報工作仍給予了高度評價。他們在給東縱司令員曾生的感謝信中說：「你們關於日軍129師團的報告十分重要，總部致以感謝！」

在整個抗日戰爭期間，為了配合國際反法西斯鬥爭，東江縱隊的情報英雄們給盟軍提供了大量精確的情報，其細緻部分甚至包括華南日軍戰鬥序列中隊以上的人頭材料。重要的情報還包括有：日軍在廣州天河、香港啟德、深圳西鄉南頭機場的圖例和說明，日軍太古船塢建造計劃圖，日軍華南艦隊密碼，日軍神風攻擊隊K2飛機圖紙，廣九沿線日軍工事圖、香港日軍海防圖等。

東江縱隊出色的情報工作獲得了陳納德將軍、在華美軍司令部和華盛頓的讚譽，聯絡處被認為是「美軍在東南中國最重要之情報站」。陳納德多次來電，對聯絡處的工作表示感謝和敬重：「我們對你們近來關於敵軍及其活動，駐地和番號的報告特別感到喜悅，這些情報是重要的，實際上他是有生命活力的，因為他揭露敵人的企圖和活動，幫助了我們的指揮當局取得更好的結論和計劃。」「總部（駐華美軍）及我們對你們的情報感到滿意。」「你們關於129師團的報告很優越，總部致以謝意。。。你們作了優良的工作。」跟隨東江縱隊生活了10個月的歐戴義少校，也因自己和東縱合作的情報站所獲得的讚譽感到自豪。

英皇勳章

1947年2月，鑒於東江縱隊港九大隊國際工作小組負責人黃作梅在戰時對盟軍所作的貢獻，英皇喬治六世邀請他到倫敦參加勝利大遊行，並授予MBE（大英帝國員佐）勳章，這是在當時唯一獲得英皇勳章的共產黨人。

袁庚，抗戰結束後以臨時上校銜，擔任港九大隊駐港辦事處負責人，建國後，曾奉命出國作戰（擔任胡志明情報和炮兵顧問）。八十年代初曾任中國改革第一塊試驗田的蛇口工業區區委書記。』時間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錢『口號的首倡者。在他的批准和建議下，誕生了新中國第一家民辦保險公司-平安保險和第一家民辦銀行-招商銀行。

蛇口工業區標語牌

1987年9月17日，袁庚作為美國總統里根的客人，出席美國立憲200周年紀念大會。大會之後，少數賓客應邀登上總統的遊艇觀光，里根專門介紹了3位「特別嘉賓」，其中之一就是袁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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