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一代和富二代的區別，看美第奇家族就明白了

文by艾栗斯

同樣都是有錢，富一代與富二代有什麼區別？

第一代兢兢業業、手胼足胝，第二代張揚跋扈、揮金如土？這是平常里的刻板印象。

對於歐洲歷史上的傳奇家族美第奇，也許用「富一代創造歷史、富二代改寫歷史」更為恰當。正如已被普遍接受的定論所言：「很難說如果沒有美第奇家族，歐洲的文藝復興還是否存在。但可以斷言，如果沒有美第奇家族，歐洲文藝復興絕不會是那樣的文藝復興。」?

金錢可以用來交換權力、掀起戰爭，但是金錢也可以在地表拉起建築、突破時代的局限，甚至從中世紀的宗教泥潭裡喚起人類自我意識的覺醒和高歌。美第奇家族就是用金錢和品味猛砸出一個個傳世瑰寶，留給佛羅倫薩、義大利以及整個歐洲取之不盡的物質與精神遺產。?

事情還得從美第奇家族的發家史說起。

今天在佛羅倫薩的許多建築上，美第奇家族的家徽還隨處可見：旗幟形的底紋上點綴著一個個凸起的紅色小圓球。有說法是這說明美第奇家族最早是藥劑師起家，畢竟美第奇（Medic）的讀音和英語里的（medicine）相似，那些小球又像是一個個搓出來的藥丸。美第奇家族辯稱說你才藥丸，這分明是祖上家族騎士為榮譽而戰的盾牌上的傷痕（傷痕為啥不是凹進去而是凸出來）。但其實這兩種說法都不符實，真正的美第奇家族是做銀行起家，那些小圓球就象徵著當時佛羅倫薩通用的貨幣。?

美第奇家族的銀行叫美第奇銀行，在喬凡尼.德.美第奇的手上建立起來，一開始它只開在一家羊毛商店背面，後來在膽大心細喬凡尼的一筆筆放貸經營下如營養充足的孩子一天一個樣。當然，資本不攀附上權力就無法飛躍，今天如此，十五世紀的義大利也不例外，只不過神人喬凡尼老爺子沒有去抱大樹的大腿——他自己「種」了一棵。

那時候歐洲教會正處於換屆選舉青黃不接之時，阿貓阿狗都想當教皇。有一天，一個海盜出身的修士薩奇走進喬凡尼的銀行，想要貸一筆款去做教皇。

海盜、貸款、教皇。如果是你，你會拒絕這個「瘋子」嗎？但是喬凡尼盯著申請人的眼睛看了好長時間，決定資助他實現教皇之夢。

買通教皇之路當然要花很多錢，這是美第奇銀行家族最大，然而也是最成功的一次賭注，隨著新一代教皇的成功上位，美第奇銀行也扶搖直上成為教皇指定的唯一賬簿託管銀行，從此美第奇家族有了「上帝的銀行家」這一美譽。

但是，老喬凡尼心裡還是怕呢。

因為在基督教的世界裡，銀行家是被詛咒的職業，作為「放貸者」的他們沒有付出勞動就獲得了金錢的孳息，是「偷走上帝時間的人」。你們也許沒看過聖經中「耶穌用皮鞭驅趕貨幣兌換商」，但你們一定聽說過基督世界裡死後的世界分成地獄和天堂，而美第奇家族的位置在聖經中早有約定：放貸者死後將進入地獄的第七層，在那裡被油鍋炸得噴噴香，生前數錢的雙手死後要一直在空氣中揮舞一刻不得閑。?

好在沒有什麼是錢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花真金白銀買來的贖罪券不能給遊戲「加血」，那麼就用金子砸一座修道院或是教堂。富一代喬凡尼.德.美第奇登上了給藝術家和建築家「加血」不歸路的首發，花錢預定他們關於宗教主題的創作，於是一座座修道院在佛羅倫薩拔地而起，一幅幅聖經里的故事被描刻成教堂壁頂的繪畫，作為資助人的美第奇們沒有被畫在令他們恐懼的第七層，而成了聖經故事裡的「賢者」角色，正是他們給剛出生的耶穌帶來了黃金和禮物，由此得以庇護升入天堂。?

得到金主支持的藝術家們全心於創作，一些天才在沃土中綻放開來。發明了透視法的馬薩喬改變了人類看待世界的方式；而自喬凡尼時代開始修建花之聖母大教堂的布魯內萊斯基更是以前所未有的穹頂撐起了許多年內的歐洲建築之巔。

但是無論這些作品多麼巧奪天工，卻總是局限在宗教主題下，以低微、懺悔的姿態人類仰視著高高的神，直到美第奇家族的第二代和第三代，即科西莫和洛倫佐主宰了美第奇家族的審美，人性的光輝才從宗教下解放出來。?

把美第奇銀行開遍全歐洲的富一代喬凡尼，一生謹慎低調，甚至於他的代步工具不是駿馬而是一匹顛顛的騾子。用喬凡尼的話來說：「沒有人會跟騎著一匹騾子的人作對。」而富二代和三代們在家族豐沃的背景下成長起來，眼界和心境和一代就截然不同。?

波提切利的《春》誕生在美第奇家族的卧室而非教堂里，畫幅里掌管春的女神生機勃勃里透露著凡人的慾望與歡愉，象徵了美第奇家族的枝葉壯大與衍生；米開朗琪羅自幼在美第奇的撫養下長大，雖然最後與其決裂，但也為其創造除了不朽的《晝》、《夜》、《晨》、《暮》四座雕像的墓碑，他負氣畫作而成的教堂穹頂畫更像是一場人文主義的狂歡，滿滿全是對健碩人體的讚美和謳歌；至於受其贊助的達芬奇、伽里略打破了宗教的桎梏，讓人類重視其自身力量與偉大，正式拉開了文藝復興的癲潮。?

然而這些載入史冊的傑作對於當時人民的審美卻是一種巨大的挑戰，在基督教徒沉浸於原罪和懺悔的時代，如此意氣風發的歡悅和慶賀如同異教徒讓他們驚恐不安。就好像在那個時代走進一間教堂，只能匍匐在耶穌的腳下，而自信喊出人類才是自己命運主宰的瘋子就必須上天主教的火刑柱。

即使美第奇家族富可敵國，也擋不住烏合之眾的審批。歷史上美第奇家族一共被逐出佛羅倫薩三次，每一次都伴隨著凝聚幾代人心血的藝術珍寶和藏品的被焚燒。佛羅倫薩至今還有一個叫做「虛榮之火」的紀念日，在那一天保守派們走上街頭重現當時「焚書坑人」的景象。一直到今天，還有人憎惡美第奇邁出的那一步。?

不過美第奇一直都沒有退縮，即使美第奇銀行由於經營不善而逐漸衰落，即使人民時而簇擁他們時而視他們為腫瘤；被驅逐以後不管是通過戰爭奪取、以教皇身份重降、還是被人民主動請回，美第奇們回到佛羅倫薩的第一件事就是繼續物色時代的天才建構力與美在人間的實體。正如柯西莫.德.美第奇所預言的那樣：「要不了五十年，我們家族會被驅逐，以至於未來消亡，但是這些建築會代替美第奇永留此地。」

他的話成了此後與今天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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