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帝國能統一中國北方的秘密——淝水之戰以外的苻堅

前秦帝國的秘密——解讀淝水之戰以外的苻堅（下）

儒家這種內聖外王的思想在戰爭年代常常處處碰壁。孔子和孟子這樣的大聖賢，在春秋戰國的亂世抱著自己的理念去遊說各國國君，效果都不怎麼好。

梁惠王問誰能得天下。孟子曰不好殺人者王之。結果，卻是被稱作虎狼之國的秦一統了天下。

漢宣帝曾這樣形容統治之道——「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究其原因，儒家的這套學問是治平之學，一旦遇到亂世，便有些力不從心。

事實上，淝水之戰後，苻堅寬待的那些少數民族首領紛紛反叛，造成了前秦在北方統一局面的瓦解，不得不說，苻堅的寬仁確實並非無敵。

只是，苻堅二十八年的統治時間中，失敗的似乎只有最後幾年，其他時光他都是代表著成功。東晉十六國是典型的亂世，出現苻堅這樣的仁君，不修兵甲，不愛打仗，命運應該如兔子出現在狼群面前一樣，怎麼會被他一統了北方呢？難道這是儒生們篡改了歷史？

應該說，是儒生改變了歷史。苻堅之所以能夠成功，一方面他是個肯認真做事的皇帝，另一方面，則是他重用了一個叫做王猛的漢人儒生。

王猛，字景略，青州北海郡劇縣人，素有賢名，「博學好兵書，謹重嚴毅，氣度雄遠」，年輕的時候隱居華山。公元530年，他曾到進軍關中的桓溫軍營中，「捫虱而談」，使桓溫驚異於他的才華。不過，他最終選擇了跟隨苻堅。

《晉書·苻堅載記下·王猛傳》中，對苻堅和王猛的這一段君臣相得記錄得十分詳細。苻堅與他見面一席談之後便感嘆這是管仲子產一樣的人物，當即大加提拔。王猛也果然不負眾望，先治理州郡得力，後協助苻堅廢除胡漢分治之法。苻堅對其十分滿意，以周文王得太公望比喻兩人的關係，曾一年連續五次提升王猛的官職。王猛後擔任前秦宰相，並位列三公。

在王猛的輔佐下，前秦空前強大起來，先東滅前燕，再西平前涼，收代、仇池、巴蜀、襄陽，並在西晉滅亡後第一次重新將西域收歸版圖。有人認為，苻堅得王猛，如劉備得諸葛亮。

然而，這樣的說法又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僅僅一個人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以至於決定一個帝國的興衰嗎？那麼王猛豈不有些「多智而近妖」的節奏？

深度解讀這一現象，我們會發現王猛只是一個代表而已。在苻堅當國時期，重用了包括房默、房曠、崔逞、韓胤、田勰等一批關東名士，不僅僅王猛一人而已，而他們也樂於為苻堅所用。苻堅的成功，根本原因在於得到了王猛代表的北方漢人勢力的支持。氐族武裝集團和漢族地主階級的合作，使前秦的統治基礎遠比其他政權更為寬廣。

自西晉後期的戰亂以來，北方基本為匈奴、羯、鮮卑、氐、羌等少數民族政權所控制，戰亂頻仍。

由於晉政權在軍事上腐朽不堪，節節敗退，北方的漢人勢力分裂為兩部分，一部分士族隨東晉南遷，而以王猛為代表的庶族勢力則游移不定——南遷，面對南方大族勢力，他們的社會地位很難保障，留在北方，則要面對各族軍事政權的殘酷殺戮和摧殘。

這些胡人政權的領袖大多是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天生信徒，類似羅馬帝國末期北方蠻族的存在。此時，雖然出身胡人，卻推崇儒術，而且肯重用漢族士人的苻堅，怎麼能不得到他們的擁戴呢？

明君，仁政，智者，都是苻堅得以稱霸北方十餘年的重要因素，但恐怕這種實力上的聯手，才是其成功的最深刻基礎。

有意思的是，正是這些正牌子的儒士，在與苻堅合作時，不斷糾正他過於寬仁的理念。比如王猛剛剛入仕，便因為大殺豪強而受到苻堅的委婉批評，指責他過於殘酷。

但王猛回答道：「臣聞宰寧國以禮，治亂邦以法。陛下不以臣不才，任臣以劇邑，謹為明君翦除凶猾。始殺一奸，余尚萬數，若以臣不能窮殘盡暴，肅清軌法者，敢不甘心鼎鑊（huò），以謝孤負。酷政之刑，臣實未敢受之。」

意思是和平的時候行您的仁政可以，現在是亂世，那該殺就殺，我殺的還少呢。

這些有治政之能的儒家巨子對現實政治的理解，推測也讓苻堅耳目一新，大吃一驚。

此後王猛治政，也多行峻法，且從來不信任那些歸降的他族首領，對慕容垂等都曾有設計殺之的念頭，卻為苻堅阻止。所以，終王猛之世，慕容垂、姚萇等都是規規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不過，這裡也不能忽略苻堅自己的作用。單靠王猛等人，也無法創造前秦的輝煌，因為這是一個北方各民族大融合的時代，如果一味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只會使各民族間矛盾更加激化。

苻堅以異常開闊的胸襟，接納各族英豪，建立了一個多民族和平相處的環境，這是十分難得的。可以說，苻堅與王猛，正如汽車上的油門和剎車，一個海納百川，帶動帝國滾滾向前，一個明察秋毫，隨時清除可能威脅帝國生存的「地雷」，才造就了前秦的成功。

不過，由於王猛英年早逝，苻堅在統治後期缺乏節制的寬仁，導致帝國內各族勢力的隱然膨脹，不能不說是淝水之戰後前秦帝國崩塌的重要緣由——一如汽車沒了剎車之後，很容易發生事故。對於這些帶有強烈政治意識的勢力，一味懷仁是不可能感化的。

細細解讀那個淝水之戰以外的苻堅，看到的恐怕不僅僅是一名被歷史冷落的優秀君王，更讓我們不得不感慨為政之道的複雜，所謂「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並非只是對諸葛亮一人功業的感慨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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