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版「美女與野獸」 他們發生在中國

這是一部「三無」紀錄片：

沒有導演，沒有演員，沒有劇本。

它的主角，叫格林，出生於2010年4月，一頭真正的狼。另一個主角，叫李微漪，一位成都女畫家。如何要給紀錄片加一個噱頭，你可以打上「與狼共舞」「美女與野獸」等標籤，只是，它有一個前綴：真人版。

「引狼入室」

一次去若爾蓋草原寫生，改變了女畫家李微漪的軌跡。

她偶然聽牧民說，草原上有一頭公狼偷羊，被圍剿捅死，母狼殉情，遺留下一窩小狼，心生可憐，用了3天時間在漫無邊際的草原上尋找，救活了其中一隻出生才5天的小狼。她把小狼帶回成都餵養，並為它起名「格林」。

格林在城市長大，在鏡頭裡，像寵物一樣和李微漪親昵。紀錄片剛一開場，它會咬斷家裡的電線，會和家裡的另一隻銀狐犬打架，也會卧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用嘴打開電視機，播放狼群捕食的畫面，甚至一時興起，一頭跳進小區的池塘，抓回一條鯉魚甩在客廳的地板上。

在城市養了一條小狼，周圍沒有人發現嗎？

李微漪笑言，小狼才抱回家的時候，毛茸茸的非常可愛，大多數人都以為它是土狗。有次她抱小狼去寵物醫院打疫苗，與一個牽著哈士奇的人狹路相逢，對方炫耀自家寵物血統純正，是正宗的狼室後裔，還嘲笑她帶來的「土狗」其貌不揚。

兩個月大的時候，格林狂野和嗥叫的狼性開始顯現。

小狼在電視里看到狼群遭人類伏擊慘死畫面，立刻跟著狼群昂首嗥叫，讓李微漪聽得心驚肉跳。與此同時，小狼沒有同伴，弄不清自己的角色是狼是狗，還跑出小區差點被車流碾壓。

又一個深夜，小狼凄厲的嗥叫引起萬家燈火，李微漪一邊埋怨亦風「少給它看悲慘的片子」，一邊萌生了個想法，決定帶它回到草原，重返狼群。

「與狼共舞」

在草原上安營紮寨，長達半年，歷經了酷暑嚴寒的天氣考驗，李微漪和亦風帶著格林尋找狼跡。

他們數次遭遇猛禽與藏獒攻擊、天氣突變、彈盡糧絕，長大的格林護佑著她，用動物的語言提醒她天氣的變化，以及即將到來的危險，甚至會捕食野兔接濟饑寒交迫的他們。

從最初的偏見和顧慮，到拿出手機、相機等設備無意識地拍攝記錄，再到最後放生一刻的不舍，亦風和格林相處的十個月，內心的波瀾起伏顯而易見。

當李微漪抱回這頭小狼的時候，他的內心是拒絕的，只是出於藝術家的習慣，拍攝了一些小狼生活場景的素材。

直到2013年底，當他們得知格林被捕的消息，連夜趕回若爾蓋草原，「白天找孩子，晚上剪片子」，這才萌生了創作一部紀錄片的念頭。「我們能救一匹狼的命，能改變一群狼的命運嗎？希望用這部片子喚醒大家關注狼群、關愛草原的意識。」

最讓觀眾感懷的一個鏡頭，表現了小狼通人性的一面。李微漪在冰面上滑倒，腳踝受傷動彈不得。格林沉思片刻，悄悄跑遠。它居然沖向附近牧民的馬群，認出相熟的牧民飼養的馬匹，連推帶吼，刁著馬繩趕來營救。

如何拍到這個溫情脈脈的鏡頭？真的沒有劇本嗎？

亦風揭秘，所有的鏡頭都是無意識的抓拍，既沒有劇本，也無法預知當天能拍到什麼畫面。特別是附近的牧民告狀格林咬死他們的牛羊之後，他們每天都要拍攝格林「不在場的證據」，必須把它的行蹤「套在鏡頭裡」，這才抓拍到很多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畫面。

李微漪調皮補充，我猜測動物之間也有特殊的語言交流吧，她用地道的四川情景再現：小狼可能跟馬說，馬師傅，我們媽崴到腳了，你幫個忙嘛，逗得觀眾前俯後仰。

「娶妻生子」

在原生態的鏡頭下，格林像個孩子一樣成長。

李微漪輕聲哼唱《傳奇》的旋律，格林忍不住打岔，上演真正的「鬼哭狼嚎」。李微漪愛撫小狼的額頭，用寵溺的語氣為「兒子」點贊：「你還會轉調呢！」

草原上千里冰封，李微漪他們彈盡糧絕，饑寒交迫之中，他們偷偷刨開了格林藏匿獵物的巢穴，一邊拷野兔，一邊內心掙扎「這樣不好不好」。而格林發現獵物落空了之後也沒生氣，下次還在老地方存放實物。

儘管與狼共舞的10個多月，李微漪、亦風都和格林產生了深厚的感情，但他們還是不能違背狼的天性，親手將它送回狼群。

重返狼群之路走得異常艱辛，格林先是被狼群排斥撕咬，然後被牧民圍追捕殺。目睹了獵手用600多匹狼的頭皮縫製的大衣之後，李微漪心有餘悸，後悔將小狼放生。

最終，小狼跟著狼群離去，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上，看得觀眾淚目「真是狼心狗肺」。

伴著星星點點的燭光，李微漪在電腦上一字一頓地敲下了長篇紀實小說《重返狼群》，記錄下國內首次將人工飼養過的狼成功放生的故事，費時兩年半，2012年，書出版了。

紀錄片，又多等了5年。他倆都是第一次做電影，自學剪輯，花了7年時間，才將拍攝了1000多個小時的素材剪輯成90分鐘的紀錄片，終於搬上大銀幕。

自學剪輯的辛苦不言而喻，李微漪和亦風開玩笑說，等咱們格林的影片剪完了，拿到狼山下，放一場壩壩電影，狼嚎聲起時，狼群會不會來看？

問及小狼的近況，李微漪有些傷感，自那次分別之後，他們每年都會回趟若爾蓋草原，尋找格林的蹤跡。

2013年，他們發現格林已經「娶妻生子」，來不及喜悅，就在鏡頭裡捕獲小狼崽一隻接一隻死掉的悲慘，4個狼崽僅剩一個倖存者。

今年過完春節，李微漪再一次踏上草原，她和格林隔著一條長河遙遠地對視，內心一遍遍期盼格林「你要活下去」。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記者 曾潔 攝影 劉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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