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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中長歌》第一章(3)

《關中長歌》第一章(3)



第二天,振邦拉肚子仍然沒有止住,身上還是一會兒熱,一會兒冷,但比起昨兒似乎好了些。天黑前,他有氣無力地回到村裡,睡在了村中間的官碾盤上。鄉黨見他可憐,議論著王善宗不仁義,紛紛端來了熱飯和蒸饃,放在碾盤子上,遠遠地觀望著。他嘆息了一聲,起身用長衫包了足夠自己吃好幾天的乾糧,向鄉親們作了揖,又向葦子園走去。

第三天,他在蘆葦叢中的乾草窩裡睡到日近中天,想掙扎著起來,腿一軟卻又倒了下去。他不由自主的呼喊著:「老天爺,你睜開眼,救我一命,我還有件大事沒有辦完……」


興許是振邦命不該絕,也許是冥冥之中有神靈保佑他。就在這時,有個著裝入時的青年男子聽到了呼喊聲,順著蘆葦叢旁的小道朝他走來。那人走近後,看了看小路旁振邦的糞便,又靠近他,把他的氣色看了看,自言自語的說:「好好個小伙,竟然被這病折磨成這樣,真讓人心裡不是滋味。其實,也不是啥要命的病,而我們引以為榮的國粹中醫,卻是束手無策,看來引入西醫是當務之急。」說完,他放下肩上的藥箱,取出幾十片白色的圓片,遞給振邦說:「每天用水沖服一次,每次三片。」振邦接了,那陌生人說完就要走。


振邦早就聽說過洋葯是白片片,有時候能治大病,猜想自己手中的東西,可能就是洋葯了。忙說:「多謝了!請問先生尊姓大名,居於何方,容我日後報答。」那人說:「我初來西京,到渭水邊只是隨便走走散心,卻有緣碰見了你,我不會長住在西京城,你既是知道了我的姓名也沒用,如果有緣你我自然會再見面。」說完就走了。


望著陌生人遠去的背影,一個念頭忽然躍入振邦的心中:『這人不說自己的姓名,該不是要加害自己?』但他立刻又否定了這想法,愧疚得暗罵自己疑心太重。他心想,自己就像快要餓死的乞丐:衣服襤褸又身無分文,有個不相干的人見乞丐可憐,給了兩個肉夾饃,想要救活這乞丐,誰知這乞丐卻不敢接,怕那人給饃里下毒。自己的念頭,就和這乞丐的想法一樣,既可憐又可悲!他又問自己:『給自己洋葯的人與自己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何必要毒死自己?自己身上又沒有啥值錢的東西,況且重病在身,他毒殺自己圖個啥呢?假設那人有殺人的嗜好,毒殺了個將死之人,可能還嫌滿足不了他殺人的嗜好呢!人常說:損人利己,指的是那些自私自利的人,為了滿足自己的利益才去損害別人,那些人,損人的前提是利己,他既然不能利己,又何必損人呢?我身上又沒有啥可以滿足這個人的利益需要,他又何必來害我性命呢……』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十分好笑,便忍不住的笑出了聲。他又胡思亂想了一通,可能是發著燒,頭腦里混混沌沌的,終於還是沒有想明白。最後他乾脆對自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當即就吃了三片葯。過了不大一會兒,他覺的肚子沒有前一陣兒那樣漲痛了,心知那白片片葯生了效。天黑前,他覺著燒退了不少,只是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卻有一股睡意襲來。『一個人只要有了睡意,身心一定會康復的』。想到了這一點,他便躺下來昏沉沉的進入了夢鄉。

當他醒來的時候,神志已清爽了許多。抬頭一看,日當正午,他發覺自己竟睡了一天一夜。他走到池塘邊,用碗舀了水吃過葯,一會兒感到肚子餓了,便吃起了乾糧。


往後的日子裡,振邦乾脆在蘆葦園中的澇池邊搭了個草棚,白天釣魚、釣黃蟮熬湯喝,吃著村裡人送給他的乾糧。天黑了就住在草棚里,過著野人般的日子。沒有乾糧了,他就回村去,也不走門竄戶,而只是站在街道上,過一會兒便有些鄉親會拿出些乾糧送給他。


王善宗家隔一家,住的是侯家,有個叫「猴」嫂的女人。她是個古道心腸、心直口快的女人,和男女老少都能搭上話。一開始,同輩年紀小的喊她候嫂,隨丈夫姓稱呼。後來人們用「猴」字置換了「候」字,隨之男女老少就叫她「猴嫂」這個綽號,她不但不生氣,還有叫必應,笑臉接受這一綽號,還把這一綽號當成一種榮耀笑納了。


每次振邦回村,猴嫂都要端出熱騰騰的飯菜讓他吃,還會說些體貼話,讓他心裡熱乎乎的。二十多天過去,他的身體奇蹟般康復了,個子似乎也長高了些。更使他欣慰的是,這些天靜下心看了許多書,思索了許多人世間的疑問,想明白了不少做人做事的道理。


病癒後,振邦走進了王善宗家,問東家:「你家還用不用我?」

王善宗喜形於色的說:「當然用。當初我就勸你在家裡養病,你這娃就是不聽話,硬要離開我家,這陣兒病好了,我要兌現讓你在我家扛兩年活的承諾。我這就叫人收拾一間廈子房讓你住,往後給你開雙份工錢。」在振邦生病的這些日子裡,長工之間常鬧糾紛,在地里幹活也偷懶耍猾,讓他終於想起振邦的好處來,今兒振邦主動上門,他當然是求之不得。


振邦滿不在乎地說:「我就多謝了。」其實此時,他的心情很複雜:他既恨自己當初不知道王善宗底細,就輕率地答應了這「笑面虎」的約定,而自己的天性和人格又決定了得守信用;又思謀著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哩,得想法子把這個心術不正的東家整治一回,讓他好知道喇叭是銅鍋是鐵。


振邦又開始了長工生涯,還像以往那樣給東家幹活。一天正午,天氣太熱,他讓長工們早早收了工,對東家說後半晌再下地幹活,東家心裡極不情願的答應了。趁著空隙,振邦悄悄帶上家傳銀身鋼尖鏢,去王家窯與李家堡之間的那片樹林開始活動筋骨。他剛進樹林,猛然就看見距自己十幾步遠的草叢中躍起一隻野兔,眨眼間便抽出一支鏢向野兔打去。那野兔中鏢後高高跳起,落在地上不動了。他走過去提起野兔一看,鏢正中野兔咽喉,他欣喜地拔出鏢來,擦去鏢上的血跡後收了起來。


正在這時,「好身手!」一聲喝彩聲忽然傳來,振邦轉身看去,從一棵千年古柏後閃出個人來。這不速之客約二十四、五歲年紀,穿著一身白綢長衫、臉上稜角分明、顯然是個富家子弟,這時正笑嘻嘻朝振邦走來,振邦冷冰冰的問:「你是啥人?為啥偷看我打鏢?」他從來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練武,更不想讓人看見自己使用鄭家鏢,今天碰上這事,自然心裡窩火,思謀著怎樣才能封住這人的口。


振邦此時還不知道,來人就是李家堡李兆光的公子李海明,也就是他日後的莫逆之交,自己的命運,將會因與李海明的不期而遇才有了轉機。這時,李海明故意激他說:「你那鏢是小人擺弄的玩意兒,只能暗中傷人,打只兔子有啥了不得?我也是練武之人,你敢和我過幾招拳腳嗎?」

振邦作出客氣的樣子說:「那咱倆就切磋幾招。」心裡想的卻是:「我這家傳武藝還很少有敵手,今兒不妨使出來試一試對手,只要讓他心服口服,封住他的口,也就只是三言兩語的事情。」想著便向對手走去。


李海明也往前走了幾步,等到倆人走近了,相比之下他比振邦高出了半頭,他抱拳謙讓著說:「請兄弟先出手。」


振邦說聲「得罪了」,閃電般躍起,使出鴛鴦連環腿的怪招向海明踢去。海明會者不忙,在移動步子間拍出兩掌,就把對手的招數化解了。振邦從對手的掌力上,知道他的功力也十分深厚,再也不敢大意,又出拳直取對手心窩。海明來一招童子拜佛,一挪一閃,順勢使一招掃膛腿橫掃過去,振邦一躍閃過,又一招神龍入海向海明襲來·····。倆人各盡平生所學,你一拳我一腳打在一起,但是,誰也不想置對方於死地,打了幾十個回合,居然沒有分出勝負來。


海明心裡暗暗吃驚:『在這方圓百里之內,沒有聽說過誰家娃娃有如此好的拳腳,看來這少年大有來頭。』他邊想邊跳出圈子,抱拳問:「小兄弟是哪裡人?怎麼到這裡來試鏢?」

振邦反問道:「閣下是哪裡人?看你穿戴像是個體面的公子哥兒,怎麼偷看人家玩鏢?」他人小城府頗深,絕不肯輕易說出自己的姓名。


海明說:「我是李家堡的李海明,今天路過這樹林,想在這裡歇一會兒涼,無意中,看到了你打兔子的情形,小兄弟真是好身手,與你相識算是三生有幸。」言語間,流露出了想結交振邦的意思。


振邦也很佩服海明的拳腳功夫,見他待人謙和,也就對他有了幾分好感,但嘴上還是說:「兄長人貴言重,我哪有福分與兄長結識?你是豪門闊少,我是王家窯王善宗家的長工,天上地下,各居一方。」心裡想的卻是:「我早就知道李家堡李兆光的善舉名揚四方,又財大氣粗。你既是有名的李家闊少,但我卻不想巴結你這闊少。」


海明見他談吐不俗,更堅定了與他結交的念頭,又想著試試他的文才。於是,帶著友善的笑容說:「萍水相逢,自然有緣。過來坐下,咱倆說一會兒話。」


振邦覺他並無惡意,就過去與他坐在了那塊大石頭上。他見李海明解開包袱露出幾本書時,對書的酷愛,使他不由得直愣愣地盯著書看。


海明見他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書,心中暗喜,卻不動聲色地說:「我今天去了一趟省城,剛買回這套新刻版的《史記》、《後漢書》……我的馬還在那兒拴著哩。」說著便朝樹林外一指。振邦順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樹林邊有一匹雪白的大馬,正在悠閑地吃著草。海明隨即取出《史記》遞了過去。振邦也沒細想,就接到手中翻動了書頁。他早就聽父親說過《史記》是一本好書,來到王家窯後覺得自己到了該讀《史記》的年齡,卻無緣見到書。海明問:「兄弟也喜歡讀書?以前讀過《史記》沒有?」振邦心不在焉的答道:「嗯,沒有。」眼珠子都快鑽進書里去了。海明見他把《淮陰侯列傳》看了一會兒,合了書小聲誦讀:「淮陰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雖長大,好帶刀劍,中情怯耳……』」。海明這時故意又翻到《蘇軾文集》中的〈留侯論〉讓他看。他看了一會兒,拍手叫絕。隨即海明大聲朗讀起來:「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詠誦時陰陽頓挫極是好聽。振邦在其誘導下也放下書和他一起背誦起來,一時倆人搖頭晃腦合誦著。


一段背誦完了,海明見自己預謀得逞,便問:「你念過幾年書?」振邦也不再隱瞞了,說道:「八年。六歲到十四歲。」海明有點兒驚異的問:「你以前讀過《留侯論》?」振邦說:「沒有。先時念《百家姓》、《三字經》、《千字文》、《詩經》那些啟蒙書,後來又念了《中庸》、《春秋》。家父說《詩經》、《論語》能使人會說話,《中庸》、《孟子》、《春秋》、《大學》能使人知禮和如何安身立命及做事。」海明有點兒疑惑,心想他該不會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要麼就是他說了假話,就有意再試試他。於是,任意翻開《後漢書》中的幾頁,讓他看兩遍後背出來。振邦好勝心驟起,用了半個時辰看了兩遍,真的一字不漏背了一遍。海明這才相信他真能過目不忘。欽佩之餘,有了與其結為異姓兄弟的想法,又覺得還不是時候,就沒有說出口來。振邦這時也想:「一般有錢人家的子弟,都是些紈絝公子。人們常說的『寒門出將相,朱門生紈絝』、『富不過三代』、『一代為王,一代為鱉』等諸多現象極為普遍,而這李家的公子卻有不同,平易近人,沒有紈絝浪蕩之氣,想必還是他家家教好。想了這些,也有了想和他結交的念頭。」但轉念又一想:「自己與他的家境相比,有天上地下之差,經歷又各不相同,再說,自己從不想攀龍附鳳,何必這麼想呢。」


海明見日過正午,到了該回家的時候,便站起身說:「兄弟既然愛看書,為兄的就把這些書送給你作個見面禮。」振邦愛書心切,無暇多想,順口說了聲「謝過兄長」便接過了書。海明這才問:「兄弟貴庚?尊姓大名?」振邦說:「我叫鄭振邦,今年十五歲,給王善宗家扛活。」說完準備分手。


海明拉著他的手,似乎不忍分別,懇切地說:「以後有空兒到我家去耍。」振邦這時也有些戀戀不捨:「有空時一定去拜見仁兄,不過我有一事相求:你不要給別人說我有銀身鋼尖鏢,也不要說我文武都懂一點。」看著海明不解的眼神,他又說,「其中原委,我以後會告訴你。」海明說:「兄弟如果有意,可到我家去當個護院,工錢比王家給得多,你還能安心習文練武。」振邦苦笑著說:「他家當初收留我時,我曾答應給人家扛兩年活。人無信而不立,我至少還得再給人家扛一年活。」海明見說不動他,也只好作罷。倆人這才抱拳作別。


此後的一年多時間,振邦只去過一回李海明家,倒是海明隔三差五,讓管家叫振邦在這樹林里相見,倆人遂成秘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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