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魔力的數字「十三」

魔鬼的「十三」

弗·納博科夫(1899—1977)，美籍俄羅斯作家。代表作有長篇小說《洛莉塔》，短篇小說《喬爾巴歸來》、《雲彩、湖泊、鐘樓》等。作家曾在1972年被推薦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其作品主要揭示精神無依者的垮頹，他們的失落、壓抑和崩潰感。《魔鬼的「十三」》根據弗·納博科夫同名小說改編，作家的創作風格在此可窺一斑。

埃爾溫生性膽怯，尤其在追求愛情方面，缺少那種敢愛敢恨的勇氣，明明有了意中人，卻不敢當面表白，以致人到中年仍然孤身一人。可是，越孤身一人，他就越有一種追求愛的強烈慾望。有一次，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走近自己看中的一個女孩，卻被人家誤解，罵他是流氓。從此，他再也不敢主動接近女人了，只好在心裡把相中的女人納入自己的妻妾行列。這樣，他就養成了一大癖病，工作之外，總是喜歡用目光獵艷，做著娶妻納妾的白日夢。

五月的一個周末，埃爾溫坐在露天咖啡館裡，邊喝著咖啡，邊拿眼睛搜索來往行人里自己中意的女子。這時，一位高大的中年婦女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埃爾溫見她是個年紀不輕的婦女，也沒在意，就繼續搜索行人中的女性。

「這個女人不錯！」埃爾溫終於捕捉到了一個獵物。沒過一會兒，他又選中了一個：「那個女的也合我意。」他就這樣邊喝咖啡邊選美，眼巴巴地讓中意的女子從他眼前走過去，心中充滿了快意,又增添著遺憾。

正當他為失去意中人而遺憾的時候，坐在他對面的那個中年女人突然對他說：「我可以為你效勞。」埃爾溫嚇了一跳，心想：這個女人怎麼會看透我的心思？

只見這女人莞爾一笑，說：「不必大驚小怪，因為我是魔鬼。」她看到埃爾溫驚恐不解的樣子，繼續說道，「你可能認為魔鬼一定是那種面目猙獰的樣子，其實，我可以以多種面目出現，我每兩百年就轉世一次。現在我是奧托夫人，專門幫那些膽小的人實現他的心愿。」埃爾溫一聽這話，慌得渾身直打哆嗦。奧托夫人說：「別慌，我會幫你實現得到情人的心愿的。也許你還不相信我的魔力，好吧，你看那邊有位戴眼鏡的先生，正橫穿馬路，我要叫電車撞他個跟頭。」結果，那男人真的被電車撞了一跤。

奧托夫人得意地說：「你相信了吧！今天是我在世的最後第二夜，你是我最後一個要幫助的人。明天從正午到子夜，你物色好你喜歡的女人，子夜十二點整，我把她們召集到一起，由你全權支配，怎麼樣？」埃爾溫立刻激動地表示：「如果真能如此，我將感激不盡！」奧托夫人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埃爾溫想起了魔鬼要滿足一個人的願望，會要這個人的靈魂作為交換條件的傳說，嚇得臉色都青了。奧托夫人又看透了他的心思，說道：「我不會要你的靈魂，只是，你選的女性總數應是單數，否則，我無法為你作出安排。」埃爾溫問道：「我看中了，對方會有什麼表示嗎？再說，在哪裡集中呢？我的房子太小！」奧托夫人說：「你看中的人，她會突然一笑，或人堆里有誰說一句話，使你從中領悟。房子嘛，我會給你安排好的。現在，你先回家睡個好覺吧！」

第二天是星期日，街上的遊人很多，埃爾溫正十二點出門，開始了魔鬼奧托夫人給他謀劃的獵艷行動。

他先來到公園，一位白衣女孩吸引了他的目光。那白衣女孩正在和一條狗嬉耍，埃爾溫被女孩的天真活潑打動了，心裡說：她算第一個吧!這時，那奔跑的少女正好回頭向小狗一笑。埃爾溫心裡一樂：第一個。

他走出了公園，在電車站的站牌下，又發現了兩個年輕的女人，像是姐妹倆，頗有姿色。其中一個說：「我們乘這一路吧！」埃爾溫心裡立即請求：把這姐妹倆都給我吧。「好吧！」另一個回答。

三個!埃爾溫喜滋滋地想：恰好是個單數，現在要是子夜該多好哇！但是，現在離子夜尚早，於是，埃爾溫走下人行道，穿過廣場，哪裡美女多，就往哪裡走。

不一會兒，他又發現一位沒有戴帽子的女人，兩隻大眼睛勾人魂魄，胸前別著一朵紅玫瑰。這個真好！埃爾溫這樣想著，一抬頭，見前面的香煙廣告牌上有三個大字：好極了！三個大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請抽玫瑰牌香煙。他頓覺這兩行字像剛喝下的清涼飲料，舒服極了。

後來，他走累了，就走進一家酒館，正好電話機旁有個座位，他便在那裡坐下，隨後就觀察起酒館裡的人來。有個男人正在打電話，有位姑娘正忙著把啤酒放進托盤。埃爾溫溜了一眼姑娘裸露的膀子和白凈的臉，還算滿意：行，這個我也要。「好的，好的，好的。」那個打電話的男子沖著話筒直喊。

從酒館出來，埃爾溫樂得一蹦老高，他屈指一算，正好五個，又是個單數。他對自己說：到此為止吧！可他上了電車，還是被前面一位戴黑色絲絨帽的女人吸引住了。正當他緊緊地盯著那個女人的後背時，誰知那女人冷不丁地轉過頭來。啊!埃爾溫大吃一驚，原來這女人是奧托夫人。

「你好，」奧托夫人溫和地向他點點頭，「坐到我這兒來。你的事情進行得如何？」「一共找到五個。」埃爾溫羞澀地回答。「太好了，是單數。我勸你到此歇手，等到夜裡十二點，你到霍夫曼大街去。到了那裡，你去找十三號樓，那是個帶花園的小別墅，你選中的女人，都在那裡等著你。」「謝謝您，謝謝您!」埃爾溫感動得都快哭了。「可是，」奧托夫人又說，「親愛的埃爾溫，你差點也把我收做了你的情人，你可承認？」埃爾溫一聽，嚇壞了。奧托夫人笑了笑，說：「不用害怕，我只是開個玩笑，現在你該回家了。五個，恰恰是單數，最好到此為止，我們半夜見。」

埃爾溫聽從奧托夫人的勸告，一路目不斜視。回到家裡，他滿意地躺在床上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傍晚。他看看時間還早，就躺在床上，腦子裡一一回憶起白天選美的經過：第一個是帶狗的姑娘，現在想來姿色有些平常，只怪自己一開始心太急。之後是電車站上的姐妹倆，跟她倆在一起，一定非常快樂。再後來是第四個，胸前別枝玫瑰花，是這幾個女人中長得最美的一個。最後一個是酒店女郎，姿色雖說差一點，可太性感了，一看她那樣兒，就讓人心動。可惜呀，總共才五個，這樣一個天賜良機，總共才玩五個女人，真是太少了。俗話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埃爾溫完全忘了奧托夫人的勸告，又急急忙忙來到街上，開始尋找中意的女人。

到晚上九點的時候，他又物色了兩個女人，一個是外國女郎，另一個好像是妓女。接著，他又在遊樂場一下子相中了表演自行車雜技的四個健美女子。這時，正好是晚上十一點。他想十一點鐘，十一個女人，到此堅決剎車吧！

於是，埃爾溫向霍夫曼大街走去。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埃爾溫慢慢地走著，邊走邊想像著就要享受的快樂……

忽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打破了埃爾溫的想像。順著笑聲望去，埃爾溫看到一個十四歲左右的少女正和一個大家都熟知的老詩人在談著什麼，小姑娘的櫻桃小嘴分外紅艷。埃爾溫想：能吻一下她的香唇也不枉此一生呀!這時，他聽到老詩人對少女說：「當然好，當然好！」他一陣得意，又相中了一個。但是，他猛地醒悟：這是第十二個，十二是雙數呀！埃爾溫一看錶，快十二點了。他急了：十二點之前，無論如何也得再找一個！

埃爾溫很懊惱，怕湊不足十三這個單數。但他又有些高興，最後一次選美，或許找到的是最絕色的！

老天有眼，沒多會兒，埃爾溫就發現前面走著一個女人，光是背影，就讓他著迷，這個女人有一種別的女人都沒有的神韻!一股強烈的衝動驅使埃爾溫追趕上去，他想看一看美女的秀臉。可是當他走到美女的面前時，膽怯的老毛病突然又犯了，他緊緊地低著頭不敢抬眼，於是只好放慢腳步，讓那美女走過去。

放棄追逐吧，埃爾溫實在捨不得；跟下去吧，埃爾溫又沒這個膽量去面對她。路，一段明一段暗，於是美女的影子也就一會兒消失在街燈的光暈里，一會兒在牆上移動，一會兒在台階上扭曲，一會兒又在十字路口隱現。彷彿樹木也加入了追逐的行列，從埃爾溫的兩側、從他的頭上「颯颯」地掠過。為了追趕前面的美女，埃爾溫走得連時間都忘了，當他意識到這是不可再得的天賜良緣時，他不由再次加快了腳步。終於，埃爾溫又一次趕上了美女，只消再跨前一步，他就能和美女並肩交談了。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美女在一扇鐵門前停了下來，伸手拉響了門鈴，埃爾溫一時收不住腳，幾乎和驀然回首的女郎撞了個面對面。借著街燈，埃爾溫愣住了：這不就是白天在公園裡與狗嬉耍的那個白衣女孩嗎?這是我的第一個意中情人啊！

只聽女孩罵道：「流氓，滾開！」說著，女孩從鐵門裡進去了。

埃爾溫後悔死了，他在門外痴痴地站了好一會兒，只好怏怏地離開。沒走幾步，前面有兩道光柱射來，埃爾溫發現，人行道旁停著一輛敞篷汽車。

埃爾溫走上前去，問道：「請問，這是什麼街？我迷路了。」「霍夫曼大街。」司機回答。與此同時，車中傳來埃爾溫熟悉的聲音：「你好！是我。」原來是魔鬼奧托夫人。「你好！我得了個雙數。」埃爾溫沮喪地低下了頭。「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魔鬼奧托夫人淡淡地說道，「第十三個原來就是第一個，這真是不可救藥的事情，我也很遺憾。親愛的埃爾溫先生，我本來想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天，幫助一下你這個可憐的人，可事不盡如人意，我也沒辦法了。黎明前我就要出發，再見！」

埃爾溫抬起手腕看了看錶，此刻正是子夜十二點整。

孫洪鵬 編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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