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電影只說一件事：操蛋的生活，就是我們的人生

「電影很長」和「台灣味足」，是我對楊德昌導演的深刻印象。

從《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到今天的《一一》，時空不同，但時運不濟的大人，內斂沉默的男生，漂亮卻又放蕩的校服女生，無可奈何的現實世界彷彿始終遊走在導演的腦海里。作為導演最接近2017年的電影，他生前的最後一部電影，有人說這是絕唱，是他畢生功力的巔峰。

最近在翻蔣勛的《西方美術史》，講到新古典主義時期，偉大的畫家戈雅晚年時飽受疾病折磨，濃墨重彩的畫風轉變為了濃郁的黑色，作品裡也處處透著黑暗與絕望。同樣在晚年飽受大腸癌的楊德昌卻在生命最後的《一一》里釋放了無限希望。

1

為什麼這個世界和我們想的不一樣？

《一一》中最強烈的是絕望感。

人到中年的女人，生活如撞鐘，一潭死水，長輩的死亡家庭的意外隨時到來；

一心誠信做人的老實人，身在利益至上的商場，被迫成為背信棄義、出爾反爾的幫凶；

貌美的少女，卻因為單純善良被愛情所傷，放浪的閨蜜卻彷彿恃寵而驕，偏偏是愛情的寵兒；

天真的小孩，家裡一團糟，顧及不上他在學校里飽受師生欺凌嘲笑。

其實電影里這一家人的生活，每個路人甲乙丙丁都在經歷。

「我做錯了什麼，他要這樣對我？」眼淚流過，醒來還要整理衣裳，迎接新的一天。生活的雞零狗碎啊，是什麼奪去了我們年輕的朝氣，生活的熱情，所有的快樂？

外婆意外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但是每個人都暗暗羨慕她不用再醒來，面對生活的一片狼藉。這一家人都同樣的內斂，敏感，善良，所以小學生洋洋，中學生婷婷，成人N.J都用自己的方式感受著這個操蛋的世界。

婷婷以純然的善良諒解著閨蜜的貪婪，男友的背叛。但她是最脆弱的。

N.J以誠待人，小舅子的荒誕鬧劇，合伙人的出爾反爾，他一再地妥協。但他活得最清醒。

洋洋雖然是個小學生，但卻是最堅強的。飽受欺負的他，言語不多，但卻用自己的行為尋找生活的意義。

似乎媽媽才是最單薄的人，除了生活的疲憊與無力，她的眼淚也只能不斷地揣測中，擴充意義。她的離去和歸來都像一個無聲的剪影，在全片里永遠如同一席灰色的背影。

2

我每天像個傻子一樣，我每天在幹什麼

故事的一條線是N.J偶遇初戀女友開始的。兩人年輕時候分別，各自擁有了不同的人生，重逢一刻，兩人依然郎有情妾有意。於是機緣巧合重逢東京，兩人像年輕時一樣談天、旅行，卻發現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N.J恪守著道德底線，我卻不認為純粹因為他的家庭責任感。也許從他多年前沒有赴約開始，他就缺乏義無反顧的勇氣。用比當日更甚的代價來重牽初戀的手，他累了。因為他看得最清晰，生活到最後，還不就是熱情消磨，鍋碗瓢盆，拌嘴瑣碎。

他後來和妻子坦白了這段經歷：你不在的日子，我有機會去過了一段年輕時候的日子，本來以為我再活有一次也許會有什麼不一樣，結果還是沒什麼不同。只是突然間覺得再活一次，好像真的沒那個必要。

生活的鑰匙真的握在我們自己手中嗎?

隔壁那個漂亮的女同學莉莉，因為有一個私生活混亂的母親，內心憤恨，卻無形中延續了母親的路數。她的一段段戀愛收穫的除了被追求的虛榮感，持寵而嬌的得意，還有什麼呢？她改變不了放縱的母親，卻在放飛自我中找到了價值。也許只有當她活到N.J才明白孤獨是永恆的，驅趕不走。而生活的回應總有一天逼迫著她照單全收。

N.J的同學向他抱怨，為什麼自己這麼辛苦依然不快樂。他說，做不喜歡的事當然不快樂。可是知道真相又怎樣，社會有他的規則，任何的集體也有他的潛規則，正直如N.J，也不得不蹚奸商的渾水。這大概便是人在江湖的無奈，水至清則無魚，不願違心，也頂多一邊孑然一身地適應著社會，一邊蝸居在內心莊園，做孤獨的守護者。

3

沒有一棵樹一朵雲是不美麗的

那個在乎情感的波瀾壯闊和跌宕折磨的胖子，說了一句話：電影發明之後，人類的生命，比起以前延長了三倍。誠然，電影可以展現人生不同選擇的不同面貌，但真實人生只能擇其一，永不回頭地往下走。

《一一》以婚禮開頭，以葬禮結束，彷彿預示著每個人的一生都是這樣呱呱墜地，又黯然消散。雁過無痕，那每一段或飽滿或乾癟的人生，留下的痕迹又是什麼呢？

很奇怪，開頭的婚禮令人絕望生厭，結尾的葬禮卻讓人滿懷希望。基調或許是冷清孤獨的，但美好的就是那短暫的微光。

洋洋在幻燈片的剪影里，對「小老婆」怦然心動，這一幕和父親追憶喜歡初戀情人不謀而合。

婷婷牽著胖子的手在台北街頭，這一幕的同一時空里，父親牽著初戀走在東京街頭。

鏡頭的微妙傳遞一種訊息：愛情的萌發與生長，大抵都是一樣的。即使人海里的男女相逢不同，但怦然心動的顫動，一往情深的幸福感卻都是共通的。

即使註定分離，但愛情真真切切地存在過，燃燒過我們的生命，點燃過我們的喜悅和激情。

不止有愛情，還有茫茫人海里很難尋覓到的知己。如N.J因為生意關係結識的大田。

他們都被認為是木訥不知變通的老實人。儘管他們相處的時間非常短，但他們卻願意敞開心扉，談及真正的心事，不多解釋也能明白對方的心意。

當大田在酒吧里彈著曲子，N.J的眼裡流露出的神采讓我想到高山流水四個字。知己的相交，帶來的靈魂觸碰和溫暖，堪比生命里的愛情，甚至更醇厚深摯。

為人生希望點睛的是洋洋，他不願和昏迷中的外婆傾訴，以致被媽媽責罰。他內心豐富充滿哲思，卻遇上一個草包老師，幸運的是，他有N.J這樣的爸爸，懂得傾聽他。

「你看到的我看不到，我看到的你也看不到。我怎麼知道你在看什麼？」我什麼是不是只能知道一半的事情呢？

洋洋拍下的照片是全片的收梢。我們只能看到生活的1/2，甚至1/3。

而剩下的呢？讓那個端著照相機的小男孩洋洋住在心裡吧。

圖：劇照

文：辮子歪歪

本公眾號均為個人原創

我當ta是一個人的樹洞

也當ta是與你的電話粥

我是辮子歪歪

謝謝你的陪伴，晚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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